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倆千萬別想歪。這個‘干’,是收拾的意思。”
江攀龍把幾個紙盒分開,放在緊挨著電腦桌的一張桌子上,隨后走向柜臺,抱起雙臂,身體依靠在收銀臺上,看向宮嘉良的眼睛。他比宮嘉良整整高一個頭,即使彎下腰,也絲毫不妨礙他俯視這個看上去仍有幾分稚氣未脫的小朋友。
“這些都是我們朋友間相互開玩笑的一些話。很多有些難以理解的話,都不是它們原本的意思。就好比‘基友’這個詞,是指感情深厚的朋友,而不是真的說某個人是同性戀。在桌游界里,很多人都喜歡互相開這樣的玩笑。你們慢慢就會明白的。”
“哦……是這樣嗎?那我明白啦,飛龍哥。”
宮嘉良笑著點頭,露出放松而乖巧的表情。
“我總是聽我家的幾個比我稍大一點的親戚說些什么‘基佬’‘搞基’之類的話,總是聽不明白……”
“飛龍哥,我想要‘海洋之心’。”裴大才突然伸出手,指向電子屏幕上面的冷飲單。
“哦……”宮嘉良隨即抬起頭,“那……我也要‘海洋之心’。”
“好的。”
江攀龍?zhí)疬^道上的擋板,走進廚房,從收銀臺下方的櫥柜中拿出一雙嶄新的橡膠手套戴上。他先拉開冰箱的冷藏柜,抽出一袋食用冰塊,再拿出一個裝滿水果凍的小盒子。盒子里裝的是一種乳白色、半透明的果肉,每一塊都被切成大小均等的立方體。隨后,他又從保鮮柜中取出一個包裹在保鮮膜內部的檸檬,抓起放在水槽旁邊的刀架上面的一把小水果刀。只聽“唰唰”兩聲,四片薄如蟬翼的檸檬片輕盈地落到兩個面對面擺放的圓筒塑料杯里。
“哇~”
宮嘉良忍不住贊嘆一聲。他和裴大才的家庭條件都不算很好,從小到大,他們手里基本都沒有太多的零花錢,自然也沒怎么喝過這種專門制作的飲料。
裴大才則上前兩步,低頭向下看。他發(fā)現(xiàn),收銀臺下方有兩排凹槽,每個凹槽中都有兩排圓孔。左側的凹槽中插著不同顏色的彩色塑料瓶,右側的凹槽中則只插著兩個乳白色的小瓶子。
江攀龍先后從左側的凹槽中拿出藍色和綠色的塑料瓶,雙手握住瓶身,向塑料杯中擠入類似于果醬的粘稠物質。隨后,他又拿起右側凹槽中的一個小瓶子,向兩個塑料杯中擠入少量的氣泡狀液體。緊接著,他拿起放在一旁的攪拌棒和鏟子,先用攪拌棒把塑料杯中的混合物攪勻,再往兩個塑料杯中分別加入適量的冰塊。
“馬上就好。”胡侃對兩個小男生說。
江攀龍端起兩個塑料杯,走到水槽旁邊,打開凈水器的開關,向兩個塑料杯中分別加入適量的蒸餾水。他拿起另一根攪拌棒,再次將飲料攪勻,隨后走到最龐大、最笨重的那一臺打塑料膜的機器面前,給兩個塑料杯上面印上塑料膜,并順手從抽屜里拿出兩根未拆封的塑料吸管,和塑料杯一起遞到兩個小男生面前。
“看。這就是‘海洋之心’。嘗嘗吧。”
宮嘉良扭過頭,看向裴大才。兩人臉上都露出一絲猶豫,似乎是因為有些好奇,甚至還有一點害羞。
“哎呀,你們倆愣著干嘛呀?快喝吧!”胡侃伸手拍兩個小男生的肩膀,“這又不是酒,更不是什么毒藥,有啥不敢喝的?”
