勁兵:使軍隊強大。[3]弒君:古時稱臣殺君為“弒君”。 祭器:這里所說的祭器,是指夏、商、周三代以來所傳的祭器,像九鼎之類的國寶重器。
[4]臊(sāo):像尿或狐貍的氣味。 麋(mí):哺乳動物,比牛大,毛淡褐色,雄的有角,角像鹿,尾像驢,蹄像牛,頸像駱駝,但從整體看哪種動物都不像,原產中國,是一種珍貴的稀有獸類。俗稱“四不像”。
[5]詘(qū):屈服、折服。
[6]三代:指夏、商、周三個朝代。 傳器:指傳國重器。
[7]不行:不執行。
【譯文】
楚國想與齊國、韓國共同攻打秦國,目的是想借機滅掉周王朝。周赧王派東周的武公對楚國令尹昭子說:“周朝是不可以圖謀奪取的。”昭子說:“圖謀周朝,那是沒有的事。雖然如此,周朝為什么不可謀取呢?”武公回答說:“西周的土地,取長補短,只不過百里。雖然名義上是天下的共主,但分割他的土地不足以使哪個國家更富足,得到他的民眾也不足以使哪國軍隊更強大。即便如此,攻打它的人卻要背負弒君的罪名。可是仍然有人想要攻打它,原因就是祭祀重器在那兒。老虎肉腥臊而有爪牙保護,依然有人追捕它,假使山澤中的麋鹿,外面披上誘人的虎皮,攻擊它的人必定會增加萬倍以上。分割楚國的土地,足以使自己富足,毀壞楚國的名聲,足以表示對周王的尊重。現在楚國想要殘害天下的共主,獨占夏、商、周三代留傳下的重器,恐怕禮器一旦運到南方,那么各國討伐的軍隊也就到了!”于是楚國撤銷了這次軍事行動。
【原文】
三十五年,秦白起敗趙軍,斬首二萬,取代光狼城[1]。又使司馬錯發隴西兵,因蜀攻楚黔中,拔之[2]。楚獻漢北及上庸地[3]。
【注文】
[1]敗:打敗。使……戰敗。 光狼城:古邑名。戰國時趙邑。在今山西省高平市西。秦昭王時,白起為秦大良造攻趙,拔光狼城。
[2]隴西:古地區名。又稱隴右。泛指隴山以西地區。古代以西為右,故名。約相當于今甘肅省隴山、六盤山以西,黃河以東一帶。[3]漢北:地區名。指湖北省漢水下游北側漢川市北部和應城市南部地區。
【譯文】
周赧王延三十五年(前280年),秦國大將白起擊敗趙軍,誅殺兩萬人,攻取了代地的光狼城。又派司馬錯征集隴西區的軍隊,通過蜀地進攻楚國的黔中郡,并占領了這個地區。楚國被迫獻出漢北與上庸兩地給秦國。
【原文】
三十六年,秦白起伐楚,取鄢、鄧、西陵[1]。
【注文】
[1]西陵:戰國時楚邑。在今湖北省宜昌市西北。
【譯文】
周赧王延三十六年(前279年),秦國大將白起率軍攻打楚國,奪得鄢(yān)、鄧、西陵等地。
【原文】
秦王使使者告趙王,愿為好會于河外澠池。趙王欲毋行。廉頗、藺相如計曰:“王不行,示趙弱且怯也[1]。”趙王遂行,相如從。廉頗送至境,與王訣曰:“王行,度道里會遇之禮畢,還不過三十日[2]。三十日不還,則請立太子以絕秦望。”王許之。會于澠池,王與趙王飲,酒酣,秦王請趙王鼓瑟,趙王鼓之[3]。藺相如復請秦王擊缶,秦王不肯[4]。相如曰:“五步之內,臣請得以頸血濺大王矣!”左右欲刃相如,相如張目叱之,左右皆靡[5]。王不懌,為一擊缶[6]。罷酒,秦終不能有加于趙。趙人亦盛為之備,秦不敢動[7]。趙王歸國,以藺相如為上卿[8]。燕昭王薨,太子惠王立[9]。
【注文】
[1]廉頗(生卒年不詳):戰國時趙將。趙惠文王時為將伐齊,取昔陽(今河北晉州西北),拜為上卿。趙孝成王時曾以藺相如位居己上不服。相如屢謙讓退避。他感悟,負荊請罪,兩人為刎頸之交。秦、趙長平之役,趙初以其御秦,用堅壁固守之策,秦師勞而無功。后趙王中秦反間計,以趙括代之,卒遭慘敗。趙孝成王時與樂乘率軍大破燕軍,使燕割五城請和。以功封信平君,為假相國。后與樂乘不和,奔魏,魏不能用。趙以數困于秦,欲復用之,因仇者郭開之毀,趙王信以為衰老,遂不召。后卒于楚。 示:顯現;表示。 弱:力氣小,勢力小,與“強”相對。 怯:膽小,沒勇氣。
[2]訣:辭別,多指不再相見的分別。 度(duó):估計,推測。
[3]鼓:敲擊或拍打使發出聲音。 瑟(sè):撥弦樂器。春秋時已流行。形似琴,但無徽位,通常有二十五弦,每弦有一柱。據長沙馬王堆一號漢墓出土的實物,可知瑟在當時是按五聲音階定弦的,由低到高,弦的粗細不同。古時,瑟常與琴或笙合奏。
[4]缶(fǒu):瓦質的打擊樂器。
[5]張目:大張雙目。 叱:大聲責罵。 靡(mǐ):倒下。此指不敢動。
[6]懌:歡喜。
[7]盛:眾,多;極充足。
[8]上卿:古官名。周制天子及諸侯皆有卿,分上、中、下三等,最尊貴者謂“上卿”。
[9]惠王:即燕惠王(?—前272年)。戰國時燕國國君。燕昭王之子。為太子時與樂毅有隙,即位后又中田單反間計,遂用騎劫代樂毅。樂毅逃到趙國。騎劫庸碌無能,被齊田單打敗,所占齊七十余城盡被奪回。惠王后為相國成安君公孫操所殺。
【譯文】
秦王派使者告訴趙王,希望能在黃河外的澠池會面結好。趙王想不去,廉頗和藺相如建議說:“如果大王不去,便表示趙國弱小而又膽怯。”趙王于是決定前往,藺相如隨從。廉頗護送到邊境,與趙王告別說:“大王此去,估計路程的時間,到會面儀式全部結束,不會超過三十天。如果三十天沒回來,請允許我們立太子為趙王,以斷絕秦國的欲望。”趙王同意了。秦、趙兩國王在澠池相會時,秦昭王與趙惠文王飲酒,喝到歡快的時候,秦王請趙王奏瑟,趙王演奏了。藺相如也請秦王擊缶,秦王沒有答應。藺相如對秦王說:“在五步之內,請允許我用脖子的血濺到大王!”秦王左右侍從想拔刀刺殺他,藺相如兩目圓睜大聲呵斥,侍從被嚇得不敢再動,秦王很不高興,但還是為趙王敲了一下缶。直到會見結束,秦國始終沒有再對趙國提出其他要求。趙國事先做好了多種防范準備,使秦國不敢輕舉妄動。趙王回國后,任命藺相如為上卿。燕昭王去世,太子燕惠王即位。
【原文】
三十七年,秦大良造白起伐楚,拔郢,燒夷陵[1]。楚襄王兵散,遂不復戰,東北徙都于陳[2]。秦以郢置南郡,封白起為武安君[3]。
【注文】
[1]夷陵:古邑名。戰國時楚邑。在今湖北省宜昌市東南。公元前278年,秦將白起燒楚王墓于此。秦設置夷陵縣。
