快手官方的最新數據顯示,快手用戶已經超過6億,且每天視頻的上傳量達到千萬條。
所有深陷“主流”的人都感到詫異,快手的用戶竟然那么多,可身邊怎么就沒碰到玩快手的人呢?僅從人數上來評定,到底誰是亞文化,誰是主流,這很難說清。
城市人不了解玩快手的群體,玩快手的人也不屑于跟城市人交流,正如我們每天上下班,即使在同一輛地鐵上緊挨著,也不會隨便和身旁的人搭訕。
當夜深人靜時,你在打開快手的那一刻,仿佛置身于新的世界,它是如此的荒誕和不羈,各種接地氣的內容讓你刷新三觀,并被灌以“真實”、“刺激”的體驗。
他們有一套自成體系的表達語,互相之間以“老鐵”自稱,冥冥之中在對抗世俗帶來的壓迫和偏見。因為未被城市病所馴服,他們的思想得以天馬行空,生產出驚爆眼球的內容,并灌以創造的美名,以服務同樣未被馴服的務工人群。
不明真相的人誤闖進這片天地時,就像跟團游一樣,走進桃花源中,歡呼雀躍,用異樣的眼光打量各種匪夷所思的視頻,滿足了中上階層壓抑已久的好奇心,就像皇帝在微服私巡。
然而也有快手的忠實用戶指出:每晚某個時段的直播才是真正的快手,而不是白天的那些小視頻。真正快手是掏心掏肺的單口相聲,是兄弟、師徒的連麥互吹,是競爭對手的八卦黑料,更是彈幕粉絲的瘋狂節奏,不粉一個主播,稱不上一個真正的快手用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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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們生活在一個帶有偏見的世界,同一類人群,同一種歧視。
作為城市的龐大一員代表,白領有著自己的文化圈層,因為要融入城市,所以必須要接受屬于大城市的符號體系,房貸、車貸、五險一金和出差等,逐漸地被馴化,導致“創造力”上的缺失。
但來自圈層的優越感,意味著他們缺少對務工者的深入了解,因為對于白領的生存來說,這些無關緊要,而焦慮又是普遍的興奮劑,促使著白領督促自身的行為規范,漸漸地,和快手的6億用戶充滿隔閡。
這種隔閡形成一個個圈子,每個圈層都斑斕多姿,知乎的用戶充滿了逼格;豆瓣很文藝范;混得到的人,談笑間有著書生氣息;玩領英的人,一身的職場精英氣息......最后,玩快手的人,很不幸被打到歧視鏈的最底端。
在這些人看來,快手的視頻內容充滿著粗糙和野蠻,根本談不上創造力這個詞,只會制造讓人尷尬和惡心的內容,一味地模仿,并迎合低俗。
這種社交的歧視鏈,其實在微信上也存在,有的人會關注幾十個“有逼格”的公眾號,絕不會碰中老年人專屬的心情相冊、老年賀卡;中學生普遍不玩我們認為主流的微信,而是轉戰早已被拋棄的qq空間,在學生眼里,玩微信是一件很土的事情。
每個人在自己的圈層里呆著,歧視鏈就在偏見的土壤中成長。這種圈層的漠視下,人們只知道打工的服務員是很普通的崗位,有時候會遭遇客人的冷眼和蔑視。
這種偏見思維還放大到國家之間,如一談論印度人,很多人腦海里會浮現出咖喱味的阿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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快手不需要精致文化,平臺性質決定了它所服務的人群,更喜歡接地氣內容。
在快手,你可以看到各種彈幕廣告的視頻:各種食物生吃、鞭炮炸褲襠、未成年孕婦、砸警車等鏡頭;你也可以找到各種傳統的地方民俗、工匠文化等內容,兩者并行不悖。
但是以快手自詡的推薦算法,低俗的熱門內容卻占據著大部分人的手機。只要有人和你談起快手,你腦海里最新想到的,肯定不是精湛的民間手工藝,而是早孕豬大腸。
也有用戶“改邪歸正”,發送呼吁愛和希望的內容,卻會迎來其他人的口誅筆伐,說:“你在快手裝什么大尾巴狼,這些我不愛看!”