宮嘉良慢慢地抬起頭,看向江攀龍的眼睛。江攀龍再次露出那種略微有些銳利的微笑,直盯他的雙眼。他慢慢伸出手,雙臂仿佛變得有些僵硬,緩緩地把一杯飲料和一根吸管拿到自己面前。
裝在塑料杯里的,是略顯通透的藍綠色液體。這種顏色看上去有點像是翡翠的顏色,也有點像是山間的清泉水的顏色。水果凍和冰塊在杯中圍著兩片檸檬來回飄動,如舞女身上的紗裙般不斷回旋。從杯口到杯底,越往下,飲料的顏色越深,十分像從淺海到深海的亮度變化。僅僅通過看顏色,這杯飲料就讓他感到不可思議。
“直接用吸管吸就行。”
吳國坤走到兩人身后,碩大的屁股往旁邊一扭,像是要把胡侃擠到一邊去。胡侃吐了一下舌頭,靈活地避開。吳國坤的屁股幾乎比單人沙發(fā)還寬,要是撞在他身上,絕對能把他撞個趔趄。
宮嘉良把吸管插進塑料杯里,輕輕地吸吮一口。一股清涼的感覺瞬間從他的舌尖傳遍整個口腔。水果凍的甜味和檸檬的酸味混合在一起,交相刺激他的味覺神經(jīng)。他忍不住把杯子從柜臺表面上拿起來,喝下一大口。好幾顆膠質的水果凍先后被他吸進嘴里。
“好喝嗎?”江攀龍笑著問。
“嗯……嗯!”宮嘉良顧不上回話,一個勁地點頭。
裴大才一看他的模樣,也連忙端起另一杯飲料,插上吸管,喝了一大口。他的反應沒有那么大,只是坐到一張單人沙發(fā)上面,慢慢地喝起來。
“咱們這兒的消費規(guī)定,是每人每次來店必須至少消費一杯飲料,品種不限,”胡侃開始解釋,“每個人可以憑借自己的口味和消費水平來選擇不同價位、不同品種的飲料。”
裴大才抬起頭,看向胡侃,臉上又露出迷惑不解的表情。
“他的意思就是說,你們不要害怕花錢。我們這里的消費水平不算很高,大部分東西都不貴。”
吳國坤后退一步,坐到一張稍微寬敞一點的單人沙發(fā)上面。
“哦……哦……那就好……”
宮嘉良輕輕地點點頭,把手里的飲料放回到桌子上。但他立刻又低下頭,像是有點難以開口,雙臂縮回到雙膝上面,臉上略微有點泛紅。
“那……飛龍哥,極戰(zhàn)王的卡牌……貴嗎?一套普通的卡組,大概要花……多少錢呢?”
江攀龍沒有立刻回答,只是笑笑,向宮嘉良和裴大才招手,示意他們回到黑玻璃門之后。隨后,他大步走到緊挨著擺放各種桌面游戲的儲物柜旁邊的那張桌子旁邊,把自己拿出來的幾個紙盒分開,從中分別拿出不同數(shù)量的彩色塑料包和透明塑料盒,把它們分別擺放成幾堆,再示意宮嘉良和裴大才坐下。
宮嘉良和裴大才慢慢走到桌子旁邊,面對面坐下。兩人同時盯住擺放在桌面上的這些紙盒。這些紙盒有扁平狀的,也有長條狀的,還有的是被大塑料膜包裹起來的火柴盒狀。每個紙盒和塑料盒的表面都畫著不同的人物或者器物,有的是人類,有的是天使和惡魔,有的是龍和鳳凰,有的是機器人或者機械裝置,還有一些是植物,或者是他們兩人完全分不清是什么的物體。所有紙盒的包裝上面只有一件完全相同的東西,那就是明亮的金字招牌圖案。這招牌圖案或碩大,或微小,但形狀都是完全一樣的,上方是“極戰(zhàn)王”三個漢字,下方是“King Of Fighting”一行英文。不同的紙盒的封面下方還分別寫著一行不同的標題,有的寫著“最初的起源”,有的寫著“不屈的斗士們”,還有的寫著“瀚海狂濤”、“灼熱怒焰”等令初次接觸桌面游戲的人感到又新奇又迷惑不解的詞語。
“你們兩個是第一次接觸極戰(zhàn)王這一款桌游吧?”江攀龍問。
“嗯。”宮嘉良點頭。裴大才緊跟著點頭。
胡侃手里端著一瓶剛剛從冰箱里拿出來的可樂,搖搖晃晃地走到江攀龍身后。
吳國坤也走過來,拉開電腦桌前方的那張寬大沙發(fā),坐下。對他而言,只有坐在大沙發(fā)上才足夠舒服。
“你們是從哪里知道極戰(zhàn)王的呢?是看過別人玩嗎?還是聽別人說過?”