[2]徙都:遷移都城。 陳:即陳縣。本西周陳國。戰國被楚滅亡設置縣,治今河南淮陽。楚國曾遷都于陳。秦末農民起義軍陳勝亦建都于此。漢以后,歷為淮陽國、陳國、陳郡治所。
[3]南郡:郡名。戰國時秦昭襄王時設置,治所郢縣(今湖北江陵縣紀南城),后遷江陵縣。 武安:封號。撫養軍士,戰必勝,使百姓安寧,故稱武安。
【譯文】
周赧王延三十七年(前278年),秦國的大良造白起率軍進攻楚國,占領了郢都,火燒楚國夷陵。楚襄王的部隊潰散以后,楚國就再也不敢迎戰,不得不將國都遷到東北的陳城,秦國將郢城設為南郡,封白起為武安君。
【原文】
三十八年,秦武安君定巫、黔中,初置黔中郡。魏昭王薨,子安釐王立[1]。
【注文】
[1]安釐王:即魏安釐王(?—前243年)。戰國時魏國國君。公元前276年至前243年在位。名圉。魏昭王之子。魏安釐王時,魏、趙攻韓華陽(今河南新鄭北)。秦白起等救韓,大敗魏將芒卯,斬首十三萬。后信陵君無忌救趙邯鄲之圍。曾攻取秦在東方的陶郡,滅衛國,并聯合五國攻秦,在河外擊敗蒙驁。
【譯文】
周赧王延三十八年(前277年),秦國的武安君白起平定了楚國的巫郡和黔中兩地,并在那里首次設置了黔中郡。魏昭王去世,其子魏安釐王即位。
【原文】
三十九年,秦武安君伐魏,拔兩城。
【譯文】
周赧王延三十九年(前276年),秦國武安君白起率軍進攻魏國,攻占魏國的兩座城池。
【原文】
四十年,秦相國穰侯伐魏。韓暴鳶救魏,穰侯大破之,斬首四萬[1]。暴鳶走開封,魏納八城以和[2]。穰侯復伐魏,走芒卯,入北宅,遂圍大梁,魏人割溫以和[3]。
【注文】
[1]暴鳶(yuān)(生卒年不詳):也作暴子。戰國時韓國將領。韓襄王時,率軍與齊匡章、魏公孫喜攻楚方城,相持半年,破楚軍于垂沙(在今河南唐河境),韓、魏得宛、葉以北地。魏安釐王時,秦攻魏,軍至大梁下,他奉韓王命率軍救魏,為秦所敗,遂逃入開封。
[2]走:逃跑。 開封:地名。原名“啟封”。在今河南開封朱仙鎮古城村。因春秋時鄭莊公筑倉城于此,取“開拓封疆”之意,故名。秦時設縣,漢初改為開封。 納:繳納,貢獻。
[3]芒卯(mǎo)(生卒年不詳):也作孟卯、昭卯。戰國時齊國人。曾仕魏為司徒、魏相。魏襄王時,秦、韓、齊、楚攻魏,遂西說秦、韓,東說齊、楚,平息四國之兵,襄王僅賞以五乘之祿。魏昭王時,秦約趙伐魏,他復使人說趙,詐許鄴地予趙,使趙絕秦;又聯秦攻齊,得齊地二十二縣。魏安釐王時,秦攻魏,率軍拒秦,在華陽兵敗逃走。 北宅:又作宅陽城。在今河南省滎陽市東。 溫:古國名。原稱蘇,建都于溫,亦稱溫。故城在今河南省溫縣西南。
【譯文】
周赧王延四十年(前275年),秦國丞相穰侯魏冉領兵攻打魏國,韓國派遣大將暴鳶率軍營救魏國,穰侯魏冉大破韓軍,誅殺四萬人。暴鳶逃到開封,魏國只好獻出八座城池以求和解。穰侯繼續攻打魏國,趕走魏將芒卯,又攻進北宅,接著又圍攻魏國的大梁城,魏國又割讓溫城求得和解。、
【原文】
四十一年,魏復與齊合從。秦穰侯伐魏,拔四城,斬首四萬。
【譯文】
周赧王延四十一年(前274年),魏國又與齊國結成聯盟抗秦。秦國派魏冉率軍攻打魏國,攻克四座城池,斬首四萬人。
【原文】
四十二年,趙人、魏人伐韓華陽[1]。韓人告急于秦,秦王弗救。韓相國謂陳筮曰:“事急矣,愿公雖病,為一宿之行[2]。”陳筮如秦,見穰侯。穰侯曰:“事急乎?故使公來。”陳筮曰:“未急也。”穰侯怒曰:“何也?”陳筮曰:“彼韓急則將變而他從,以未急,故復來耳。”穰侯曰:“請發兵矣。”乃與武安君及客卿胡陽救韓,八日而至,敗魏軍于華陽之下,走芒卯,虜三將,斬首十三萬[3]。武安君又與趙將賈偃戰,沉其卒二萬人于河[4]。魏段干子請割南陽予秦以和[5]。蘇代謂魏王曰:“欲璽者段干子也,欲地者秦也[6]。今王使欲地者制璽,欲璽者制地,魏地盡矣!夫以地事秦,猶抱薪救火,薪不盡,火不滅。”王曰:“是則然也。雖然,事始已行,不可更矣。”對曰:“夫博之所以貴梟者,便則食,不便則止[7]。今何王之用智不如用梟也!”魏王不聽,卒以南陽為和,實修武[8]。
【注文】
[1]華陽:古邑名。在今河南省新鄭北。春秋時鄭華邑,戰國時改名華陽,先后屬魏、韓。
[2]陳筮(shì)(生卒年不詳):即陳筌、田荼(tú)、由余。戰國時韓國人。韓釐王時,趙、魏攻韓華陽。韓告急于秦,秦不救。他抱病入秦見穰侯魏冉,終使秦發兵救韓,大敗趙、魏聯軍于華陽城下。
[3]胡陽(生卒年不詳):一作胡傷。戰國時衛國人。后入秦為客卿。秦昭王時率師攻魏,取卷(今河南原陽西)、蔡陽(今河南上蔡北)、長社(今河南長葛東北)后以中更攻趙,在闕與(今山西和順)為趙將趙奢所敗。
[4]賈偃(生卒年不詳):戰國趙將領。公元前273年,率趙軍聯合魏軍進攻韓國華陽,秦軍救援韓國,趙、魏聯軍被秦將白起擊敗,魏國損兵十三萬,趙國損兵兩萬。
[5]段干子(生卒年不詳):戰國時魏將。《史記·魏世家》作段干子。魏安釐王時秦敗魏、趙聯軍于韓之華陽,魏安釐王擬遣他為使者,赴秦,割南陽以媾和。 南陽:古地區名。在今河南省西南部。戰國時分屬楚、韓。因地居古代中原南方,位于伏牛山、漢水之陽,故名。
[6]璽:印。自秦代以后專指帝王的印。
[7]博:古代的一種棋戲;后泛指賭財物。 貴:值得看重,重視。 梟(xiāo):魁首、首領。
[8]修武:停止武力相爭。
【譯文】
周赧王延四十二年(前273年),趙國、魏國聯合共同進攻韓國華陽。韓國向秦國求救,秦王不救。韓國丞相對陳筮說:“事情很急,您雖然有病在身,還望您辛苦連夜走一趟!”陳筮到了秦國,拜見穰侯魏冉。穰侯問:“事情很危急了嗎?所以派你來了。”陳筮卻說:“不急。”穰侯生氣地問:“那是為什么?”陳筮回答說:“如果韓國形勢真緊急的話,他就會改變想法,去向別的國家求援,因為還不危急,所以我才再次來秦國求援。”穰侯立即說:“發兵救韓國。”于是便和武安君白起及客卿胡陽領兵救韓,經過八天的緊急行軍到達戰場,在華陽城下擊敗魏軍,趕跑芒卯,俘獲敵人三名將領,斬首十三萬人。武安君又與趙軍大將賈偃作戰,將趙軍二萬人淹死在黃河中。魏國段干子提出割讓南陽與秦國求和解。蘇代對魏王說:“想要得到秦國相印的是段干子,而想要得到魏國土地的是秦國。現在大王讓想得到土地的秦國來控制想得相印的,想得到相印的段干子來控制想得到的地,這樣魏國的土地就會被分割干凈。以割地的辦法去討好秦國,就好像抱著干柴去救火,干柴燒不盡,火也不會滅的。”魏王說:“你說的有道理,可是割地的事已做了決定,不可更改了。”蘇代接著勸說道:“下棋的人之所以看重‘梟’這顆棋子,是因它在便利時可以吃其他棋子,不便利時就停止行動等待機會。如今大王使用謀略還不如下棋用‘梟’棋子那樣靈活多變呢!”魏安釐王沒聽從勸告,最后以南陽地割給秦國求和解。實際上停止了以武力相爭。
