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2 意外
? ? 第二天,天駿抽空到順達物流公司,也就是老張上班的公司去過,他極委婉且含蓄地表達了自己的想法,可是他并沒有得到自己想要的結果。盡管這是意料之中的,但是他本是懷著期待來的,所以當結果與他所想的完全相反時,他不免失落了好一陣。他怪自己運氣不好,如果老張是在上班時間發(fā)病的,那么很大可能,甚至可以說萬無一失的他可以得到一筆賠償,可是老天沒有開眼,老張發(fā)病的恰恰不是時候,他自己還折進去兩萬多,盡管這錢是從老張卡里取出來的,但是說到底也是他的錢,現在老張的卡里只有幾十塊錢了,他異常愁悶,一想到以后的日子,要還房貸,還要照顧老張,還有老婆,以后還會有兒子,他覺得自己陷進了無盡的泥潭里。
? ? 在醫(yī)院住院了二十天,老張回到了家里繼續(xù)修養(yǎng),手腳可以輕微的活動,但是始終還不能下地。每天晚上睡覺之前,天駿都會先去看一下老張,以盡自己的職責,確定沒有什么事后再去睡覺,這天晚上臨睡前,天駿照例來看老張。老張一見天駿,空洞的眼睛立刻放出光來,他把脖子挺起來,下巴使勁地往上抬,嘴唇哆嗦著,在說什么話,天駿伏下身來,湊到他的嘴邊仔細聽著,終于,幾個字,非常吃力地蹦出來在天駿的耳旁響起:“如果我死了,不要辦喪事!”
天駿的心忽然被揪了一把似的有些疼,盡管如果老張真的死了,他不能不說這是一種解脫,但是他下巴的肌肉不由自主地感到了一陣痙攣,他極力地控制著以免嘴唇發(fā)抖,“爸,你不會有事的,別亂說。”他安慰道。
老張直直地看著天駿,臉部的肌肉緊繃著,他用了全身的力氣在等待著天駿的回答。可是表示同意的字眼在天駿的喉嚨里擠著、堵著,他說不出來,他的心感覺到了殘忍,仿佛說出任何一個字就等于是他親手殺死了他的父親,要他說出那樣的話?怎么可能?難道他是沒有良心的嗎?不,盡管如果老張死了的想法在他的心中出現過很多次,但他還不是一個完全沒有良心的人。殺人兇手?他做不到!更何況這是愛他勝過自己生命的父親,一番掙扎后,他極不情愿極不忍心地點了點頭。而老張看到天駿同意后,這才放松了下來,平靜地躺在床上。
一天周末,天氣涼涼的,此時老張已比之前好多了,說話較之前清楚了,手腳也能做相對較大一點幅度的動作。老張已經躺在床上差不多兩個月了,他看著窗外,窗外沒有太陽,窗子打開著,窗簾在窗前輕輕地晃動,是風在吹。一陣喜悅在老張的心里升起,他很久沒感覺到這清涼的空氣了,他很想要出去。他把天駿叫來,告訴天駿他要出去,于是,天駿把老張抱在輪椅上,出了門。
涼涼的風吹在老張的臉上,他感覺舒服極了,這段時間,他一直以為自己死了,盡管沒有死,卻像死一樣的。現在,他聞到了空氣的香味,聞到了塵土的香味,聞到了綠葉的香味,他感覺自己活過來了。
涼涼的風,也吹在天駿的身上,一陣久違的舒爽撫慰著他的心,他的臉上露出笑來,他慢慢地推著老張,一邊走一邊和老張聊著天。路邊上,大樹底下,兩人緩緩地移動著,看上去是那么平和幸福,綠綠的樹葉在風中輕撫著,像是正畫著那一幅祥和的畫。
在一處便利店,天駿把老張停了在了街邊,他要去買一包煙。
老張欣賞著眼前的風景,陶醉了,一輛白色的面包車在他的左旁慢慢移動,并不快,但也并不算很慢,不過老張并沒有察覺,他正沉浸在他的美好里。面包車正在倒車,或許是走了神沒有注意到,或許是操作不當,面包車一下子撞到了老張,輪椅轉了一個圈,滾了出去,歪在地上,老張重重地倒了下去。
