用文字記錄人間百態。
——彭齋
【一】
四月正值雨季。
他本在回家路上,臨時收到加班通知。
途中被大雨偷襲。
跑到一處屋檐下避雨。
今天溫度高,不算太冷。
昏黃路燈將停車位上的車影斜斜拉長。
這雨看樣子一時半會兒停不了。
他靠著墻邊,掏出手機開始刷視頻。
“那個,你能幫我看看么?”
一道怯生生的聲音響起,是張稚嫩的臉,看樣子還沒成年。
他暫停刷視頻的手機,“看什么?”
“那個人……是不是沒有影子?”
這個少年,悄悄指著他們旁邊的另一個人。
一個中年男人,耷拉著腦袋,直挺挺站著。
不玩手機,也不抬頭看。
順著少年人修長的手指,他看到那個中年男人腳下,空空如也。
路燈余光照耀下,那個中年男人,竟然沒有影子。
他沒什么特別反應,轉過頭上下打量少年。
“你也沒有。”
少年人聞言,趕緊低頭打量,慌亂尋找。
“誒, 我的影子呢?”
“大約,跟著你的尸體飄走了。”
【二】
三小時前。
跨江大橋。
深夜。
沒有路人。
也沒有過路車輛。
穿著校服的少年,剛下晚自習,卻沒有選擇回家。
他向同學一一道別。
大家習慣性說著:“明天見?!?/p>
他卻罕見說了聲:“各位,晚安?!?/p>
說完,沿著學校小路,一直走。
經過夜市,沒有停。
烤魷魚的攤位,燒烤油正滋滋發出誘人香氣。
三五成群的人們,與他擦肩而過。
路過燈火通明的小區時,他也沒有停。
七棟二樓東側那戶人家,從不會為他留下一盞歸家的燈。
他站在小區外,望了很久,終是搖搖頭,繼續往前走。
今天他特意穿了身剛洗干凈的校服,渾身帶著淡淡薰衣草的香氣。
后排高個男生踢著他的椅背,同別人嘲笑著,說他一個大男人,身上怎么香香的,莫不是心里住了個小公主。
少年不敢吱聲。
因為他知道,反抗意味著被困洗手間的暴打。
起初也曾向老師講過,可老師卻說他已經大了,遇到事情應該學著自己解決。
少年人知道,不過是因為他家里沒人為他撐腰,不會有家長找老師麻煩。
老師也就多一事不如少一事,并不在意。
少年人已經來到跨江大橋,趴在欄桿上,遠眺一望無際的江邊。
滾滾濃墨般的江面,翻騰著。
晚風有些大,吹亂他額前的短發,露出一處剛愈合不久的傷疤。
他的眸子,并不像同齡人那般無憂無慮,染上厚重的慮色,再加三五分不解。
他不知道,自己活在這個世界上的意義是什么。
似乎有個不辨男女的聲音在指引他:“跳下去,一切就解脫了?!?/p>
如果跳下去,真能結束這痛苦不堪的一生。
也許。
少年內心猶豫著。
他期待著,像新聞中演的那樣,有過路人或者過路車輛,發現他的異常,沖下來將他拉出地獄。
可是沒有。
沒人能救他走出痛苦的深淵。
那個聲音又出現了。
“別等了,沒人理解你,來吧,跳下來,和我在一起,再也不會痛苦了!”
少年人自江邊一躍而下。
書包中的教材、文具在空中紛飛,奏出一曲悲壯的交響曲。
【三】
少年人蹲在地上捂著頭,全都想起來了。
“我不是已經死了么,為什么還在這兒?”
他已經收到加班內容,沒有安慰少年人,反問:“你是城東王小二?”
“你認識我?”少年人眼中滿是困惑,接著,他驚訝發現一件事:“你怎么也沒有影子?”
“因為我不是人?!?/p>
他伸出右手,打了個響指,憑空出現一根引魂幡。
“走吧,我是來接你去地府的。”
“憑什么我就要下地府?那些欺負我傷害我的人還好好活著?”
少年人歇斯底里的怒吼,讓他沉默。
他不知道。
他只知道,依據地府法條,凡自殘自殺者,死后皆需打入枉死地獄。
少年人起身就想跑,卻發現自己動彈不得。
雨聲漸歇,屋檐下避雨的三人全都不見了蹤影。
【四】
次日,一條民生新聞沖上熱搜。
疑似遭受校園暴力的中學生,深夜跳江自殺,死前在網絡社交平臺留下遺書。
痛斥同學對他的校園暴力、老師的冷漠……
這一事件迅速引起社會各界關注,大家紛紛聲援。
然而,不過雷聲大雨點小。
施暴者依舊好好活著,甚至擁有美好未來。
只有受害者年輕的生命,隨著江海一去不復還。
直到今日,這樣的故事,每天都還會上演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