【原文】
韓、魏既服于秦,秦王將使武安君與韓、魏伐楚,未行,而楚使者黃歇至,聞之,畏秦乘勝一舉而滅楚也,乃上書曰:“臣聞物至則反,冬、夏是也[1]。致至則危,累棋是也。今大國之地,遍天下有其二垂,此從生民已來,萬乘之地未嘗有也[2]。先王三世不忘接地于齊,以絕從親之要。今王使盛橋守事于韓,盛橋以其地入秦,是王不用甲,不信威,而得百里之地,王可謂能矣!王又舉甲而攻魏,杜大梁之門,舉河內,拔燕、酸棗、虛、桃,入邢,魏之兵云翔而不敢救,王之功亦多矣!王休甲息眾,二年而后復之,又并蒲、衍、首垣以臨仁、平丘,黃、濟陽嬰城而魏氏服[3]。王又割濮磨之北,注齊、秦之要,絕楚、趙之脊,天下五合六聚而不敢救,王之威亦單矣!王若能保功守威,絀攻取之心,而肥仁義之地,使無后患,三王不足四,五伯不足六也[4]。王若負人徒之眾,仗兵革之強,乘毀魏之威,而欲以力臣天下之主,臣恐其有后患也!《詩》曰:‘靡不有初,鮮克有終。’《易》曰:‘狐涉水,濡其尾。’此言始之易,終之難也[5]。昔吳之信越也,從而伐齊,既勝齊人于艾陵,還為越王禽三江之浦[6]。智氏之信韓、魏也,從而伐趙,攻晉陽城,勝有日矣,韓、魏叛之,殺智伯瑤于鑿臺之下[7]。今王妒楚之不毀,而忘毀楚之強韓、魏也,臣為王慮而不取也。夫楚國,援也;鄰國,敵也。今王信韓、魏之善王,此正吳之信越也,臣恐韓、魏卑辭除患而實欲欺大國也[8]。何則?王無重世之德于韓、魏,而有累世之怨焉[9]。夫韓、魏父子兄弟接踵而死于秦者將十世矣[10]。故韓、魏之不亡,秦社稷之憂也。今王資之與攻楚,不亦過乎!且攻楚將惡出兵?王將借路于仇讎之韓、魏乎,兵出之日而王憂其不反也[11]。王若不借路于仇讎之韓、魏,必攻隨水右壤[12]。此皆廣川大水,山林溪谷,不食之地,是王有毀楚之名而無得地之實也[13]。且王攻楚之日,四國必悉起兵以應王,秦、楚之兵構而不離,魏氏將出而攻留、方與、铚、湖陵、碭、蕭、相,故宋必盡[14]。齊人南面攻楚,泗上必舉[15]。此皆平原四達,膏腴之地,如此則天下之國莫強于齊、魏矣[16]。臣為王慮,莫若善楚。秦、楚合而為一以臨韓,韓必斂手而朝,王施以東山之險,帶以曲河之利,韓必為關內之侯[17]。若是而王以十萬戍鄭,梁氏寒心,許、鄢陵嬰城,而上蔡、召陵不往來也,如此而魏亦關內侯矣[18]。王壹善楚而關內兩萬乘之主注地于齊,齊右壤可拱手而取也[19]。王之地一經兩海,要約天下,是燕、趙無齊、楚,齊、楚無燕、趙也[20]。然后危動燕、趙,直搖齊、楚,此四國者,不待痛而服矣。”王從之,止武安君而謝韓、魏,使黃歇歸,約親于楚。韓釐王薨,子桓惠王立[21]。
【注文】
[1]黃歇(xiē):即春申君(?—前238年)。戰國時楚國人。楚考烈王時封君。頃襄王時為左徒。與太子完入質于秦,頃襄王病危,太子完喬裝出關返楚。頃襄王卒,太子完立,是為楚考烈王,以他為令尹,賜淮北地十二縣,號春申君。后改封于吳(今江蘇蘇州)。與齊孟嘗君、趙平原君、魏信陵君并稱“四公子”,有食客三千人,其上客皆躡珠履。曾率兵救趙邯鄲之圍,北伐滅魯。楚從陳(今河南淮陽)徙都壽春(今安徽壽縣西南),他就封于吳而執楚國政。考烈王卒,他為李園伏兵刺殺。 上書:向君主進呈書面意見。
[2]二垂:天與地的交接處。指極遠地區。 萬乘:指天子。周制,天子地方千里,出兵車萬乘,諸侯地方百里,出兵車千乘,故稱天子為“萬乘”。
[3]盛橋:人名。生平事跡不詳。 甲:披甲的人,即甲士。 杜:阻塞,堵塞。 燕:古邑名。戰國時為魏邑。在今河南省延津縣東北。 虛:古邑名。又作郯(tán)。春秋時宋邑。戰國時屬魏。在今河南省延津縣東。 桃:古邑名。又作洮。春秋時魯邑。在今山東省汶上縣東北。 邢:即邢丘。在今河南省溫縣東。春秋晉邑,戰國屬魏。 云翔:比喻四散。 蒲:古邑名。又作蒲阪。春秋衛邑,戰國時魏邑。在今河南省長垣縣。 衍:古邑名。又稱衍氏。戰國時魏邑。在今河南省鄭州市北。 首垣:古邑名。又作長垣。戰國時魏邑。在今河南省長垣縣東北。 臨仁:古邑名。具體位置不詳。 平丘:古邑名。春秋時衛邑。在今河南省封丘縣東。 黃:古邑名。又作小黃。戰國時魏邑,在今河南省開封市祥符區東北。 濟陽:古邑名。戰國時魏邑,在今河南省蘭考縣東北。 嬰城:繞城、環城。
[4]濮磨:古地名。近濮水。今地不詳,待考。 脊:中間高起的部分。 絀(chù):不足,不夠,這里指放棄或減少。
[5]《詩》:書名,即《詩經》。我國最早的詩歌總集,相傳是孔子所編訂。現存作品三百零五篇,絕大部分是西周和春秋時期的作品。內容分《風》《雅》《頌》三部分,《風》是民歌,《雅》是朝廷和貴族宴饗交際的詩歌,《頌》是宗廟祭祀的樂歌。《詩經》的許多作品描寫了人們的生產勞動、愛情與婚姻、奴隸主的享樂、社會的動亂和戰爭等,是研究當時社會的寶貴史料。因此,孔子將《詩經》列為教授學生的課目之一,戰國時,《詩經》更成了儒家的經典。《詩經》大量使用了“賦”“比”“興”三種表現手法,“賦”是直接敘述事物或表達情感,“比”是比喻,“興”是利用景物引出要抒發的內容。這種藝術手法為后人沿用模仿。 濡(rú):沾濕、潤澤。
