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儂我儂,不過人生種種
文/胡大小姐
夏日,午后。
太陽正火辣辣地炙烤著大地,世間萬物都無精打采,仿佛用力喘口氣,都會增加幾分燥熱。
院子里,一片金黃,那是今年新收的稻谷。要趁著天氣好,趕緊曬干水分,才好入倉保存。
大門內,看門的黃狗趴在地上,耷拉著腦袋,睡得正香。這畜生很是聰明,尋了個陰涼,又通風的地方。它旁邊有張老式搖椅,此刻,女主人正上半躺在上面。
婦人約莫三十出頭,臉上淺淺的溝壑隱約可見。連日的勞作,使得她累極了,可她不敢睡,怕會有突如其來的陣雨,畢竟夏天的陣雨總是讓人措不及防。
婦人瞇著眼睛,提心吊膽。
忽然,晴空一聲霹靂,嚇得黃狗驚慌失措,汪汪大叫。婦人一骨碌爬起來,抄起家伙什兒,三步并作兩步,跑到院子里,開始麻利地收谷子。
收谷子是個力氣活兒。先得把平鋪在地上的谷子堆到一起,然后鏟進麻袋,再扛到屋里。
婦人一邊努力地把谷子堆到一處,一邊焦急的仰頭看一眼天。剛才還晴空萬里,這會兒,已經烏云密布了。她不由得加快了手上的動作。
奈何今天晾曬的稻谷多,好不容易可以裝麻袋了,豆大的雨滴噼里啪啦,劈頭蓋臉地砸下來。地上很快就有了積水,一些沒清理干凈的稻穗開始順著水流移動起來。
婦人幾乎快哭了。這是全家人一年的口糧啊。要是發霉,發芽,將來有的是餓肚子的時候。
她男人上午出門去集市,說好中午要回來的,卻還不見蹤影。這個男人平時懶散也就罷了,關鍵時候也不知道搭把手。
雨越下越大,讓人不由得質疑女媧補過的那片天,是不是又破了?雨水野蠻地沖刷著已經松軟的土地,裹挾著散落的谷子,奔騰著涌向低洼處。
地上的積水已經浸透了麻袋,沉甸甸的,婦人根本挪不動,那些未能及時裝進麻袋的谷子,在低洼處囤積,沉入水底。
完了,完了,婦人心里念道。
而她男人,直到傍晚時分,昏黃一片,才頭頂一支荷葉悠哉游哉地回到家。
問及今日下雨,他哦了一聲,說,回家路上,見阿嬌在挑稻草,很吃力,就幫了一把。幫阿嬌把所有稻草從田里挑到屋檐下,再用尼龍布遮蓋好,天才開始下雨。
婦人氣不打一處:你有心思擔心別人老婆力氣不夠,怎么就不擔心一下自己老婆?今天曬的谷子全部淋雨了,看看明天你的阿嬌會不會給你米下鍋!
男人和阿嬌并沒有什么特殊關系,婦人心里清楚。她只是生氣,氣這個男人孝敬父母,寵愛子女,善待左鄰右舍,就是不知道疼惜老婆。
當年如果不是家里循循善誘,軟硬兼施,一定要她嫁給這個男人,她或許早就和青梅竹馬的心上人喜結良緣了。想到過去,她的眉頭稍稍放松了一些。
那是十年前,她還年輕,和心上人兩情相悅,正憧憬著美好的未來。
但家里不同意,另給她說了婆家,并很快接受了聘禮,定下了婚期。
她哭過,鬧過,然而,在那個封閉的村莊,婚姻向來由不得自己。反抗也是沒有用的。她知道,此生,以婚禮為界,從前,今后,各不相同。
婚禮前夕,她最后一次約了心上人。
那陣子正是梅雨天,即使到了晚上,雨還是淅淅瀝瀝,下個不停。山村的夜晚是寂靜的,靜得連心跳都能聽見,幸好雨水滴落在窗外的樹葉上,略緩尷尬。
她低下頭,使勁地拉扯著自己的衣角,不知道要如何開口。其實,何須開口,他們已然明白,彼此都拗不過命運的安排。
她不記得那晚他們說了些什么,或許,什么都沒說吧。她只記得自己深一腳淺一腳,踏著泥濘回的家。第一次,心上人沒有送她。短短一百米,走起來卻有一個世紀那么長。
站在門口回頭望,那人還矗立在原處,大大的雨傘下面,是一個瘦瘦的身影,在雨幕里那么模糊,那么遙遠。
再見了,我的愛人。
她如期嫁人,到時生子。丈夫倒也知冷知熱,只是不擅長農活。家里的事情大半都落在她肩上。生活的艱難,讓她沒有時間和力氣悲傷,畢竟,人首先得活下去。
就這樣吧,就這樣吧,閉上眼睛,奮力地與生活對抗吧。她不再沉湎過去,開始了一蔬一菜的農婦生活,一過就是十年。
十年間,孩子大了,父母老了,她嬌嫩的手掌也粗糙了,是個地地道道的農婦了。
夜里,丈夫很快就睡著了。婦人聞著雨后的空氣里彌漫著的泥土味,心緒不平。屋子里潮潮的,黏黏的,顯得更加逼仄。
環顧四周,她的目光停留在一個陶瓷缸子上。那是她喝水用的。她每天半夜醒來都要喝口水,從結婚之日起,丈夫入睡前必定給她倒一杯水,放在床頭,保證她一伸手就能夠到。
她的心一下子柔軟了許多。或許,這才是生活里的愛情吧。
就著窗外昏暗的月光,她輕輕地走到丈夫身邊躺下,不經意間,嘴角微微上翹。
那晚,她做了一個夢,夢到他們家五谷豐登,糧倉都裝不下。丈夫喜笑顏開,賣了一擔谷子,換回一件花裙子,正咧著嘴,塞到她手里。
PS:為了交作業,第一次嘗試這種題材,也不知道老師會打幾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