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一次跟朋友談到孩子的美感。
她說雖然我個人不怎么喜歡孩子奶奶,但是我不反對奶奶帶孩子,因為那是個很有自然美感的人,在她的影響下,女兒現在去摘花都會順便摘幾片葉子配一下,做成花束的樣子,而不是光一堆花突兀地擎著。
她說我們那個時代,光搞生產發展經濟了,美的感受沒培養起來,所以這方面很難幫到孩子。
我大呼理解。我只有興致上來才會搞個花束,放個音樂,交錢上了課才能畫個畫,所以對孩子藝術之美的影響接近為零。
孩子他爹本是愛美的,可這幾年在我的打壓下再也不敢沒個由頭就買花回來,只能給我買一堆堆漂亮的畫畫工具希望我創造出美來以資發泄。
好像發展中國家普遍有這個問題。
一個南亞的同事,自己打扮得美美的,在男同事貪婪追隨的目光中驕傲得像個公主,石榴裙下睥睨眾生,可談起孩子的藝術教育,卻讓我瞠目結舌。
她用做了美甲的修長手指撩撩美發店里打理出來的頭發,一張用各大品牌化妝品化到完美無瑕的臉轉過來跟我說:我們家男孩子,學別的有什么用,學會打架就夠!音樂學也白學,不能當錢用,他自己跟著卡拉OK學學唱歌就好了,因為記歌詞可以鍛煉記憶力,有助于學習……
我當時好希望氣溫能驟降二十度,笑容就可以凝固到臉上,因為我內心實在崩潰到裝不下去!這么愛美的一個人,對美的理解竟然是這副嘴臉,她的愛美,只是要貼在最表面上,炫耀給別人看,以此得到恭維,滿足虛榮而已。
人怎樣都過得一世,沒有藝術美的人生未必不幸福,眼中無美的人也可能很成功,可我還是私心很重地希望孩子有美的感知,這種美感,豐盈的是她的內心,并不是為了博得他人青眼。
能在這個世界上的蕪雜中發現美的人,生活總不會太枯燥。
被藝術之美滋養過的人,應該也不會那么容易在浮躁的世聲中迷失。
我是個不會在日常中發現美創造美的人,所以我選擇一些藝術類的課外活動,為孩子打開通向美的大門。
剛剛四歲,大妞兒就開始學舞蹈。到現在,第三年,我看到她跳舞還是會起點兒雞皮疙瘩。我由衷地理解了“不是那塊料”是多么風刀霜劍嚴相逼。
我跟她商量,要不下一年咱不學舞蹈了吧?
——為什么啊?
——因為,因為,你看,還有好多課外活動也很有意思,像雜技,武術,話劇,柔道……你不想試試別的么?
——我考慮一下啊。行,什么停了都行,就是不要停音樂好不好?
與舞蹈截然不同的是,她在經過了兩年的音樂啟蒙后,變化猶如大風起兮,云開霧散。
毫不夸張地說,她先天五音不全。在《冰雪女王》風靡一時,所有法國小女孩都在高唱“?liberé, délivré”的時候,她完全找不著調,只能把歌詞背下來,給表妹提詞兒。
通過音樂啟蒙,她學會了音調和節奏,不光唱得更準確了,學唱歌的速度也明顯加快,現在能唱的歌的數量很是無敵。
有一次在路上,廣播里在播一首樂曲。這種沒有歌詞的曲子于我來說就是背景噪音,完全不妨礙我跟她爹繼續神侃。音樂結束的時候,她突然發了聲,總結了音樂里所用到的樂器,然后認為這是首“小歡快”的曲子,適合輕舞。
我一瞬間呆住——音樂,這種純粹音符的組合,在她心里有了高低起伏,附上了情感流動。這是多美好的一種感受啊!
上周末去另一個朋友家做客,朋友的兩個女兒分別為我們演奏了中提琴和小提琴。
妹妹學中提琴剛三年,能彈奏一些簡單的曲子,姐姐學小提琴已進入第七個年頭,彈奏的一首高昂的曲子里開始有了技巧變化和速度激情。
其中很有意思的一個環節是她們各演奏了一些很短的片段,讓大家猜每個片段所對應的是七個小矮人里的哪一個。看過“白雪公主和七個小矮人”的都知道,這七個小矮人的名字代表了他們不同的性格特點,比如瞌睡蟲,開心果,愛生氣,害羞鬼等等。孩子們猜的不亦樂乎,我們大人也饒有興味地仔細體會音樂里的情緒,跟孩子們搶答。
其實她們的演奏水平很難跟國內學過同樣年頭的孩子比,兩個人也根本沒有參加過音樂學校例考之外的其它級別考試,但是一年年走來,都不準備放棄,因為她們很享受音樂所帶來的樂趣,覺得音樂可以表達也可以緩和她們的情緒。
美是一個很廣的范疇,一個人貌若天仙是美,善良助人也是美,舞姿靈動是美,音符跳動也是美,色彩潑灑出來是美,詩詞萬變也是美,日月星辰是美,一葉一花也是美…… 它其實無處不在。
愛美之心人皆有之,可在這個以加速度前進的社會里,這顆心卻忽略了美,或者功利地說,美并沒有什么實際的用處而被忽略了。
我也一樣,在繁瑣的日常里,我更傾向于行軍打仗一般,講究實用,速戰速決。但對于孩子,我希望他們不同。我希望他們的一生能夠不只是為了賬單而活,希望他們除了健康還要真正地幸福。幸福,是一種內心的感受。
一個商人在不停的商業運作的實戰中觸覺會變得越來越靈敏準確,這會為他帶來豐厚的物質回報。同樣,在孩子這段白紙一樣的年紀里如果加上了美的教育和引導,更頻繁地去接觸美的東西,他也就會更容易發現美感受到美。
就算他并沒有天賦來創造藝術之美,或者他日后的工作與此毫無干系,他要為了安身立命奔波勞碌,我想他的生活也會因了他那雙能發現美的眼睛和那顆能感受到美的心靈而添一份柔情,一份純凈,一份滿足。
每一份美的感受都是一次幸福的體驗。
這些小小的幸福是他那人生旅途上不敗的花兒,是他黑暗夜空里不落的星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