[6]昔:以前,從前。 越:古國名。姒姓。相傳始祖是夏代少康庶子無余。早期越國的封地本在古雷澤地區,也就是如今山東菏澤地區。西周后逐次南下,定都會稽(今浙江紹興)。春秋末年,越逐漸強大,越王勾踐經過二十年的臥薪嘗膽,于公元前473年滅掉吳國。勾踐滅吳后北上爭雄,勢力范圍一度北達齊魯,成為霸主。戰國時,勢力衰弱,公元前306年為楚所滅。 艾陵:古邑名。春秋齊邑。在今山東省萊蕪市東北,一說在今泰安市南。 禽(qín):通“擒”。捕捉。 三江:即三江口,在今江蘇吳江。為松江(吳淞江)、婁江、東江分流處。 浦:水邊或河流入海的地區。
[7]智氏:即智伯瑤(生卒年不詳),春秋末晉國四卿之一。亦稱知伯、知瑤。一稱荀瑤。滅范、中行氏后肆意戲侮大臣,多所需索,驕勢逼人。曾向趙襄子索地,遭拒絕。他怒而脅迫韓、魏共圍晉陽,引水灌城,城中懸釜而炊,民無悔意。趙襄子夜使張孟談(一作張孟同)出城,說韓、魏反擊知氏,戰敗被殺,地為三家瓜分。 鑿臺:在今山西省晉中市榆次區南、瀟河南側。
[8]卑辭:也作“卑詞”。言辭謙恭。
[9]重世:累世;再世。 累世:歷代;接連幾代。
[10]接踵:接觸到前面人的足跟。意謂相繼、相從、連續不斷或緊接著。 世:代。
[11]仇讎(chóu):亦作“仇仇”。仇人;冤家對頭。
[12]隨水:河流名。在今湖北廣水、安陸境,為涢水支流,當時為秦、楚邊境。 壤(rǎng):地區,區域。
[13]廣川:寬闊的河流。 溪谷:山間的河溝。、
[14]構而不離:指戰事膠著。 留:古邑名。春秋時鄭邑。在今河南省偃師市南。 方與:即方與郡。戰國時魏國設置,因方與邑得名,治所不詳。轄境約當今山東省嘉祥、金鄉、魚臺等縣及今江蘇省豐縣一帶。 铚(zhì):古縣名。春秋戰國時宋邑。在今安徽省濉溪縣南、澮河北岸。 湖陵:古邑名。又作胡陵。戰國時宋邑。在今山東省魚臺縣東南。秦時設置胡陵縣。 碭(dàng):古邑名、縣名。戰國時楚邑。秦時置縣,治所在今河南永城東北。 蕭(xiāo):古國名。春秋宋附庸國。子姓,始封之君為蕭叔大心。在今安徽省蕭縣西北。 相:古邑名。在今河南省內黃縣東南。
[15]泗(sì)上:指泗水之濱。
[16]膏腴(yú):謂(土地)肥沃。
[17]臨:攻伐;挾制。 斂(liǎn)手:縮手。表示不敢妄為。 東山:指華山至崤山之間諸山,因皆在咸陽之東,故名。 曲河:指黃河從南流至潼關曲而東流,故稱為曲河。 關內:指函谷關或潼關以西的關中平原一帶。
[18]戍(shù):軍隊防守。 梁氏:即魏國。參見前“魏”條注。 許:即許縣。本春秋許國。秦時置縣,治所在今河南省許昌市東。 鄢(yān)陵:古邑名。春秋莒邑。在今山東省沂水縣西南。 上蔡:古邑名。本名蔡。在今河南省上蔡縣西南。周武王封弟叔度于此。其后蔡平侯自此遷新蔡,蔡昭侯又自新蔡遷州來(今安徽鳳臺縣),改州來為下蔡,因稱此為上蔡。戰國時屬楚。后入韓,置上蔡縣。 召陵:古邑名。春秋時楚邑。在今河南省漯河市郾城區東。戰國時屬秦。
[19]拱手:極言輕易。
[20]兩海:指東海和西海。[21]桓惠王:即韓桓惠王(?—前239年)。戰國時韓國國君。公元前272年至前239年在位。韓釐王之子。韓桓惠王時,秦以“遠交近攻”之策攻韓。韓喪師失地。后秦取韓陘城(今山西曲沃東北),占領野王(今河南沁陽),斷上黨郡(今山西沁河以東地區)通韓都新鄭之道路。韓恐。欲獻上黨求和。上黨郡守馮亭卻以上黨予趙,秦趙遂爆發長平之戰,趙軍大敗。韓、趙割地求和。秦又攻韓,取陽城、負黍兩城,斬首四萬及再取韓的十三城。其后,又參與趙、楚、魏、燕五國伐秦之役,敗歸。
【譯文】
韓國與魏國屈服于秦國后,秦王打算派武安君白起聯合韓、魏兩國的軍隊去攻打楚國,然而楚國使者黃歇卻來到秦國,聽到這件事情后,擔心秦國乘戰勝韓、魏的有利時機而一舉滅亡楚國,于是上書秦王說:“我聽說物極必反,冬天、夏天的交替輪回就是這樣。到了極端就會有危險,累積棋子就會有這樣的后果。現在秦國土地廣闊,天下多數土地都被貴國占領,西、北兩端被控制,這是自古以來,即使一個有萬乘的大國也未曾有的。秦國的三世先王都沒忘記要讓秦國的土地與齊國相連接,以斷絕六國合縱抗秦的要沖。現在大王派盛橋到韓國掌權,他把韓國的土地獻給秦國,這樣大王不動一兵,不施威勢,就能坐收百里的土地,大王可稱得上賢能了!大王又出兵攻打魏國,封閉魏都大梁的門戶,攻取河內,奪取燕邑、酸棗、虛邑、桃邑等地,進入邢丘,魏軍雖多,但不敢去營救,大王可謂戰功顯赫呀!大王休兵息民,經過兩年休整后再度用兵,又吞并蒲邑、衍城、首垣等地,進攻臨仁、平丘,小黃、濟陽,迫使魏國屈服。大王又繼續占領濮磨的北部,進入齊國的要害之地,切斷楚國和趙國的聯絡中樞,東方各國五次合縱、六次會盟,而不敢前去營救,大王威勢可謂是舉世無雙了!現在,大王如果能保功守威,減少攻取之心,廣施仁義之政,不僅可以防止后患,而且您的功業絕不止三王之后的第四位,五霸之后的第六位。大王如依仗兵將眾多,武器堅銳,憑借摧毀魏國的兵威,借武力使天下列國君主臣服于您,我擔心您會后患無窮。《詩經》說:‘每件事情無不有良好的開始,但很少有令人滿意的結束。’《周易》上說:‘狐貍過河,尾部都會被浸濕。’這些說的都是開始容易結束難的道理。從前吳王聽信越國,于是隨越國去進攻齊國,在艾陵打敗齊國后,回國途中,被越王在三江邊上擒獲。晉國大夫智伯相信韓、魏兩國,聯合去攻打趙國,圍攻晉陽城時,在勝利在望之際,突然韓、魏兩國反叛,在鑿臺下殺死智伯。現在大王怨恨楚國沒被摧毀,卻忘記如果楚國一旦滅亡,韓國、魏國借機強大起來,我為大王著想認為這種策略不可取。楚國可成為您的援助力量,而韓、魏是您臨近的敵人,現在大王信任韓國、魏國對您友善,正像當年吳王信任越國一樣。我擔心韓、魏兩國以謙卑的言辭恭順大王是為了解除眼前的災禍,其用意在使用手段來欺騙您。為什么呢?因大王對韓、魏兩國沒什么累世的恩德,反而有累世的怨恨。韓國、魏國父子兄弟相繼死在秦兵刀下的已有十代人了,因此只要韓、魏兩國不滅亡,秦國的社稷就一直存在禍患。如今大王提供兵力援助他們一起去攻打楚國,這不是大錯嗎?況且,攻打楚國會從哪兒出兵?大王是不是要向仇敵韓、魏兩國借道?那樣在出兵之時,大王您就會擔心軍隊只去而無回。如果不向韓、魏兩國借路,就會先進攻隨水西邊,那里到處是廣川、大河、山林、溪谷,都是無經濟實惠之地。