早上7點,云朵準時把推著寶寶在小區(qū)散步,小區(qū)里綠樹成蔭,夏天,太陽已經(jīng)出來,早上的光線從香樟樹的葉子篩下來,有種靜謐的儀式感。寶寶還太小了,感知不到這種自然的溫柔的力量。杜鵑花開的熱鬧,云朵故意蹭到這樣的花叢,似乎能讓他感覺到自己身在花叢中的童話感。
唉,她隱約覺得自己還是少女啊,小時候她仰起頭,這么天真浪漫的問:媽媽,這是什么花?她嘆了口氣,推車里的寶寶微微蹙眉,睡的很不踏實,扭來扭去,一會又睡去了。
她把推車停下香樟樹下,玩起了手機,她突然想到自己好像很久沒有逛街了,是有多久呢?上次網(wǎng)上促銷,她好像只顧著看母嬰產(chǎn)品那一欄了,怎么也想不到自己缺一條夏天的裙子了,她只能厚著臉皮邀請同城的大學室友周末逛街,室友很爽快,很快就答應了。
她不是沒想過讓老公張漢陪,可是他們昨天剛剛吵了一架,自從有了寶寶后,好像生活就像沙漏一樣,原來靜謐的安詳時光在慢慢吞噬。她現(xiàn)在還記得初次見他的那個晚上,他抱著吉他坐在舞臺中央,專注地撥著琴弦,脖頸和脊背微微前去,唱的那么輕,那么慢,仿佛能感覺到空氣壓在他身上的重量。而全場的燈光聚集在他身上,光芒萬丈。而她就這么癡癡地聽著,想象著他也用這么溫柔的嗓音和她耳磨私語。
可生活從舞臺走入了人間,變得雞飛狗跳七零八碎,看著盡是茍且,完全沒有了詩和遠方,她躡手躡腳地把熟睡中的孩子放下,陡然間,張漢和隊友玩游戲對講的聲音頓時讓寶寶驚醒,張大眼睛又開始循環(huán)的哭鬧,她再也壓抑不住內心的憤怒,咬牙壓低聲音咆哮著:“你,你給我滾出去!”他有點錯愕,二話沒說,拿走枕頭,自覺地走向客廳,在沙發(fā)上繼續(xù)他未完的游戲。
“嘭”關上門,云朵忍不住用手捂住臉停頓了幾秒,隨后又強裝鎮(zhèn)靜,把哭泣不諳世事的寶寶繼續(xù)抱在懷里,用幾近輕柔的聲音哄他入睡。
寶寶終于沉沉睡去,云朵有點餓,躡手躡腳地走到廚房,夜里的盥洗池竟然還發(fā)出微微的光亮,反襯著外面一排排的高樓,許多窗戶還亮著燈,每戶窗戶后面的故事還沒說完,也許正要關燈共枕入眠,也許低頭看書嫣嫣笑語。她打開雙開冰箱,竟空蕩蕩的可怕,只有早上做菜剩下的幾只油豆腐,孤零零地躺在塑料袋里,蜂窩狀的油豆腐松軟鮮香,她囫圇吞下,竟也覺得美味萬分。
多年以前,他們擠在悶熱狹窄的出租房里,一張破舊不穩(wěn)鋪著舊報紙的四方桌子和電磁爐,電飯煲等家用必備電器組成了一個簡易版的廚房。有一年深冬,他們哆哆嗦嗦的都不想出去,就宅在屋里煮火鍋,整個屋子都熱氣騰騰,從菜場里買了一包清湯火鍋底料和土豆,金針菇,豆腐皮,生菜等,又去樓下小區(qū)小賣部買了些牛肉,蜷著腿面對面蹲坐在地毯上,把電磁爐放在屋里的小桌子上,把食材按個放進咕嚕咕嚕冒泡的滾湯里,那味道真是誘人啊!