他們只想在快手宣泄,就別再灌輸什么仁義道德了。漸漸地,快手的風氣形成,正經視頻沒人在乎,只有發低俗的視頻才有點擊率,就越受到歡迎。
雅俗共賞是一種境界和素養,不仰慕最好的,不嫌棄最差的。每個階層都有著各自不同層次的精神訴求,這很正常,但長時間浸淫在這種跟風環境下,思維的惰性和麻木性會無限擴大。
快手里的頭部大V,宣稱著是農村文化的代表人,卻住高檔豪宅、開豪車,跟農村人沒有任何關系。
為了追求點擊率,快手大V會不斷總結,如何突破下限來取悅觀眾。今天看到別人生吃大腸了,那我就吃個病死豬好了,第三個人就鋌而走險,開始咬電燈泡了。
為了廣告收入,他們想盡一切辦法,為了粉絲的增長,無所不用之極,而快手往往會假裝沉默,只為順應民所好。
誠然,快手的流行是階層的一種精神訴求,無可厚非;但有一些畸形內容卻是為了掙錢而精心炮制出來的,只能使人惡心,并引起跟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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將快手和農村文化綁起來,是一種極其流氓的被代表行為。
知乎有一個熱門問題:“為什么快手惹人嫌?”
快手官方的回復是:
說到殺馬特,我們看得比較多,多到我們會思考一些事。
你考察一個鄉村的16歲殺馬特青年,劣質的服裝,夸張的舉止,驚奇的發型,對知識分子的你來說,當然很難接受。
不過,有時候我們也想,如果我也是在一個六線鄉村長大,我現在的品味會如何呢?就算我是在一二線城市的城區里長大,16歲時候的我,現在回頭看看,品味好像也并不很好。
而你看看這個16歲的鄉村殺馬特,他從他的村里走到鎮上,來到鎮上最熱鬧的街,在街上最洋氣的發廊里,選擇了這個最炫的造型。
顯而易見,他選擇的造型,完全不符合閣下的審美,low得很,他很失敗。
但事實仍然是,你看到一個少年人,來到他覺得最好的地方,選擇了他覺得最好的形象,這是一個年輕人,在追求自己生命里最美好的東西——雖然這個東西你完全看不上。
我不會忽視一個追求他生命中最美好事物的年輕人,他們有未來,他們有希望。
可以看出,快手對于部分用戶畫像的定位是:農村的殺馬特青年,造型low,夸張舉止,各位看官請多包涵。
其實營銷無可厚非,但是請不要打著農村人的感情牌來黑農村人。如果一個青年,在追求自己生命里最美好的東西,是蹲在井底,看各種低俗的博眼球視頻的話,我想美好這兩個詞是否被玷污了?
真的,在互聯網噴薄發展的年代,他們值得有更好的追求。
快手展現出農村里并不存在的惡俗風氣,加深了人的誤會,對農村也充滿了偏見。
我的家鄉在農村,那里雖然有好吃懶做的人,且整天窩在家里打麻將,但我真沒見過有哪個農村的人,會舉起油膩的豬大腸,像吃面條般往嘴里送;春節期間,我就沒見過有誰用鞭炮來炸自己的褲襠,有誰直接啃豬頭、啃燈泡。
這一類三俗文化,怎么就成了農村人生命中最美好的東西了?
在很多人眼里,會將農村與田園畫上等號,但農村既不像田園風光那般一片祥和,也不是到處充滿著粗俗鄙陋的文化。除了房子舊了點,矮了點,山多了點,和城市沒什么區別。
當然,總有人可以反駁,快手并不能代表農村的真實現狀,就像朋友圈不能代表白領的真實生活,藝術化和娛樂化,有必要較真嗎?