這樣大王獲取了滅楚的罪名而沒真正得到土地的實際利益。再說大王在進攻楚國時,韓、楚、齊、魏四國必然會聯合出兵反抗,當秦、楚兩國的戰爭激烈進行時,魏國會趁機攻打留城、方與、铚城、湖陵、碭邑、蕭邑、相邑等地,所以昔日宋國土地必定被分割凈盡。齊國人向南面進攻楚國,必然吞并泗上,這些地方都四通八達,土地肥沃,如此,天下沒有比齊、魏兩國更強大了。我為大王考慮,不如善待楚國,秦、楚兩國聯盟,共同進攻韓國,韓國必然束手無策,稱臣屈服,大王控制東山險要地形,據有九曲黃河的利益,韓國成為您的關內之侯。如果大王再以十萬大軍駐守韓都新鄭,魏國定會心寒膽戰。圍困許城、鄢陵后,楚國上蔡、召陵就無法與魏國交往,這樣一來,魏國也將成為關內侯了。大王一旦與楚國親近,關內兩萬乘兵車兵臨齊境,齊國西部領土也將唾手可得。到那時,大王的領地可橫貫東西兩海,控制了天下大局,則燕國、趙國無法與齊國、楚國相互救援,齊國、楚國不能與燕國、趙國聯合。然后大王再威脅燕國和趙國,直逼齊國、楚國,四個大國未經血戰,就降服了。”秦昭王聽了黃歇的意見,命令武安君白起停止軍事行動,辭謝了韓、魏兩國的軍隊,送黃歇回國,與楚國約盟結好。韓釐王去世,其子韓桓惠王即位。
【原文】
四十三年,楚以左徒黃歇侍太子完為質于秦[1]。【注文】[1]左徒:戰國時楚國官名。 太子完:即楚考烈王(?—前238年)。戰國時楚國的國君。公元前262年至前238年在位。名元,楚頃襄王之子。為太子時質于秦,后得黃歇之助,自秦逃歸即位。以黃歇為令尹,號春申君。楚考烈王時,從趙平原君門客毛遂言,發兵救趙。其后,滅魯,遷魯君于莒(今山東莒縣)。晚年楚國益弱,曾與趙、魏、韓、燕五國伐秦,不利而回,不久為避秦,遷都壽春(今安徽壽縣),仍稱郢。
【譯文】
周赧王延四十三年(前272年),楚國派左徒黃歇侍候楚太子羋完到秦國做了人質。
【原文】
秦置南陽郡[1]。秦、魏、楚共伐燕。燕惠王薨,子武成王立[2]。
【注文】
[1]南陽郡:古郡名。戰國時秦昭王三十五年(前272年)設置,治所在宛縣(今河南南陽)。
[2]武成王:即燕武成王(?—前258年)。戰國時燕國的國君。公元前271年至前258年在位。燕惠王子。燕相公孫操殺惠王,擁他為王。即位初,韓、魏、楚合兵攻燕,后退兵。燕武成王時,齊將田單又攻燕,取中人(今河北唐縣西南)。
【譯文】
秦國設置南陽郡。秦、魏、楚三國聯合進攻燕國。燕惠王去世,其子燕武成王即位。
【原文】
四十五年,秦伐趙,圍閼與[1]。趙王召廉頗、樂乘而問之曰:“可救否?[2]”皆曰:“道遠險狹,難救。”問趙奢,趙奢對曰:“道遠險狹,譬猶兩鼠斗于穴中,將勇者勝[3]。”王乃令趙奢將兵救之。去邯鄲三十里而止,令軍中曰:“有以軍事諫者死!”秦師軍武安西,鼓噪勒兵,武安屋瓦盡振[4]。趙軍中候有一人言急救武安,趙奢立斬之[5]。堅壁留二十八日不行,復益增壘[6]。秦間入趙軍,趙奢善食而遣之。間以報秦將,秦將大喜曰:“夫去國三十里而軍不行,乃增壘,閼與非趙地也!”趙奢既已遣間,卷甲而趨,一日一夜而至,去閼與五十里而軍。軍壘成,秦師聞之,悉甲而往。趙軍士許歷請以軍事諫,趙奢進之[7]。許歷曰:“秦人不意趙至此,其來氣盛,將軍必厚集其陳以待之[8]。不然,必敗。”趙奢曰:“請受教。”許歷請刑,趙奢曰:“胥,后令邯鄲[9]。”許歷復請諫,曰:“先據北山上者勝,后至者敗。”趙奢許諾,即發萬人趨之。秦師后至,爭山不得上,趙奢縱兵擊秦師,秦師大敗,解閼與而還。趙王封奢為馬服君[10]。[11]
【注文】
[1]閼(yān)與:古邑名。戰國時韓地,后屬趙。在今山西和順縣。公元前270年,秦派胡陽攻趙閼與,趙將趙奢打破秦軍;公元前236年,秦派王翦攻趙,取閼與等九城。
[2]樂乘(Yuè Shèng):戰國末趙將。曾從廉頗率軍破燕將慶秦之軍于代(今河北蔚縣東北),因功封武襄君,再遷假相。趙悼王即位,以其代廉頗為主將,二人遂反目,各自出走。
[3]趙奢(shē)(生卒年不詳):戰國時趙將。初任趙之田部吏,收租稅。平原君因其奉公執法而薦之于趙王,主治國賦,國賦平,民富而府庫實。趙惠文王時,秦經韓上黨,圍趙閼與。趙王召諸將問是否救援,廉頗、樂乘皆以道遠險狹而言難救,唯他以為將勇者勝。后來,趙王令其為將前往,大破秦軍,解閼與之圍而歸。趙王賜號馬服君,與廉頗、藺相如同位。
[4]武安:古邑名。戰國時趙邑。在今河北省武安市西南。 鼓噪:鳴鼓喧嘩。 勒兵:治軍,操練或指揮軍隊。
[5]中候:官名。戰國時趙國置此官,掌管偵察兵(斥候)。
[6]堅壁:作戰時采用的一種對付入侵敵人的策略,堅守陣地,等待時機。
[7]許歷:人名。趙國軍士。生平事跡不詳。
[8]陳:戰陣;行列。
[9]胥(xū):等待一下。
[10]馬服:戰國趙地,在今河北省邯鄲市西北。趙封其名將趙奢于此,賜號為馬服君。后以“馬服”指趙奢。
[11]歷史典故“兩鼠穴斗將勇者勝”即來源于上述史實,最初的記載出自《史記·廉頗藺相如列傳》。
【譯文】
周赧王延四十五年(前270年),秦國舉兵進攻趙國,圍困閼與城。趙惠文王召見廉頗與樂乘問道:“可以派兵援救嗎?”兩人都回答說:“道路遙遠險峻,難以救援。”又問趙奢,趙奢回答說:“路途遙遠又險惡,兩軍相遇如同兩只老鼠在洞穴中打斗,勇敢者取勝。”于是趙王派趙奢領兵前去營救。隊伍剛離開邯鄲三十里,趙奢便命令停止前進,并下令說:“有敢以軍事進諫者,一律處死!”秦國軍隊駐守在武安城的西面,列陣擊鼓吶喊,喊殺之聲使武安城內房屋瓦片都被震動。趙軍中有一個中候忍不住提議趕快急救武安,趙奢立即將他斬首。趙軍堅守在營壘,不停地修筑工事,駐留二十八天不曾前進。秦國派間諜潛入趙軍,趙奢用美食款待,并把他放走。間諜將情況報告給秦國的將領,秦將高興地說:“趙國的援軍離開國都三十里就停滯不前了,并不停地增設營壘,看來閼與一定不屬于趙國的了!”趙奢放走了間諜后,命令部隊卷起鎧甲緊急行軍,一天一夜就來到離閼與五十里的地方安營扎寨,修筑營壘。秦軍聽說后,便全軍出動披甲迎敵。這時趙軍中有個軍士叫許歷,請求提出軍事建議,趙奢請他進來。許歷說:“秦軍沒有想到趙軍能趕到這,他們會氣勢洶洶地前來,將軍一定要集中兵力,嚴陣以待;不然此戰必敗。”趙奢說:“接受你的指教。”許歷請求處以死刑,趙奢:“且慢,現在你的進諫是在邯鄲所下軍令之后的事了。”許歷再次進諫說:“兩國軍隊誰先占據北面的山頭,誰就能獲勝,后到的一定失敗。”趙奢認為很對,于是派出一萬士兵占領北山。秦軍后于趙軍到了此地,被阻擋在山下。趙奢命令全軍猛烈地襲擊秦軍,秦軍大敗,被迫解除對閼與的包圍而回去了。趙王因此封趙奢為馬服君。
