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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就此別過》
自從分科分班那一陣子的雨天過后,學校生活一切卻出乎意料的好轉起來,而且心理上也好轉起來,有學習上的追求,有想做的事情,也有很多朋友,這些之外,在這個封閉的學校里已經(jīng)無欲無求,也無憂無慮了,安心的在新的班級里生活,偶爾也會浮躁,就這樣平常平凡的太好了,很多事也已經(jīng)在我自定的作息時間里尋常習慣了。
賴到8分鐘的鈴聲響完才起,因為斷水常跑到其他樓層去洗刷,然后亡命逃徒一樣沖進冬天早晨5點多的大霧里,總是千鈞一發(fā)的要遲到;和大圣、小胖、xy一起吃飯,無窮無盡的笑點,總是笑的前仰后合胃疼的吃不下;班里不斷回擊大班長對我的詢問質(zhì)問和挑釁;站在后黑板處看夢想欄中自己張貼的夢,暗自鼓勵自己;中午到操場上去曬太陽放松,盡管緊張但還是有時間要消磨;不顧政治歷史地理老師的顏面大膽睡覺;偶爾在講臺上講題,抱著作業(yè)慌張跑進物理辦公室;晚自習放學后在茶房那里排很長的隊,在女生宿舍樓下蹭水管洗頭,時不時朝著陽臺上的美女吹口哨。就這樣每一天每一天的前行。
和往常一樣午飯后去超市買點零食,跑到操場上曬太陽借以打發(fā)漫長的中午空閑時間,我和小胖吃喝東扯西扯,大圣和xy在籃球場那里揮汗奮戰(zhàn),以他們高遠的信念就是在冬天運動暖和,而我和小胖這種運動細胞不發(fā)達的人就在柔軟密集的操場草坪上睡覺,和煦蒼茫的冬日正午陽光透過輕風照在臉上,眼皮上癢癢的,不一會兒渾身都是熱量,讓人想脫掉肥胖的棉襖。操場上不止我們兩個,全都是席地而坐的人,他們和我們一樣吃著鬧著,在驚天動地的吹牛,在耍賴打撲克,在風花雪月的談戀愛,大談不合年齡的話,歡笑不止。聽他們荒唐的笑聲卻很安逸,慵散的人肆意躺在草坪享受燦爛的陽光,我把手枕在后腦勺,微微張開眼看頭發(fā)睫毛閃爍顏色,看柔化在蒼白天空中的云彩,一絲一絲朝寬容無際的天邊暈散渲染。
安逸總會有噩耗打破,那一次放假回家,我母親和父親把他們偷偷托人托關系讓我轉學的事告訴了我,他們的果斷將我的遲疑襯托的格外明顯,他們的訴苦和強制最終讓我模糊不定的妥協(xié),我不知道前方等待我的是什么,有點恐懼之外還有點期待,還有想起要告別朋友的愧疚,但也不想辜負父母,讓他們累死累活的失望,先前我堅定不移“不轉學”的豪言就像浸泡久的土方最終無聲無息的塌陷了。
我心情不好的時候還是喜歡但無盡長途的河堤上去散心,河堤上幾乎看不見人,所以我總覺得只有我自己看到這景色。雖然這里的景物早已屢見不鮮。夕陽余暉染紅了河道,光片蕩漾,波光粼粼的浮光消失在一個一個河道的轉彎處,枯風吹動落葉,蕭條的樹枝張牙舞爪,電瓶車的速度讓我的腦海眩暈,模糊了。
回到學校很多天后,直到那天中午一切如舊日場景,我們還在操場上曬太陽,周遭遍布情侶和兄弟姐妹,劉海在我額前隨意搖擺,長了有點扎眼,我向上抽了抽,調(diào)整好聲音向旁邊眺望遠方的小胖說,“有事跟你說”。
他擺著一副不屑的樣子:“又是吹牛嗎?我已經(jīng)聽夠了”。