需要明確一點的是,從善如登,從惡如崩,哪怕是社會上流傳的俗文化,也應該有它的底線。人的本性是傾向于通俗和動物性方向,當不加以約束,各種毀三觀的比拼內容將會越演越烈。
一年前,在快手上就開始醞釀的早孕氛圍,一開始是00后早孕,到后來比拼加速,變成十六歲早孕、十五歲早孕,直到在微博爆出十四歲早孕,這下好了,被定性為強奸,觸犯刑法。
所以,我就想問問快手,你姍姍來遲的報警,有用嗎?早不監管,晚不引導輿論,都干嘛去了?是躲在監管的后面,看著蹭蹭蹭直升的訪問點擊量而竊喜嗎?
不要覺得委屈,“為什么快手會討人嫌”,如果一個靠著低俗內容吸引用戶的軟件口碑能好起來,那才是國之悲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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人民大眾喜聞樂見的文化,至今無法定義是什么。
而對于快手來說,里面存在很多精致的好內容,是很正常的。但各種弘揚民間藝術的視頻沒有被挖掘,沒有被推薦,原因是不吸引眼球。
獵奇心理誰都會有,低俗視頻很多人都愛看,不然為何有那么多油膩大叔愛開黃腔呢?但是這玩意真沒什么營養,平時看看就行,長期沉迷下去,對一個人的身心肯定沒好處。
這不僅局限于快手,如今你看看各種門戶網站的迷你彈窗,追求黃暴的低俗程度不遜色于快手。
媒體為了眼球,總會推送各種聳人聽聞的內容和軟色情。但是快手定位于“低俗”內容,導致最容易生產不良風氣,也最快速地傳播。
當早孕的視頻傳出來時,快手第一時間通過報警來甩鍋,然而早孕的風氣由來已久,“點擊有好孕”類似的標語絕不是一天能形成的。
快手上宣揚著早生早育的攀比風氣,許多平臺也樂呵呵地轉載,默認這種早孕風氣,因此十四歲早孕,所有平臺都要背個黑鍋。
快手官方在回應低俗內容時,總喜歡把鍋推給算法推薦:因為算法檢測到用戶喜歡看哪方面,就會推送哪方面的內容。這顯然回避了根本,快手如果沒有低俗內容,用戶再怎么想看,也看不到。
如今快手終于想洗白了,但是舉步維艱,人們的思維慣性已成。當年為了賺流量錢,而昧著良心鼓勵低俗內容的泛濫,出來混是總得要還的。
一旦快手真的失去這些低俗內容,恐怕用戶量會猛跌,畢竟不接地氣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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快手本質上是一個楚門的世界,它展現了一個看似真實的人生百態,讓身臨其境的人誤以為,這就是社會真實又荒誕的一面。
在快手,能被捧紅起來,并真正獲益的網紅,數量估計不過千,這就像直播一樣,賺錢的熱鬧永遠只屬于一小撮人,剩余的所有看客,都被人收割著時間。
快手只服務于追求眼球效應,不愛動腦的人群,在精心營造的視頻堆中,你無法通過它來了解真實的世界,更別說追求美好了。
當劣幣驅逐良幣成為成功的示范效應,快手所展現的“真實”一面就形同虛設,淪為段子手、虛假視頻、惡心營銷的集聚地。
一個殺馬特年輕人,即使審美低劣、毫無美感、懶散頹廢,但只要與人接觸,與社會接觸,在環境的熏陶下,總歸能逐漸地成長變好。但他們卻被快手早早地蒙住雙眼,被各種精心篩選的低趣味視頻塞滿腦袋,然后互相吹捧,一起成仙成帝,一個人飲酒醉,再把佳人成雙對。
當他們集體抱團,排斥那些睜開雙眼的人,認為他們在裝高雅,誤以為自己看見的才是真實的社會,這是最可悲的。
從某種程度來說,快手既荒誕又真實,它為一小部分用戶提供了賺錢的途徑,也為大部分用戶精心營造了夢境,并替這群人做夢。
快手也像一座圍城,城外的人不屑于進去,城里的人不想出來。
如果有一天,快手不見了,那么快手上的用戶,是不是真的從我們眼里消失,就像以前那樣從未出現過。
最后,懇請快手,你可以記錄每個人的生活,但請別扭曲我們的價值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