江攀龍不急于推銷產(chǎn)品。他能看出,這兩個小家伙對于桌游,尤其是集換式卡牌游戲的了解,還不夠。
“嗯……我的一個哥哥很喜歡玩這個,”宮嘉良說,“前幾天,我去他家里玩,看見他和幾個朋友在打這種牌。我想讓他教我,他說他教不好我,還說這種牌要自己買卡牌、自己配牌組。然后,他就告訴我這個卡店的名字和地址,讓我來這里。我心想,卡店離我們學校也不遠,就和大才一起來這里……”
“哎,哎,胡彪子!”吳國坤像是突然想起什么,連連揮動他肥厚的大巴掌,“十八中距離咱們這兒是不是只有兩三站公交車的距離?”
“嗯……好像是啊,”胡侃露出茫然的表情,搖搖頭,“好像就是兩站……還是三站來著?就是走路也不算遠……”
“對啊,”宮嘉良點頭,“我們倆就是走路過來的啊,一路沿著河邊走過來的。最后一節(jié)課剛下,我們就一起從學校往這邊走。”
“你們學校應該是有晚自習的吧?不去上晚自習沒問題嗎?”江攀龍問。
“哎呀,飛龍,十八中是個什么檔次的學校,你又不是……”
胡侃剛剛拉開話匣子,一看江攀龍的眼神不對,立馬閉上嘴巴。
“哎呀,沒事的,飛龍哥,”宮嘉良咧開嘴巴笑起來,“這沒什么不可以說的。我們學校的晚自習基本就是擺設,沒幾個人真的去上。我們那邊連成天不上課的人都有。我們倆在那兒已經(jīng)算是比較聽話的啦。”
江攀龍忍不住歪了一下腦袋,也忍不住笑起來。現(xiàn)在的中小學生們都可以毫無負擔地去黑自己的學校嗎?時代果然在進步。
“我們學校里也有幾個玩極戰(zhàn)王的,但都是高中部的。他們根本就不帶我們玩。”宮嘉良繼續(xù)解釋。
“好。”
江攀龍拉開一張單人沙發(fā),坐到過道上。他的手里又多出一個兩頭用蓋子封住的塑料圓筒,里面放著一張卷起來的皮制墊子。
“既然如此,那我就從頭給你們講一講吧。你們知道什么是集換式卡牌游戲嗎?”
宮嘉良搖頭。裴大才一臉茫然地瞪大雙眼,也搖頭。
江攀龍?zhí)痣p臂,拍拍手,像是要讓自己面前的兩個小家伙清醒一下。
“集換式卡牌游戲,英文名稱叫Trading Card Game,簡稱TCG,是以收集卡牌為基礎、個人分別組建屬于自己的專門卡組所進行的游戲。這項游戲的玩家需要通過購買各種隨機包裝或者固定包裝的、不同形式的卡包,收集各種不同的卡牌,然后根據(jù)不同的主題或者戰(zhàn)術去構建符合游戲規(guī)則的卡組,進行對戰(zhàn)游戲。‘集換’兩個字,就是指收集和交換。很多時候,你想要配好一套卡組,只靠自己去收購還不夠,還需要去和其他的人交換。TCG卡牌的貿(mào)易并非是單方面的,也包括玩家之間的雙方面貿(mào)易。這能夠增進玩家之間的感情交流,也是TCG卡牌類游戲一直生存、發(fā)展至今的原因。”
“哦……是這樣嗎?”
