劉翔退役了。微博上發布長信《我的跑道我的欄》,言語間頗有唏噓和無奈。可“雖然不舍,雖然痛苦,但我別無選擇。”
其實,劉翔的運動生涯,就是一個事關選擇的故事。是選擇,開啟了非凡的人生。亦是選擇,造成了莫大的爭議。他的榮耀似乎與太多國人有關,而疼痛,只屬于他自己。他的英雄夢,點燃了很多無關者的幻覺,流過的血,卻也免不了訕笑和譏刺的結局。
劉翔象征著一個時代。而在更大的時代背景里,他是一幅縮影,一面鏡子,映照著人心的進與退、是與非。好在,非凡人生與凡人命運的交戰結束了。劉翔終于可以回歸普通人的生活。
13歲接觸跨欄,18歲就入選國家隊,成為全國冠軍。然后是2004年的雅典,追風少年成為舉國焦點。2006年的洛桑,12秒88打破世界紀錄。2007年大阪,第一個世錦賽桂冠。2008年在瓦倫西亞,獲得第一個世界室內錦標賽冠軍,實現亞洲首個跨欄大滿貫。
“當時我聽到的只有贊美。現在回想起來,人生太順了也許不是好事。”劉翔在信里這樣寫。
之后,就是家門口作戰的北京奧運會。退賽的時刻,“劉跑跑”、“劉退退”是最輕易的諷刺,早先登臺唱歌、豪情立誓的瞬間,甚至高價廣告合同,也都要翻檢出來,成為茶余飯后的談資。彼時,圍繞劉翔的是這些聲音:哪怕不跑,走也要走到終點。
此后是手術,一改使用了15年的“八步上欄”,改為七步,只為提升前程速度。成績確實一路提升,直到2012年倫敦奧運會前夕,傷勢再度加劇。
這一次,劉翔跑了,摔倒、受傷、回到跑道,單腿蹦跳完成了比賽,親吻欄架作為告別。
劉翔在信里回憶說:“雖然已經知道自己兇多吉少,但我當時真的很想替自己的人生扳回一局,我不想人們再罵我是懦夫、是臨陣脫逃的‘劉跑跑’。”
而回報他的,是“作秀”、“演員”甚至更復雜吊詭的陰謀論。
看客永不死。這是每個鏡頭前的人物必須直面的現實。說直白一點,對一些心有不甘的尋常人,當自我的無能難以紓解,消解他人成功的意義,變成了唯一的救贖途徑。
在這種涼薄里,鮮少有人愿意去理解:褪去光環,一時的英雄也要經歷漫長而枯燥的庸常生活。而當燈影黯淡,他們也不過是普通人而已。
我的同事、騰訊大家的作者沈雷回憶了2001年初見劉翔的場景。
11年前一個7月的下午。我與一位上海籍北京記者,一同去北京八一體工大隊黃寺訓練基地,采訪于此集訓備戰埃德蒙德世錦賽的中國田徑隊。
站在樹蔭下,知了就在頭頂可勁兒叫著,我倆吹著小風聊著天,或是人生理想,或許干脆就是姑娘。一位正在一旁拉伸肌肉的小伙,打斷了我們的話題——“你們也是上海人啊?”瘦瘦高高的他問道。
“是啊。你是田徑隊的?哪個項目的?”
“110米欄。”
“你叫啥?”
“劉翔。”
“就你一個?教練呢?”
“我么,去混混的呀,教練沒進隊伍名單。”
“前幾天申奧成功看了嗎?”
“看了看了,哈激動。曉得嗎,那天正好是我生日。”
“到時候北京奧運會看你比賽咯。”
“那要看運道了。”
我不曾見過劉翔。但依靠電視、報紙和社交網絡的碎片拼湊,在我印象里,劉翔就是這樣聰敏、陽光而隨性的年輕人。你甚至能從無數個上海大男孩口中那句相似的“去混混的”里,讀解出進可攻退可守的精明。
只是,當他通過那些相伴19年的“大玩具”,登上人生巔峰,田徑冠軍的稀缺、國民榮譽的饑渴、商業利益的介入、田管中心的訴求,攀援、糾纏在一起,成為重擔,等待消費與附會。
能夠想見,在可見的將來,關于劉翔退役,包括戀情、婚事的傳聞,仍將彌漫坊間,直到新的明星站到舞臺中央。爾后,唯有在歷史資料中,塵封的畫面才會喚醒關于那個跨欄選手的些微回憶。
但忘卻與記念,本來也不重要。沒有什么比生活本身更重要。如果說運動場上的高光時刻展示了人體的力與美,場下的漫長人生,更考驗人性的智慧與勇氣。
劉翔再次做出了選擇。“現在我就是一個普普通通的凡人,我決定不再掙扎于過去,既然選擇了離開,就要堅強面對,我有很多不舍,但我會快樂向前,我有遺憾有無奈,應會心懷感激。”
祝愿他心想成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