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唐媽
紫芋雖稱不上殺人不眨眼,卻也畢竟是魔族之人。但是,從未像現在這樣,她期望自己是個普通人。她托著腮看著叫段漠的男人卷著褲腿站在水里,將漁網里面的魚倒進魚簍里。
“喂,你剛剛在水下面干嘛在臉上套個面具?”
段漠抹了把汗,笑出了一口白牙:“那個不是面具,我做了用來換氣的,可以讓我在水里面對待一會兒。”
“你在水下面干嘛啊?”
“摘蓮蓬啊,這個水潭下面有很多蓮蓬。”
“那是做什么的?”
“可以吃啊,你不知道嗎?那你一定是北方人,北方人好多都不知道。”
段漠把魚弄好,大大咧咧地躺在了離紫芋不遠的草地上。
“紫芋?我可以叫你小紫嗎?”
“小紫,小紫,行啊,隨便你。”紫芋覺得自己又有點臉紅,為了掩飾自己的不好意思,大聲回答道。
“你一個姑娘家的,跑到這荒郊野嶺來做什么?還跳到水里去,看你樣子也不會水啊。喂,你不會是尋死的吧?”段漠忽然從地上翻身而起,將臉湊到了紫芋面前。
紫芋推了他一把:“不是,我找東西。”
“找到了嗎?”
“找到了。”
兩個人忽然沒話說了。午后的陽光暖暖的曬在人身上,段漠又攤開四肢躺在了草地上,嘴里哼著不知名的曲子,卻分外好聽。紫芋也不由瞇了眼睛,竟然靠在樹上睡著了。
她是被水聲驚醒的,發現太陽竟然已經西垂了。她拍了拍粘在身上的草葉子,看著段漠彎腰的背影愣了一會兒,轉身往遠處走去。
“小紫姑娘,你要走了嗎?”
紫芋停下了步子,轉身看著段漠。他正在下網,估計是附近哪個村落的漁夫,可是又十分俊朗,像是人間的書生。
她點了點頭,想著段漠可能看不到,大聲應了一聲:“我走了。”說完還想揮揮手,可是覺得一點都不開心,就沒有揮手。
段漠將手放在嘴邊,擺成個喇叭的形狀,大聲喊道:“小紫,我還能再見到你嗎?”
紫芋愣了一下,只猶豫了一下,就朝段漠跑了過去。她感覺自己心快跳出來了,比自己第一次殺人的時候還快,她大睜著眼睛看著段漠,輕聲道:“十月初三,蜀中水會,我在眉州等你。你若能來,自然就能再見。”
段漠站在水中,好一會兒才狠狠點了點頭:“你放心,我一定會去的。”
人間盛傳著一句話:蜀道難,難于上青天。紫芋倚在客棧窗欞之上,看著江面上的船只緩緩飄著。明日就是十月初三了,此去當日遇見段漠的山谷有千里,而距離當日自己碰見段漠也不過一月而已,這一月他是無論如何也趕不來的。紫芋自嘲的笑了笑,這不挺好,人和魔怎么可能在一起?他趕不來,那就是天意了,自己也可以死心了。她忽然覺得自己有點殘忍,為了讓自己死心,竟然定下這么個無法完成的約定。
即便如此,第二日天一亮,紫芋還是走到了江邊,立在一株大柳樹下望著下游方向。她都不知道自己在期待些什么。果然,從日出等到紅日西斜,那人都沒有出現。有輕浮子弟見紫芋這么漂亮的女子孤零零地站在江邊,就圍了過來。
“小娘子,怎么一人在此徘徊?好生寂寞,不如與哥哥去對面酒肆對飲幾杯,可好?”
紫芋皺眉看著圍過來的幾個男人,都是一臉猥瑣,眉間縈繞著黑氣,明顯是縱欲過度。她柳眉輕挑,輕斥道:“滾!”
“呦?還挺有個性。爺就喜歡這個味兒,哈哈。”一個看起來是領頭的人嬉笑道,伸手朝紫芋臉上摸來。
紫芋正待發作,卻聽得一聲怒喝:“住手!”然后眼前想輕薄自己那人就被掀到了一邊,摔在了地上。
幾人目瞪口呆地看著忽然冒出的書生,滿面風塵,一身布衣,竟敢對咱家如此無禮?紛紛擼起袖子準備往上撲。
紫芋卻是驚喜地瞪大了眼睛:“段漠?”