【原文】
穰侯言客卿灶于秦王,使伐齊,取剛、壽,以廣其陶邑[1]。
【注文】
[1]灶:人名。生平事跡不詳。 剛:古邑名。又作綱。戰國時齊邑。在今山東省寧陽縣東北。 壽:古邑名。戰國時齊邑。在今山東省東平縣西南。 陶邑:地名。今山東定陶。為戰國時期重要的商業都會。
【譯文】
秦國的穰侯魏冉將客卿灶推薦給秦昭王,派他率兵攻打齊國,占領了剛邑、壽邑,以此擴大自己陶邑的封地。
【原文】
初,魏人范雎從中大夫須賈使于齊,齊襄王聞其辯口,私賜之金及牛酒[1]。須賈以為雎以國陰事告齊也,歸而告其相魏齊[2]。魏齊怒,笞擊范雎,折脅摺齒[3]。雎佯死,卷以簀,置廁中,使客醉者更溺之,以懲后,令無妄言者[4]。范雎謂守者曰:“能出我,我必有厚謝。”守者乃請棄簀中死人。魏齊醉,曰:“可矣。”范雎得出。魏齊悔,復召求之。魏人鄭安平遂操范雎亡匿,更姓名曰張祿[5]。
【注文】
[1]范雎(jū)(?—前255年):一作范且,或誤作范睢。戰國時魏國人,字叔。初在魏事中大夫須賈,為須賈所誣,被魏相魏齊令人笞(chī)擊幾死。為鄭安平所救,更名張祿,由秦使謁者令王稽秘密帶入秦國。在秦說秦昭王強公室,逐魏冉、華陽君、涇陽君、高陵君。昭王命為客卿。昭王時相秦,封于應(今河南寶豐西南),號稱“應侯”。任相期間,推行遠交近攻戰略,屢敗列國。長平之戰,白起大敗趙軍,坑殺趙降卒四十多萬。白起主張乘勝破趙,他忌白起功高,允趙割地講和。繼又讒殺白起,舉鄭安平為將,王稽為東守。后鄭安平圍攻趙都邯鄲(今屬河北)失敗降趙,王稽因與諸侯私相交通而坐法誅,他憂懼謝病歸相印,不久病死。 中大夫:官名。春秋時晉、齊等國大夫分上、中、下三等,此為第二等。戰國時魏國等國也設置。秦漢時期,為皇帝的侍從官員,屬郎中令。漢代,也為王國官,多以文學之士充任,常受任奉使京師或出使諸王國。 須賈(生卒年不詳):戰國時魏國的大臣。魏安釐王時,秦相魏冉攻魏,圍大梁(今河南開封市)時,見魏冉,力陳久攻大梁不下,魏冉必失其陶邑封地,魏冉從之,罷兵而歸。曾與范雎出使齊,歸魏誣范雎陰通齊,使雎被笞幾死。雎為秦相后,他出使秦受其戲弄。 齊襄王:參見前“法章”條注。 辯口:即善于辭令,能言善辯。
[2]陰事:這里指秘密的事。 魏齊(?—前265年):戰國時魏國大臣。魏昭王時任相。魏中大夫須賈使齊,賈之家臣范雎隨行,齊王愛范雎辯才,賜雎金物。須賈歸報,他以為雎陰通齊國,使人辱笞范雎,折脅斷齒幾至于死。后來范雎入秦為相,出兵攻魏強索,他出奔趙國,匿于平原君家。秦昭王又致信趙王,索要他的首級,又逃回魏國,欲求救于信陵君,信陵君猶豫不決,最后被迫自殺。
[3]笞(chī):用鞭、杖或竹板打。 折脅摺(lā,通“搚”)齒:謂打折其脅(從腋下到肋骨盡處的部分)而又拉折其牙齒。
[4]簀(zé):床席。 溺(niào):同“尿”,小便。 妄言:胡說;隨便說說。
[5]鄭安平(?—前255年):戰國時魏國人。范雎在魏國時受須賈陷害,被笞擊折脅,他助范雎隱匿。后范雎入秦為相,他被范雎舉為將軍。秦昭王時率軍圍趙都邯鄲,其后,魏、楚出兵救趙,他反為趙軍所圍,以二萬人降趙,趙封為武陽君。后死于趙。 匿(nì):隱藏,躲藏。
【譯文】
起初,魏國人范雎跟隨中大夫須賈出使到齊國,齊襄王聽說他口才出眾能言善辯,私下賞給他黃金、牛和酒。須賈認為一定是范雎將國家機密泄露給齊國,回國后,便向丞相魏齊報告。魏齊非常生氣,下令用鞭子抽打他,肋骨被打斷,牙齒被打落。范雎裝死,魏齊下令用竹席卷起,扔到廁所,令喝醉酒的客人們輪流往他身上撒尿,以告誡后人出使別國不要亂說話。范雎對看守他的人說:“如果你能放我出去,我必有重謝。”看守者請求扔掉竹席中的死人,魏齊因喝醉了酒,便說:“可以。”范雎得以脫身逃走。魏齊酒醒之后有些后悔,派人去搜查范雎。魏國人鄭安平幫助范雎逃走并將他藏起來,更改其姓名為張祿。
【原文】
秦謁者王稽使于魏,范雎夜見王稽,稽潛載與俱歸,薦之于王[1]。王見之于離宮,雎佯為不知永巷而入其中[2]。王來而宦者怒,逐之,曰:“王至!”范雎謬曰:“秦安得王?秦獨有太后、穰侯耳!”王微聞其言,乃屏左右,跽而請曰:“先生何以幸教寡人?”對曰:“唯唯[3]。”如是者三。王曰:“先生卒不幸教寡人邪?”范雎曰:“非敢然也!臣,羈旅之臣也,交疏于王,而所愿陳者皆匡君之事,處人骨肉之間,愿效愚忠而未知王之心也,此所以王三問而不敢對者也[4]。臣知今日言之于前,明日伏誅于后,然臣不敢避也[5]。且死者,人之所必不免也,茍可以少有補于秦而死,此臣之所大愿也。獨恐臣死之后,天下杜口裹足,莫肯鄉秦耳[6]。”王跽曰:“先生是何言也!今者寡人得見先生,是天以寡人溷先生,而存先王之宗廟也[7]。事無大小,上及太后,下至大臣,愿先生悉以教寡人,無疑寡人也。”范雎拜,王亦拜。范雎曰:“以秦國之大,士卒之勇,以治諸侯,譬若走韓盧而搏蹇兔也[8]。而閉關十五年,不敢窺兵于山東者,是穰侯為秦謀不忠,而大王之計亦有所失也。”王跽曰:“寡人愿聞失計。”然左右多竊聽者,范雎未敢言內,先言外事,以觀王之俯仰[9]。因進曰:“夫穰侯越韓、魏而攻齊剛、壽,非計也。齊湣王南攻楚,破軍殺將,再辟地千里,而齊尺寸之地無得焉者,豈不欲得地哉?形勢不能有也。諸侯見齊之罷敝,起兵而伐齊,大破之,齊幾于亡,以其伐楚而肥韓、魏也[10]。今王不如遠交而近攻,得寸則王之寸也,得尺則王之尺也[11]。今夫韓、魏,中國之處而天下之樞也,王若欲霸,必親中國以為天下樞,以威楚、趙[12]。楚強則附趙,趙強則附楚,楚、趙皆附,齊必懼矣。齊附則韓、魏因可虜也。”王曰:“善。”乃以范雎為客卿,與謀兵事[13]。[14]