“沒錯,”胡侃接過話題,“至今為止,TCG游戲已經(jīng)誕生25年了。最早的TCG游戲是美國威世智公司于1993年開發(fā)的萬智牌,它也是全球資格最老、發(fā)行量最大、普及程度最廣的一款TCG卡牌,許多人稱它為‘世界第一桌游’。除此之外,日本KONAMI公司所開發(fā)的游戲王、暴雪公司開發(fā)的魔獸世界卡牌也屬于世界范圍內流行度比較大的TCG桌游。”
“哦,”宮嘉良點點頭,喝了一口飲料,“那中國有多少這樣的卡牌游戲呢?”
“如果問數(shù)量的話,那可就太多了,”江攀龍打響指,“目前在中國大陸發(fā)行的TCG卡牌,至少也有上百種。僅僅是以三國時期的歷史為原型的卡牌就有很多,比如《三國智》、《攻戰(zhàn)魏蜀吳》、《三國殺對戰(zhàn)》、《陣面對決》等等。只要你想找,隨便到網(wǎng)上的某個搜索引擎上面去搜,就能搜出一大堆來。”
“哇哦!”宮嘉良忍不住感嘆,“有那么多呀?”
“對啊,”江攀龍笑道,“但是,僅僅是數(shù)量多,可沒有用。據(jù)我所知,至少在中國大陸,每一年新推出的卡牌游戲,至少有十幾種;但每一年倒閉的卡牌游戲,也有十幾種。大部分的卡牌游戲壽命都很短,很可能還比不上很多經(jīng)營不善的中小企業(yè)的壽命。哪怕在全世界范圍之內,發(fā)行超過十年的TCG卡牌基本也是兩只手就能數(shù)清的。”
宮嘉良把拿起來的塑料杯放回桌子上。
“其實,這是很正常的,”江攀龍伸出手,輕輕拍拍宮嘉良瘦削的肩膀,“普通玩家和普通店家都很難預測一項卡牌游戲的發(fā)展趨勢,更是幾乎無法去影響它。不僅僅是在卡牌游戲上,很多事都是如此。”
“那……極戰(zhàn)王……是個怎么樣的游戲?它的規(guī)模有多大?目前的經(jīng)營狀況怎么樣?”宮嘉良像連珠炮一樣,一連問出三個問題。
江攀龍回過身,把頭轉向胡侃,抬起手,指向他手里的可樂,再指向柜臺后面的冰箱。胡侃心領神會,快步跑向柜臺后,拿出一瓶一模一樣的可樂,拋給江攀龍。
“飛龍,我先上去抽根煙啊。我有點憋不住了。”
吳國坤慢慢地從凹下去的大沙發(fā)上站起來,扭動幾乎快要和玻璃門一樣寬的腰,向鐵樓梯走去。
“你少抽點兒吧!別把嗓子抽壞!”江攀龍扭頭往外喊,“還有,記得把門關嚴實,再把窗都打開!別讓煙味進到無煙區(qū)里面來!”
“哎呀,我知道啦!”
不一會兒,沉重的腳步聲再次從兩個小男生頭頂上的隔板上傳下來。
裴大才抬起腦袋,仰著脖子,向上方看去。他能看到的,只有代替天花板的隔板,以及固定用的線略微有點松、快要垂到他的頭頂?shù)牟薀簟?/p>
“本店設有吸煙區(qū)和無煙區(qū)。所有客人如果想要吸煙,必須前往樓上用玻璃門劃出的那一片靠窗的吸煙區(qū)。其他所有空間均為無煙區(qū),包括廁所。”沒等宮嘉良提問,江攀龍自動回答他們心中的疑問。
“沒錯,”胡侃一搖一晃地走回來,“而且,本店不提供任何煙草、打火機。要抽煙,只能自備。”
“這是為了防止煙草對未成年人和對香煙過敏的人造成不必要的傷害,”江攀龍說,“我有一個初中同學,對煙草過敏。有一天晚上,他被一群煙鬼拉去KTV唱歌,一晚上都在聞二手煙。第二天一早,他就因為過敏發(fā)作被送到醫(yī)院去搶救。”
“飛龍哥,你想得還真周到呢。”宮嘉良抬起手,向江攀龍豎起大拇指。
“叮咚——”一聲清脆的鈴聲從大門口響起。緊接著,黑龍的咆哮聲也再次響起。
2019.1.2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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