段漠朝紫芋露出個安撫的笑容:“沒事兒,我在這兒。”
那些惡徒已經嚎叫著撲了上來,眼看拳頭就要落到段漠身上。紫芋伸手一把抓住了段漠的胳膊,輕輕一躍,就跳上了一艘泊在江邊的小船,那幾人沒想到那個漂亮小娘子竟然有如此身手,站在岸邊哇哇大叫,試圖也跳過來。
紫芋輕輕揮揮衣袖,小船輕飄飄地滑入了江中央,朝下游飛馳而去。
紫芋一手抓著段漠的胳膊,懷疑是自己犯臆癥了。
“段漠,真的是你嗎?”
段漠臉上還滿是趕路的風塵,卻露出個好看的笑容:“是啊,小紫,我來赴約了。”
“哈哈,想不到紫芋大人也有這等閑情雅致,不遠萬里來蜀中湊這水會的熱鬧。”一個陰惻惻的聲音忽然在兩人頭頂響起。
紫芋這才發現周圍不知何時被人設下了結界,陽光看不到了,只有無邊的黑暗從四周漫過來,黑暗的天空中飄著一個身著黑袍帶著慘白面具的人,露出的嘴角掛著陰冷的笑意。
紫芋沒有搭理那人,轉頭問段漠:“我不是你嘴里的什么姑娘,我是魔族的尸香魔芋,靠幻境置人于死地。上面這個人的兒子前不久被我的幻境困死了,他此行定不是為了找我聊天敘舊。你現在走還來得及,趁著黑暗沒有籠罩這只小船,你跳下水,還可保一命。”
段漠眼中寫滿了震驚,身子也有點抖,卻一臉平靜地看著紫芋:“我不走。”
紫芋氣得跺了跺腳:“我不是人,我是魔族。你呆這兒等死啊?”
“我不怕,那日你在水中我就知道你肯定不是凡人了,而且你那么美,又怎么可能是凡人。我歷經千辛萬苦才來到蜀地與你相會,如何都不會丟下你一個人的。”
“你個凡人又幫不上忙,你趕緊走!我打發走這家伙就去找你。”紫芋眼眶有點發脹,可是,現在不是你儂我儂的時候。她一把把人推進了水里:“快走!”
段漠被推進水里,還想掙扎著爬上去,卻只見那川離了水面,如同離弦之箭一般直直地沖天上那個怪人沖去。濃重的黑暗被劃出了細長的波紋,蕩漾開去。
紫芋心知自己不是北煞的對手,但是還是拼盡全力作此一搏,她需要為段漠留出逃走的時間。如果時光倒流,她一定不會定什么蜀中之約,如果時光倒流,她會和段漠一起逃走,而不是硬拼。
北煞黑袍猛地被風灌滿脹大,抬起的雙臂垂下的衣袖也在風中獵獵作響。他緩緩地在胸前結了個印,抬手指天,嘴角冷笑更加明顯,慘白的嘴唇輕啟:“死!”
他抬起的右臂猛地揮下,卻不是攻向紫芋。紫芋瞪大了雙眼,眼睜睜地看著那道黑色的光扎入水中,穿透了段漠的前胸,從后背出來后,消散在風里。
北煞又發出了陰惻惻的笑聲:“紫芋,我不殺你,我要讓你嘗嘗失去最心愛的人是什么感覺!哈哈哈……”
北煞的結界已經隨著他的遠去消失了,紫芋抱著一息尚存的段漠,胸口像是被人剜了個大洞,痛的哭都哭不出來。
段漠半睜著眼睛,勉強地笑了笑:“沒事兒,不痛。能見到你,我,我已經很開心了。”
“對不起對不起,對不起段漠……”
段漠已經說不出話,輕輕搖了搖頭,嘴唇輕輕翕動,卻發不出聲音。紫芋俯下身,將耳朵貼在段漠嘴邊,段漠氣若游絲的聲音傳入了她耳內:“好好活著……”
“不!”紫芋仰天長嘯了一聲,天空一片漆黑,連一顆星星都沒有。她的憤怒驚起了兩岸山上的飛鳥,空中傳來一聲凄厲的鳥叫。
“我能救他。”
紫芋抬頭看著忽然出現在自己面前的男子。那人面容隱沒在一片黑暗之中,看不真切,只覺得身量頗高,讓坐在地上的自己十分有壓迫感。
她顫抖著開口問道:“你說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