【注文】
[1]謁(yè)者:官名。春秋戰國始置,為國君、卿大夫的侍從官員,掌接待引見賓客,朝會時擔任警衛,亦奉命出使。秦漢沿置,負責侍從皇帝,擔任賓禮司儀,宿衛宮廷,也常充任出使、巡視、宣慰、考案、主持水利工程等臨時差遣。 王稽(?—前255年):戰國時人。秦昭王初年為謁者令。秦昭王時奉昭王令使魏,私見魏之罪臣范雎,攜其入秦。范雎相秦后,為謝其恩,向昭王力薦之。昭王時,被任命為秦河東守,允其三年不上計。后因“與諸侯交通”罪名,被殺。
[2]離宮:指皇帝正宮以外的臨時居住的宮室。 永巷:宮內一條狹長的小巷,起初是宮內供宮女、嬪妃居住的地方,后來也作單獨關押宮中女性犯罪者之處。
[3]宦者:宦官。 謬(miù):這里指故意說相反的話。 太后:皇帝的母親。 屏左右:使身邊的隨從人員退避。 跽(jì):長跪,挺直上身兩膝著地。 唯唯:恭敬的應答聲。
[4]疏:不親密,關系遠的。 匡君:匡輔君主。 骨肉:比喻至親,指父母兄弟子女等親人。 對:答,答話,回答。
[5]伏誅:被處死。
[6]杜口裹足:閉口不言,止步不前。 鄉:通“向”。面對著。
[7]溷(hùn):骯臟、廁所、豬圈。
[8]譬(pì)若:譬如。也作“比如”。 韓盧:戰國時韓國的名犬。 蹇(jiǎn):跛,行走困難。
[9]俯仰:舉動;舉止。
[10]罷敝:疲勞困敝。
[11]遠交而近攻:聯絡距離遠的國家,進攻鄰近的國家。本是戰國時范雎為秦國采用的一種外交策略,秦國用它達到了并吞六國、建立統一王朝的目的。后也指待人、處世的一種手段。
[12]樞(shū):重要的或中心的部分、起決定性作用的部分。 霸:稱霸。
[13]兵事:戰事;戰爭。
[14]歷史典故“范雎唯唯”即來源于上述史實,最初的記載出自《史記·范雎蔡澤列傳》。
【譯文】
秦國的謁者王稽出使到魏國,范雎深夜前去拜見。王稽將他藏在車里偷偷運回秦國,將他推薦給秦昭王。秦王準備在離宮召見范雎。范雎裝作不知是皇宮直接進入宮中巷道。這時秦王從內宮出來,宦官生氣地驅趕他,說:“大王來了!”范雎故意胡亂地說道:“秦國哪里有大王,只有王太后和穰侯罷了!”秦王好像聽見幾句,便退下左右侍從單獨接見范雎,跪地請求說:“先生有什么道理指教我?”范雎回答說:“沒有,沒有。”像這樣范雎回答了三次。秦昭王說:“先生始終不肯指教我嗎?”范雎這才說:“我不敢那樣做!我是客居貴國的外鄉人,與大王交往不多,想要和大王陳述的又都是糾正您的失誤的事情,這些又關系到您的骨肉親情,我希望能向大王您效愚忠卻不知大王的想法如何,所以大王三次追問我而我不敢回答。我知道今天在您面前說了,明天會有被殺掉的可能,但這是不可回避的。對于死,人人都不可避免的,如果我的死能給秦國帶來利益,這是我最大的愿望。只怕是把我處死之后,天下的有志之士都閉口不談,裹足不前,不肯前來為秦國效力了。”秦王長跪著說:“先生您怎么這樣說話呢!今天我能見到先生,這是上天的有意安排,都是為了我祖業宗廟能繼續存在下去。無論事情大小,上至王太后,下到大臣,希望能得到您對我的全面指教,請不要懷疑我。”范雎于是下拜,秦王也急忙回拜。范雎說道:“憑著秦國的強大,將士的勇猛,來對付東方各國,好比以猛犬與跛兔搏斗一樣,沒有不成功的。可是秦國卻關閉函谷關十五年,不敢派兵進攻崤山以東,這是因為穰侯魏冉沒有盡心為秦國謀劃,而大王的計謀也有所失誤。”秦王跪下說:“我想知道我的失誤在哪里。”可是當時左右侍從多在門外偷聽,范雎因此不敢談論內政,便先說國外的事以觀察秦王的意向。于是他向秦王說:“穰侯越過韓國與魏國去攻打齊國的剛、壽兩地,這不是一個良策。當年齊湣王正向南進攻楚國,破軍殺將,開辟千里之地,可是最后齊國連寸尺的土地也沒得到,難道是齊國不想得到土地嗎?而是因形勢使他無法得到。后來各諸侯國看到齊國已經疲憊不堪,便聯合起來又去攻打齊國,齊國大敗,幾乎滅亡,這是因為齊國攻打楚國而好處卻落在韓、魏兩國。現在大王不如采取近攻遠交的策略,攻下一寸土地就是您大王得到一寸,攻下一尺就是您大王得到一尺。如今韓國和魏國居于中原,處在天下中樞的位置,如果大王想稱霸天下,必須與中原各國結交,并把它作為控制天下的樞紐,去威脅楚國和趙國。楚國強盛就降服趙國,趙國強盛就降服楚國,楚國、趙國都降服了,齊國就會感到懼怕。齊國降服了,韓國、魏國也就成為秦國的俘虜了。”秦王說:“你說得太好了。”于是任命范雎為客卿,與他共同謀劃軍事。
【原文】
四十六年,秦中更胡傷攻趙閼與,不拔[1]。
【注文】
[1]中更:爵位名。戰國時秦置,二十等爵第十三級。“更”指更卒,即輪流服役的士卒。中更與第十二級左更、第十四級右更,均以更卒之將為爵位名。 胡傷(生卒年不詳):戰國秦將。秦昭王時率兵攻魏,攻取卷、蔡陽、長社等地。公元前270年,授中更,率兵攻趙,為趙將廉頗所敗。
【譯文】
周赧王延四十六年(前269年),秦國派中更胡傷領兵攻打趙國的閼與,沒有攻克。
【原文】
四十七年,秦王用范雎之謀,使五大夫綰伐魏,拔懷[1]。
【注文】
[1]五大夫:爵名。戰國時秦設置,為二十等爵第九級,秦、漢因之。秦代可為官長、將帥,賜邑三百戶。 綰:人名。秦將領。生平事跡不詳。 懷:古邑名。春秋時鄭邑。在今河南省武陟(zhì)西南。戰國時屬魏。
【譯文】
周赧王延四十七年(前268年),秦王運用范雎的計謀,派五大夫綰攻打魏國,奪取了懷邑。
【原文】
四十八年,秦悼太子質于魏而卒。
【譯文】
周赧王延四十八年(前267年),秦國太子悼到魏國充當人質,于當年死在魏國。
【原文】
