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3
我在鋪滿櫻花的雪地里再次醒來,剛一起身,就發覺不遠處立著一棵樹,一顆快要枯死的櫻樹。
我快步走過去,一陣風襲來,遍地櫻花隨風飛旋著匯攏在櫻樹下,凝聚成形。
“櫻!”
他靠在樹下,睜開眼,勉力沖我微笑:“抱歉,我實在沒有力氣站起來了。”
我看著他蒼白的面容,滿腹疑問驚懼忽然無從說起。
“我本不該再出現,但害怕你會陷入死結,只好撐著最后一點神智來見你。你聽著,淵祭和他背后那個神秘力量對你仍有企圖,你不能再這樣強行讓自己進入休眠了。待我這縷魂魄徹底歸位,你會看到我曾經看到的一切,他們很危險,你,一定要保護好自己。”
“我不同意,既然你是我的分身,那就要聽我的,我要你以獨立的姿態存在,不要什么魂魄歸位!”
我催動靈力加注在櫻樹上,干枯的樹干沒有任何變化,櫻卻忽然口吐鮮血。
我連忙蹲身過去:“櫻,櫻!”
“不要,不要再白費力氣了。”他輕輕拭去嘴角的血跡,緩聲道:“我的時限將至,你若一意孤行阻止我回歸,我的魂魄便只能徹底消散了。”
我心中大駭,此生慣于自由散漫,竟不知有一日會落入這般進退失據的蒼涼境地。
“我本就是你身上的一部分,現在只是還原到最初的狀態罷了;我沒有離開,只是換了一種方式陪著你。”他自嘲地笑了笑,“這些都是我在心中思量萬千,安慰自己也打算安慰你的話。可是,還是會忍不住有些擔心,今后,你若再感到孤獨該怎么辦可好。”
我的眼中襲來一陣劇烈的酸澀,眼前的櫻變得有些模糊,想要擺脫,忽覺眼角熱熱地,似乎有東西滾落。
那是,眼淚吧。我在人間曾見到過,如今我竟也有了那樣軟弱的姿態。
“霰雪,你可還記得,我第一次開花的情景?”
“記得。”
“其實,我本想最后一次相見,不如幻化出那天的場面,可惜我的靈力,已經不足以構建出那樣復雜的星空了。”
我怔楞了片刻,起身轉向單調無色的天空。第一次,我操控靈力,讓風云變色,時空轉換,純白漸漸滑入濃墨一般的夜,而后,無數星辰閃現,點綴了整個夜空。
身后飄來一句:“真美啊...”
一陣風從背后撫過,我回身,看到干枯的樹枝上綴滿了櫻花,樹下,已沒有了櫻的身影。
天地轟然碎裂,只余無盡黑沉。
14
櫻的記憶潮水一般涌進來,我才知道原來他的每一片櫻花因為都沾染著少許靈力,所以有著短時的記憶傳遞功能。
我在各式紛雜的碎片記憶中找到了這一切發生的源頭。
練泅石墜落之時,我飛過去查看,卻不想自己身上沾著的一片櫻花瓣,被風吹落到了練泅石上。花瓣上那一絲靈力,被墨隱利用突破了封印的一個小缺口。那片櫻花中的靈力被徹底抽離的一瞬間,櫻看到遠處走來了一個身影,是淵祭。
我還看到,我被困練泅石島的那日,淵祭出現在櫻樹下,燃起青白火焰,癲狂地吸收櫻的靈力的樣子。
櫻的全身被烈焰灼燒,魂魄被折磨到瀕臨崩潰之時,感應到了我在島上的困境,他用盡力氣透過搖曳在風中的櫻花喚回了我的神智。
吸收了櫻樹所有靈力的淵祭自然不會在意樹下落櫻上的靈力殘余,待他離開之后,櫻強撐著虛弱的意識將那些花瓣上的靈力融合到一片上,沒有了靈力的花瓣漸漸融入雪中,只余那一片等待著我的歸來。
那晚我沒有回來,出現的是舍彌,他佇立良久,慢慢蹲下身子挖了一個淺坑,將櫻樹的灰燼捧了進去,而后,撿起了櫻最后的魂魄。
我躺在櫻曾經站立萬年的地方,眼淚止不住地落。
“喂!你沒事吧?怎么哭成這樣?”焰主的臉忽然出現在我眼前。
我心中一緊,她什么時候靠近的,我竟沒有察覺到。這些日子心神靈力耗損過度,感知力竟然鈍化到這種程度了。以前我并不在意這些,但如今我知道,我必須保持警惕。
“怎么還發呆了呢?難不成去了一趟練泅石島,變傻了呀?”
“咦,那是什么?怎么這么像墳墓啊?”
我連忙起身,將櫻塚擋在身后。
她嬉笑道:“這不會是那棵樹的墓吧?你不要告訴我,你是為了一棵樹哭?”
“請你馬上離開這里。”我無力與她糾纏,努力壓制著焦躁的情緒。
“為什么?你可以為了救舍彌去練泅石島犯險,如今卻為了一棵樹遷怒于我?”她臉上的笑意霎時斂去,怒氣沖沖地瞪視著我。
“又不是我讓你中淵祭圈套的,他毀了你的樹你去找他啊!聽說這樹里有很強大的靈力,他可沒有分給我,我才不要幫他承擔你的怨氣!”
我側頭閉目,從緊咬的牙關中吐出了兩個字:“滾開!”
15
我在櫻塚前守了七日,決定去幻雪神山。
赤凝一直勸我冷靜,我的靈力在練泅石島上的嚴重耗損并沒有完全恢復,淵祭吸收了櫻的力量如今已不可小覷,更何況他背后還有那個神秘的解除封禁的墨隱,這些,我都知道。但我已不想再等,只好暫時阻隔了赤凝與我聯系的靈域。
淵祭在幻雪神山的各處都設立了關卡,并有各色人等把守,他們的神色告訴我,他們是知道我的,當然也知道自己并非是我的敵手,只是為了所謂的忠誠強作鎮定。
我已顧不得許多,一刻也不想停留,只能將靈力外釋,隨時擊彈開撲過來的任何身影。
我在一座宮殿前見到了舍彌,我沒有將周身的靈力收回,他也保持著安全距離,與我對視。
片刻過后,他嘆聲道:“我帶你去見他。”
“淵祭他如今,已經不是曾經的他了。”
“我知道。”
“我的命是你救回來的,如果你需要,我會...”
“不需要。”
舍彌的步子頓了頓,繼續前行。
淵祭正站在一個水池旁,望著池中唯一一朵蓮花似有所思,我走到池邊,他在對岸抬起頭:“你果然來了。”
“我來,是為了一個了結。”
淵祭笑容莫測,我聽到了一聲辨不清方向的冷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