云朵覺得一定是自己餓暈了,居然吃著油豆腐都能吃出火鍋的味道,舌頭連通著心臟,嘴巴里盡是過往的味道。
可是,時間好像停滯了,她像關在玻璃屋里的囚徒,努力拍打面前透明的墻,一切風景都看見,一切風景都不屬于她。
她看了一眼沙發(fā)上的男人,他抱著抱枕已經(jīng)沉沉睡去,那個嘴角微微上翹,看上去似笑非笑的樣子,從前她愛死了這個樣子的他,可偏偏今夜她覺得有一點點陌生。
周六,云朵準時出門,她看著鏡子中的自己,稀稀拉拉的眉毛,毛孔粗大,皮膚暗沉,整個臉因為睡眠不足顯得憔悴,你怎么要求他愛你更多呢?云朵一邊梳頭一邊想。她想起上次出門,穿著前幾年的舊連衣裙,周圍都是年輕活力的姑娘化著濃淡適宜的妝,明明是一樣的年紀,自己卻像灰姑娘一樣灰頭土臉,走路都有一點點羞恥感。
室友化著淡淡精致的妝,踩著高跟鞋,見面就給云朵一個擁抱,她身邊還有一個英俊帥氣的男同事,他含笑地看了云朵一眼,和室友說了幾句,便分開了。
他長得真是帥氣,云朵看的有點發(fā)呆,又不好意思多問,一心只想挑件衣服拾掇一下邋遢不堪的自己。因為產(chǎn)后身材臃腫,肚腩隆起,導購只能耐心地解釋,小姐,這種款式要挑人的,我建議你選這種高腰的,裙子長到膝蓋,遮住小肚子和大腿,顏色選深色,顯瘦。
云朵苦笑幾聲,懶的試穿便出門了,一個下午過去,偌大的商場竟找不到合適的衣服。
室友見她不開心,便陪她走了出去,這時正是桃花灼灼的季節(jié),而這春色滿園竟在云朵眼里有些戚戚然, 兩人走在大學路上聊著過去的大學時光,不無唏噓,眼下天色已經(jīng)暗沉下去,室友便要求找家吃的坐下來好好吃。
云朵輕車熟路地找到了曾經(jīng)愛吃的路邊的酸辣粉,這么多年過去了,還是那個光膀子包花臂的攤主和他爽利的的老婆大聲吆喝:“微辣和重辣?要不要蔥?”“微辣兩碗!”旁邊小桌子臟兮兮油膩膩,燈光照的通明,兩人叫了兩碗酸辣粉,一搬上桌,便忙不迭地拿起筷子大朵碩果,酸辣刺激的味覺直沖腦門,只吃的汗涔涔地冒出鼻尖,額頭,用紙巾不停地擦拭,酣暢淋漓。但云朵總是覺得這個微辣對她來說還是太辣了點,
她吃著有點傷感,多年前,她考研,他便在她下自習的時候等她,兩人就坐在這張小破桌子上,一天的學習讓大腦疲憊不堪,一碗酸辣粉讓整個人重新振奮起來,云朵每次吃的連湯汁都不剩,紙巾都用去了好幾包。以前總是抱怨考研太辛苦,可現(xiàn)在她卻無比懷念,那段有著一碗酸辣粉的記憶。
這時,云朵發(fā)現(xiàn)微信上有一條好友申請,看頭像正是之前的那個男生,應該是室友介紹的吧,云朵有點害羞也有點歡喜,原本覺得自己荒蕪地像野草,這樣的她竟也有姿色吸引到別人。云朵看時間已晚,惦記家里的孩子,便匆匆告別了。回去的路上,那人在微信里友好地打了聲招呼,并試探性地約她有時間出來玩。
云朵一進門,張漢有點惱怒:“怎么這么晚?”又頓了頓,“錢還夠不夠花,下次拿我的信用卡去”接過她手中的包,云朵轉過頭不想說話,張漢便識趣地也閉上了嘴巴。
她第一時間趕到臥室,寶寶睡得很香甜,“寶寶被我哄睡了”,張漢跟在門口輕描淡寫地說道,又轉過頭默默地去拖地,,也把廚灶收拾的煥然一新,表達著一種無聲的道歉。
云朵沒打算這么著急原諒他,她翻看了之前那男生的朋友圈,滿滿的正能量,健身,做早餐,旅行,讀書,滿足了所有她對理想生活的想象,好想重新談一次戀愛啊,她感慨道。
她原打算坐在沙發(fā)上看會電視,有點困,竟睡了過去,9點多又迷迷糊糊地醒來,發(fā)現(xiàn)自己已經(jīng)在臥室里了,換上了新的睡衣,她又像往常一樣有點餓,躡手躡腳去廚房里找吃的。廚房的燈亮著,她有點疑惑,那碩長挺拔的背影忙碌著,像多年前在出租房的樣子,
“這么晚還沒睡?”云朵問道,張漢顯得很不好意思“做完你就知道了。”
其實,她已經(jīng)聞到這誘人的香味了,是酸辣粉,鮮香麻辣,相比這誘人的香味,酸辣粉奇妙的搭配更是催動味蕾:龜苓膏般的淡黑色高湯里臥著如翡翠般的紅薯粉,粉上面是白玉般脆嫩的瓢兒菜,鮮亮紅油,撒了點白芝麻,還有食十幾粒散落在上面的香酥紅皮花生。
“你之前好像說過想念酸辣粉么,我看著菜譜給你做了一份。”張漢有點拘束,他把酸辣粉放在她面前,自己又埋頭吃起來了。
云朵顯然餓壞了,覺得這比路攤上的更合她心意,這個酸辣程度仿佛都是為她定制的。饑腸轆轆的胃瞬間被治愈了。
原來,凡塵世界里,她心心念念也無非是這么一碗酸辣粉罷了。
婚后的日子本來就不是童話結尾的“公主與王子過上了幸福的日子”的那么容易一筆帶過。
與其尋尋覓覓地找不同的人談戀愛尋求新鮮感,不如守著一個人在平淡生活里尋求風花雪月。
她想找微信中的男生,婉拒下邀約,打開手機拇指上下滑動,把通訊錄的人都查了一遍,卻發(fā)現(xiàn)微信里根本就沒有這樣的人,而之前的聊天更像是一場虛無的夢境。
這才是生活吧,云朵看著還是和以前一樣吃的滿臉是汗浪費好幾張抽紙的張漢,不禁笑出了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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