四十九年,秦拔魏邢丘[1]。范雎日益親用事,因承間說王曰:“臣居山東時,聞齊之有孟嘗君,不聞有王;聞秦有太后、穰侯,不聞有王[2]。夫擅國之謂王,能利害之謂王,制殺生之謂王。今太后擅行不顧,穰侯出使不報,華陽、涇陽等擊斷無諱,高陵進退不請,四貴備而國不危者,未之有也[3]。為此四貴者下,乃所謂無王也。穰侯使者操王之重,決制于諸侯,剖符于天下,征敵伐國,莫敢不聽[4]。戰勝攻取則利歸于陶,戰敗則結怨于百姓而禍歸于社稷[5]。臣又聞之,木實繁者披其枝,披其枝者傷其心[6]。大其都者危其國,尊其臣者卑其主[7]。淖齒管齊,射王股,擢王筋,懸之于廟梁,宿昔而死[8]。李兌管趙,囚主父于沙丘,百日而餓死[9]。今臣觀四貴之用事,此亦淖齒、李兌之類也。且夫三代之所以亡國者,君專授政于臣,縱酒弋獵[10]。其所授者妒賢疾能,御下蔽上,以成其私,不為主計,而主不覺悟,故失其國[11]。今自有秩以上至諸大吏,下及王左右,無非相國之人者[12]。見王獨立于朝,臣竊為王恐,萬世之后有秦國者非王子孫也!”王以為然,于是廢太后,逐穰侯、高陵、華陽、涇陽君于關外,以范雎為丞相,封為應侯[13]。
【注文】
[1]邢丘:古邑名。在今河南省溫縣東。春秋晉邑,戰國時屬魏。
[2]承間:這里指趁私下交談的時間。
[3]擊斷:這里指專斷決定大事。
[4]決制:專斷、控制。 剖符:古代帝王分封諸侯或功臣,把符節剖分為二,雙方各執其半,作為信守的約證,叫做“剖符”。
[5]陶:郡名。因陶邑而得名。戰國時秦國設置。秦封魏冉于此。魏冉死后,秦在此設郡,治所在陶(今山東定陶西北)。魏安釐王時魏攻占秦的陶郡。秦滅魏后廢。
[6]披:這里是指果實飽滿繁盛會使樹枝壓折斷裂。
[7]大其都者危其國:使都市擴展過大就會危害國家。
[8]股:大腿,自胯至膝蓋的部分。 擢(zhuó):拔、提拔。 宿昔:這里指一夕之間。
[9]李兌(生卒年不詳):戰國時趙國的大臣。趙武靈王二十七年(前299年),傳國于少子何,是為趙惠文王。后四年,公子章(趙武靈王長子)不服,與其相田不禮作亂,他與公子成起四邑之兵平亂。公子章敗,逃入主父所居沙丘宮,他又與公子成圍沙丘宮三月余,主父餓死。以功升司寇,專國政。繼任相國,封奉陽君。其后,他又與蘇秦發動趙、楚、魏、韓、齊五國攻秦,迫使秦廢西帝稱號,歸還部分所侵趙、魏之地。 主父:即趙武靈王。 沙丘:殷離宮別館名。在今河北廣宗縣西北大平臺。
[10]縱酒弋(yì)獵:沒有節制地飲酒與射獵,或游獵。
[11]妒賢疾能:對品德、才能比自己強的人心懷怨恨。同“妒賢嫉能”。出自《新唐書·奸臣傳上·李林甫》:“至林甫,[帝]曰:‘是子妒賢疾能,舉無比者。’” 御下蔽上:欺下瞞上。
[12]有秩:官名。秦漢時掌一鄉民政賦役,由郡任命,秩百石。滿五千戶之鄉設置,邊郡要地不足五千戶也設置。其后或置或否,皆依舊俗,無定制。
[13]應侯:即范雎。因其封地在應城(今河南平頂山),所以又稱為“應侯”。
【譯文】
周赧王延四十九年(前266年),秦國占領魏國邢丘。范雎越來越得到秦王的信任,于是趁機建議秦王:“我居住在崤山以東的時候,只聽說齊國有孟嘗君,卻沒聽說有齊王;只聽說秦國有太后、穰侯魏冉,而沒聽說有秦王。能掌握國家大權的人才可稱為國王,能專掌國家利益損害與否的人稱王,能控制生殺予奪權力的人稱為王。現在太后擅行國政無所顧忌,穰侯魏冉出使外國也不向大王報告;華陽君、涇陽君處事隨心所欲,無所畏懼,高陵君進退自由,凡事都不請示大王。有這四位權貴在朝,國家不存在危險,是不可能的。處在這四個權貴的威勢之下,因此說秦國沒有國王。穰侯派遣使者利用大王的威望,控制各諸侯國,命令他們,討伐敵人,進攻他國,沒有人敢不服從的。攻城略地取得利益,將好處歸于封地陶邑;作戰失敗,引起百姓的怨恨,將罪過歸于國家。我還聽說過,樹上的果實太多會壓斷樹枝,傷及樹根。治理國家也是這樣,封地的城邑大于國都,威脅國家,大臣過于尊貴,國君就會顯得卑微。當年淖齒掌管齊國大權,用箭射齊王的大腿,挑斷齊王的筋,吊在廟的房梁上,一夜之間被折磨而死。李兌執掌趙國大權,趙主父被囚禁在沙丘宮里,一百天后被餓死。現在我看秦國四貴的做法與淖齒及李兌相類似。夏、商、周三代之所以滅亡,都是因君王把大權轉授給寵臣,自己酗酒行獵,不問政事。而被授權的寵臣妒賢嫉能,欺下瞞上,謀取私利,他們不為君主著想,君主也沒有醒悟覺察,所以才失去了國家。現在秦國從低級的小官到高級的大官,以及您身邊的左右侍從,沒有一個不是相國穰侯魏冉的人。我看到大王孤立地站在朝廷上,暗暗為您擔憂,恐怕您不在世后,擁有秦國的,將不是您的子孫了!”秦昭王認為他說得有道理,于是廢黜太后的專權,解除穰侯魏冉、高陵君、華陽君、涇陽君的職權,并把他們趕到關外,任命范雎為秦國丞相,封為應侯。
【原文】
魏王使須賈聘于秦,應侯敝衣間步而往見之[1]。須賈驚曰:“范叔固無恙乎!”留坐飲食,取一綈袍贈之[2]。遂為須賈御而至相府,曰:“我為君先入通于相君[3]。”須賈怪其久不出,問于門下,門下曰:“無范叔。鄉者,吾相張君也。”須賈知見欺,乃膝行入謝罪[4]。應侯坐,責讓之,且曰:“爾所以得不死者,以綈袍戀戀,尚有故人之意耳!”乃大供具,請諸侯賓客,坐須賈于堂下,置莝、豆其前而馬食之[5]。使歸告魏王曰:“速斬魏齊頭來!不然,且屠大梁[6]。”須賈還,以告魏齊,魏齊奔趙,匿于平原君家[7]。趙惠文王薨,子孝成王丹立[8]。
【注文】
[1]聘:訪問。 敝(bì)衣:破舊衣服。
[2]無恙(yàng):指沒受損傷或沒發生意外。 綈(tí)袍:指用粗糙綈做的袍。
[3]御:駕駛車馬。
[4]膝行:跪著向前行走,以表示尊敬或畏服。
[5]故人:舊交,老朋友。 供具:供給酒食的器具。 莝(cuò):莝草、鍘碎的草。
[6]屠大梁:大梁指戰國魏國的都城。在今河南開封西北。其意是指攻下大梁城并要殺盡其人民。
[7]奔:急走,跑。 平原君(?—前251年):即趙勝。戰國時趙國人。趙武靈王子。相惠文王及孝成王。封于東武城(今山東武城西北),號平原君。喜賓客,養食客數千人。趙孝成王時,秦圍趙都邯鄲,他在城中堅守三年,后率毛遂等門客求救于楚、魏,擊敗秦軍,遂存趙國。與齊孟嘗君、楚春申君、魏信陵君齊名,時稱“四公子”。平原是其封號。
[8]趙惠文王(?—前266年):參見前“少子何”條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