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 ?回頭看著我們所行走的每一步,無不是在追逐與失去,欣喜與恐懼間行走。我們穿梭于白天與黑夜,虛無與欲望,因為太過期盼與糾纏,我們腳步急促,眼神焦灼,因為所到頭來的空虛而迷茫。如果把每一個步子每一條經歷都拍攝下來,在攝像機嗡嗡的聲響里,那些不斷向前延伸的膠帶,你不斷往前的軌跡,每一條都色彩昏暗,情節模糊。燈光忽明忽暗,表情游移不定。是所有,你還在行走中的,或者已經走過的灰色地帶。
? ? ?傳說中,陰陽師是唯一可以在白天和黑夜都自入行走的人。他們精通天地之道,通曉陰陽兩界的暗語,是人鬼神妖交流的唯一媒介,可以在各個時空自然穿梭。他們眼神淡定從容,一身白色狩衣穿在身上,總是被穿的纖塵不染,仿佛從未在塵世間行走過。
? ? ?我想問你,你如此長久的生活在黑暗中,你可否看到過光亮的出現?
? ? ?我在很小的時候晚上睡不著,會睜著眼躺在床上。如果馬路上有車開過,汽車的車燈會投在屋頂上,隨著車身的移動一隔一隔的閃過,只是忽悠瞬間,然后屋頂又歸于黑暗。這時我總是驚喜而又恐懼。驚喜的是在無聊的漆黑的夜晚,有那么一絲一閃而過的光亮,總是讓我稍稍振奮。這是靜止沉寂之后唯一的響動與光亮,表明你與這個世界的聯系。而恐懼的是,這些光亮的投影,會瞬間模糊的照出屋子的一些輪廓。比如掛在衣帽架上的衣服。而這模糊的輪廓,總是陰陰森森,任憑你的想象力,可以想象出各種恐怖的東西。然后自己嚇的是怎樣躲到被窩里也無濟于事的。
? ? 我對光亮的迷戀,宛如你在荒蕪的曠野上聽到的歌聲。那是我們確認人世的唯一線索。我們必須要抓住它。
? ? 再長大之后的失眠所帶來的光亮,是被窩里的手電筒。住校的日子里,學校按時熄燈,寢室里永遠沒完沒了的臥談會。要實在是煩了,等到所有人都入睡,還可以鉆進被窩里,打開電筒,各種各樣的書。我中學的床上甚至放了一個很小的鞋架當做我的書架。所幸人也比較小,和書架并排擠占著一張床也不覺得擠。
? ? ?再后來,是收音機里的各種哀傷。我至今還記得,每晚寢室準時熄燈時,收音機里播放的正好是一個“夜色闌珊”的談話節目。所有深夜無法入睡又無事可做的人,都打電話去傾訴他們的哀傷,或者在收音機前聆聽他們的哀傷。我當時對這種行為很不屑,甚至一度跟朋友策劃惡搞電臺主持人。對這個節目之所以如此反感,只是因為我不明白,為什么有那么多的悲痛和無助需要傾訴。而我更覺得,當眾哭泣是可恥的。你們可曾知道真正的悲傷?他應該在陰的范疇,永遠暗無天日,只能面對自己,不能暴露。而那些痛哭流涕的傾訴者,你們是否找到你們所需接收的信號?那些侃侃而談的說教者,你們公然冒犯這夜間的神話,你們是否是領路人,知曉一切玄機。你們的自信從哪里來,你們行走時,是否從容不迫?