“砰”地一聲巨響,天駿猛地回過頭來,朝老張飛奔過去,地上沒有多少血,像是并沒傷得很重,天駿慌亂地把老張抱在懷里,老張的頭和手滲出血來,看上去只是擦傷,但是老張沒有任何反應。天駿又驚又怕地喊著老張,他伸出手來,顫抖著把手放到老張的鼻子底下,老張已沒了氣息……
一個中年男子從車上走下來,他的腿像是脫了節(jié),跌跌撞撞地來到跟前,看見老張斷了氣,他一下跌倒在地上,整個傻了。
肇事司機是路邊樓上的住戶,他的家屬慌忙趕來,請求私了,天駿卻什么也聽不見,只抱著老張大哭著。
那一刻,他是真心的哭了,那一刻,對于天駿,天似乎真的暗了,黑了,盡管曾經想象過,轉念過很多次“如果父親死去”,“要是父親死去”,而現在他的父親,老張真的死了,在他的眼前突然地、毫無預料地死了,他傷了心。他的心像是被突然挖掉了一部分,難受極了。他一直以來所漠視的,覺得理所應當的父與子的親情在那一剎那突然覺醒了——父親的那一頭斷了,而他的這一頭流著血。他的確感覺心痛了,淚水奔涌出來,一直不停地流。
芹芹得知了噩耗,不覺心猛地一震,一陣哀傷在心中逐漸升起,但卻是緩緩地、淡淡地,因為那悲傷底下拂著一股和風,那是一股叫做解脫與輕松的和風,盡管抽噎著,但她沒辦法將悲傷過多的表現出來。芹芹茫然地不知所措地看著天駿,不知道該怎么去安慰,她伏在天駿身旁,怯怯地說:“老公,你不要這樣,”說到一半,芹芹不知道怎么說了,她想了想,隨后又接著說:“爸走了,這也是沒想到的事,爸的事,還等著你處理呢。”
聽到這,天駿從悲傷中一下回過神來,是的,老張的事還等著他去處理呢,雖然老張的死是個意外,而這個意外卻是人為的,那么這里面就還有需要考慮和計較的事情。是的,他不能只知道傷心,什么都不做,人死了,不能復生,傷心是沒有用的。更何況老張是得著病的,只不過意外加速了他的死亡,人,總會死的,只是死的方式和時間不一樣,如果可以選擇,最好選擇一種較好的有利的死法,現在老張死了,盡管他的死造成了悲傷,但是從結果看,老張的死是有益的,他可以得到一筆賠償金,而老張也再也不用承受病痛的折磨了。撞他的人是逃不掉的,如果不是受到法律的懲罰,至少起碼要對賠償金負責,他們不是要私了嗎?
想到這,天駿立刻收拾了情緒,恢復了精神,他擦干了眼淚,該哭的已哭了,現在他需要考慮關于賠償的問題了。天駿和芹芹暗暗地商量,最后,他們得出了一個數字:二十萬。這是他們算上老張住院的錢,喪葬的錢,房貸的錢再加上一點額外的賺頭得來的數字,這個數字并不算多,因為他們并沒有多少賺頭,無論如何,司機一定會同意,因為如果不同意,那么就讓法律去等著他吧。
肇事司機以及司機的家屬,低聲下氣苦口婆心地一心要和他們達成和解,但是二十萬,他們說,太高了,給不起。司機方面好說歹說,那態(tài)度和語氣都低到了塵埃里,可是天駿和芹芹始終不同意,二十萬,一分錢也不能少。
“差不多就可以了,都是鄰居,以你爸的情況,十萬不少了。”司機的一個親屬說。
可是天駿和芹芹不依,一邊哭一邊撕心裂肺地喊著“爸……”,那情景很是動容。
司機見天駿和芹芹不肯讓步,無奈地說:“如果你們真要二十萬,我也給不起,如果是那樣,我寧愿進監(jiān)獄,一分也不拿。”
天駿和芹芹沒想到司機會這么說,要是那樣,無異于人財兩空,現在老張死了,財方面,也就能抓就抓。兩人交換了眼神最后達成了一致,接受了。
事情處理得很快,老張被迅速入殮了,而這協(xié)議也是在當晚就達成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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