我坐起來看向籃球場那里亢奮的大圣,有點于心不忍,用適度不大不小的聲音說我要轉走了,他收起不屑表情,也就愣一下而已,之后便和剛才一樣沒有聲色的在發(fā)呆,過了好一會兒可能是覺得尷尬,他的臉微微顫動起來,我猜他一定會說“你不是說一分錢都不會施舍給那個貪得無厭的學校嗎?”不過我猜錯了,如果我猜對了,那我一定無言以對。他問我什么時候,聲音都在顫抖,我說應該在這個學期過后,他點點頭,我囑咐他不要跟我們周圍的人說,還有尤其是大圣,那家伙太容易生氣,搞不好提前就跟我斷交了。
“沒事,你還能在這個破學校待一個月呢,我得好好向你討教點知識”。
看他大笑我也放松起來,“別夸我了”。
“說真的,你一走就沒人教我題了”。
“班長,學習委員都不錯的,你可以問他們”。
“不熟”。
“其實我們都差不多跟陌生人建立感情很困難,因為顧忌的多,而對熟人卻可以不顧一切的扯皮打鬧,不過總要找新朋友的”。
我說的很輕松,實際建立朋友的過程是很折磨人的,一不小心就永遠做不成朋友了。
他倒在草地上睜著眼,我也倒下去,蒼茫的日光下盲目的感受,耳畔響著風聲和笑聲,不像往常那樣令人安逸,而是揪心,睜開眼猛然間聚焦視線,看不到曾經(jīng)絢爛的云彩,不知道那里來的勇氣,自信何來,隨性說了一句話“你不用太擔心你的未來,如果將來我上了好大學一定會資助你的。”
剛出口的狂傲大話片刻便清醒過來,出口后的內(nèi)疚迫使我迅速坐起來去解釋,但他搶先了,說“我不需要你的救助。”他也坐起來,低著頭盤著腿有些頹廢,我想去解釋的話斷在僵硬的空氣里,斷在彼此沉默中,張開的口不知如何發(fā)言,卻也閉不上。我太自以為是,我承認那一句話有歧視的成分。
抬起頭,慘白的天空中仍然空無一物。的確,一旦我做了決定,就會不顧一切的去追逐去得到,很大程度上忽略了被打擊的人,有時候我很鄙視自己這種自我自私的性格和行為,而那一句隨性的話,是對惡心驕傲的自信?還是對窮困底下人的諷刺?我很難澄清,或者說這是離別前特有的敏感。
而這一天以提前的形式來的太突然,連我自己都沒有準備好,所以也沒來得及跟太多的人告別。歲月停留這片土地三年近半,留下數(shù)不清的痕跡,也都成了看不清的痕跡,刻意的無心的,帶不走的感情,只能帶走記憶。天空萬里無云,一如過往被決絕滔洗,陽光清亮不再蒼茫渾濁,地面沒有一片云影,只有相互告別的人影。
告別這個過程,在我心里它比地球的形成還要隆重,但也比落葉脫離樹木還要草率,有些人應該要很長時間才能將其遺忘,我看著一張張熟悉的面容,他們站在學校大門口灼亮的水泥廣場,舉高了手向我搖晃著,我揮手道別,我看到我的影子越過了門檻,越離了風馳周折三年多的地域,那些往事,輝煌,憐憫,不甘...一步就跨過了。就在那一刻我能感覺到這個三流學校土地的廣大,于是我必須要逃離,帶著厭惡,也帶著不舍,還有突然發(fā)覺的遺憾。連我這個人都離開了,曾經(jīng)我是那么信誓旦旦的說要在這里完成自己整個中學的學業(yè)。略微陌生的初一七年級,通順歡暢的初二八年級,還有一個人孤獨打穿的初三九年級,甚至一切還未在這里開始的期待...先前的話真的豪言成笑談了,太多學生在這里輟學了,太多學生從這里轉走了。
那個潮濕的開始將我們浸泡在雨霧中,還在軍訓時雙腿站的腫脹,還在宿舍里洗頭搞的像發(fā)洪水,還在考試的間隙大白天窩在宿舍里睡覺,還排著漫長的隊伍或擠撞在混亂的人群中,還在操場上踢足球玩貼燒餅,還在看學校舉行的無聊演講,還在飯桌子上講天講地的大笑,還在草坪上曬太陽睡懶覺,還在女生宿舍樓下吹口哨,還在那一片荒草叢中看電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