? ? 我自是知道所有的痛苦都不會結束的。所有人都在飲泣。而那些充滿著太多表現欲、傾訴欲的痛苦,因自身包含著太多混沌不堪的欲望,而讓我覺得乏味。在你對著話筒向全世界說出你的痛苦時,我聽到了座無虛席的觀眾席上,爆發出的唏噓聲、掌聲和談話聲。你只是人們對抗虛無的一個無關緊要的調味劑。你因你那混沌的欲望,而使得連痛苦與悲傷,都不再真切。
? ? ?你知道并不是所有的事情都將終結,亦不是所有的夜晚都寂靜無聲。那些夜晚醉酒后人們的喧囂,馬路上傳來穿透夜色的引吭高歌,有孩童在哭泣,而街上昏黃的燈光永遠都籠罩在朦朧的霧靄中。夜鶯此刻在花臺上拉開嗓子鳴唱,卻再沒有人能聽到。哀思已被人遺忘,帶入夢鄉。好在第二天醒來時,能夠讓人們看到臉上的愁容。
? ? 內心的傷痛也是分層級的。那些細微卻看不見的傷口,猶如被鋒利的書頁或刀刃割破,你看不見,找不到。只有在碰觸的時候,才會發現手心隱隱作痛,直傳到心臟。十指連心。你說不清,道不明。他們在黃昏落下黑夜快要覆蓋時來臨,你應對黃昏日落時顏色溫柔的夕陽和尚有余溫的大地的留戀而略感傷感。
? ? ?而真正的傷痛,你是看不到的。你們可曾在電視上看到過殺人的場面。最鋒利的刀子下去,要停滯一會,血才會流出。而最深的傷痛亦是如此。我曾經去看望一個因被石頭砸中腳而受工傷的長輩。他躺在病床上,抬著他空蕩蕩的褲腿。他說“我還什么都沒反應過來呢,只是聽到周圍的人都在尖叫,我才回頭看自己,發現我的腳被石頭壓住了,但可能是麻木了,都沒感覺疼。我坐在那里動不了,過了好久之后才有疼痛的感覺,感到疼痛時,人就受不了了。”你在街上快步行走,突然被擊中。你不會就此停下,甚至感覺不到疼痛,你會依照慣性,繼續往前走幾步,之后才會感覺到疼痛,然后從被擊中處逐漸滿布全身。這時的疼痛,是致命的,你瞬間倒地,甚至都沒有喊痛的能力。
? ? 這樣的傷痛,是損耗的。我亦看到好多人,在這樣的傷痛中,就此沉淪,沉入自身最深的黑暗中,自暴自棄,自我沉淪,再也沒有浮上來過。這讓我在漆黑的深夜里,尤為警醒。
? ? ?你低聲說,世間萬物所有的糾葛與紛擾,都只是因為咒的存在。是的,我們從出生開始,便被下了咒。于是小心翼翼的行走在黑白地段間。穿過一個又一個冥冥滅滅的灰暗地帶。你不知走的是如此艱難。稍不留神,便會陷入萬劫不復的黑暗。你在黑白地帶間艱難行走,宛如你站在屋檐下的照片。笑容天真無邪,而屋檐下窗戶的影子一格一格投在你臉上,你的表情陰晴不定。
? ?我說,你能從我身上看到的亮光,只是因為,我的內心本身已太過黑暗,所以哪怕一絲微小的火焰,都能讓你清晰看到,并為此照亮前行的道路,繼續行走,而不至于迷失。我的痛苦在無際的黑暗中安然沉睡,我小心翼翼的憑借微弱燈火前行。這是我唯一的信念。
? ? 我自是知道我不會就此迷失和沉淪在無盡的黑暗中。那些永無止盡的牢騷和顧影自憐的姿態,因光線太過微弱,而使我無暇側臉觀看。你永遠不知道我對光的迷戀。那束光是穿透夜晚的黑暗和白天的空洞的光亮。
? ?你的那些焦慮、憂愁、疑惑、猶疑和痛苦,與你內心的一絲燭火和最熱切的期盼,構成黑白兩個色調,前者陰暗,后者明媚。你處在黑白兩色中,如同你站在屋檐下笑顏如花的照片,太陽光線投放在窗戶格子上,在你臉上隱射出陰影。你的表情陰晴不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