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剛好趕在夕陽西下的時候,車子駛進了村里的巷子。W的公公婆婆已經(jīng)在家門口等候著。車子在家門口停下來,一直翹首以盼的兩位老人家,迫不及待的走上前去,拉開后座車門,后座坐著W的媽媽和十歲的孩子。
十二年了,這是兩親家第一次見面。婆婆熱情的牽著媽媽的手,笑得合不攏嘴卻不知道說什么好,緊緊的牽著手,一邊樂呵一邊說:“進屋吧,進屋吧。”媽媽被婆婆的熱情感染了,也笑呵呵的邊走邊用普通話問婆婆身體可好。
孩子一進家門就跑到狗狗小白面前逗它,W和先生忙著把行李搬下車,公公也一邊幫忙一邊用家鄉(xiāng)話跟兒子聊起來。W雖然基本都聽不懂他們說什么,但絲毫不影響她融入這溫馨的畫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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夫家的父母和媽媽的見面,意味著這樁十二年前沒有得到女方任何親人朋友祝福的婚姻,終于守得云開見月明。
十二年前,W不顧媽媽以死相逼的反對,堅決要跟隨當時相識不到半年、對對方的情況也并不是非常了解的先生,從南方來到這個幾千公里之外的北方小鎮(zhèn),義無反顧的嫁進這個并不富裕的家。結婚后回到南方生活,媽媽整整兩年不接她電話不跟她見面,決絕到真的像沒有了這個女兒似的。
在媽媽跟她“斷絕關系”的那兩年里,她一邊跟脾氣有點暴躁的先生磨合(畢竟一個來自南方一個來自北方,生活習慣上有很多的差異),一邊承受著媽媽跟她斷絕來往的痛苦。她曾一次又一次的問自己:為什么非要在親情和愛情之間做選擇?為什么我的親情容不下我的愛情?
無數(shù)次夜深人靜的時候,自己偷偷躲在被窩里哭。想起從小到大媽媽的各種艱辛時,心里滿是對媽媽的愧疚,滿滿的罪惡感。想到媽媽寧死也不肯成全她的幸福,心里又充滿對媽媽的抱怨。當和先生產生矛盾的時候,又會忍不住想:早知道這樣,我就不會為了你而傷害媽媽。
那兩年對W來說,新婚的甜蜜根本無法蓋住內心的煎熬。她在媽媽和婚姻之間痛苦的拉扯,什么都不能做,什么都無法改變,直到孩子的到來。
W在臨盆前,媽媽來照顧她,再次因為她遠嫁的事指責、抱怨她。她覺得媽媽不顧及她作為一個即將臨盆的孕婦的心情,仍然在因為這些已經(jīng)過去、已經(jīng)無法改變的事情給她增加心理負擔,于是頂了媽媽一句:“不要在這里說了。”結果,媽媽出去半天后回來說:“如果剛才我在河邊側一下身,你們連尸都找不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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也許是孩子的到來才最終讓媽媽覺得事實已經(jīng)是無法改變了,不得不面對了。也許是在女兒分娩的時候,目睹女婿寸步不離的守在產房外和手術室外,當醫(yī)護人員推著女兒出來,女婿當場情不自禁的落淚,讓作為媽媽的她覺得女兒沒有嫁錯人,女婿是一個值得托付的男人,能把女兒照顧好,所以她開始對這個她從來不認可的女婿有了改觀,開始不那么排斥了。
做了媽媽后的W,開始把所有的心思都放在了孩子身上。孩子滿月后,媽媽就回老家去了。先生也開始外出工作。沒有任何經(jīng)驗的W,一邊摸索著怎樣照顧寶寶一邊學習育兒的知識。別人是做了媽媽才知道做媽媽不容易,才更加依戀媽媽。而W,她是做了媽媽后,尤其是接觸到了無條件的愛、無條件接納等這些育兒觀念后,她覺得自己從來都沒有得到過父母的愛和認可,于是她從心底里生出了對媽媽和怨和恨。那些因為遠嫁的愧疚一掃而空。再一次,她和媽媽的關系陷入了僵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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媽媽終究是媽媽,女兒終究是女兒,即使心里再恨,也還是要盡到做兒女的義務。有空給媽媽打電話,抽空也要回去看看媽媽。只是每一次無論是誰不小心提到遠嫁這個話題,總是不歡而散。
在最初的幾年里,媽媽認了好幾個干女兒,但一聽到干女兒也即將要嫁出省外,就又不再往來。W知道后,幸災樂禍的想:哼,認吧,看看你的干女兒是不是真的比我更親。
二十幾年的母女情,因為中間隔著“遠嫁”二字,在那幾年時間里,她們表面上還是母女,其實心里隔著不可逾越的鴻溝。母女之間的交流只能是一些客套的噓寒問暖,稍微深入一點的交流,都怕觸及她們的敏感話題。誰都不敢走進對方心里,誰都不敢跟對方說一點點走心的話。彼此都知道這種表面維持的母女關系脆弱不堪,但又誰都無法改變,也不知道怎樣改變。母女倆都在承受著不可言喻的精神折磨,僅僅是因為當初女兒義無反顧的遠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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直到W因為種種原因,開始接觸到心理學,開始去研究原生家庭,也通過心理學課程,體驗到原來自己的潛意識里是很愛很愛媽媽的。從心理學的課程中,W終于明白:父母能給自己的已經(jīng)全部都給自己了,父母不能給的,是他們也沒有的。當她明白這句話的時候,她忍不住嚎啕大哭,通過課程的體驗,她釋放了對媽媽的恨和怨,慢慢地從對媽媽的恨和怨中,真正體驗到了對媽媽的愛。恨流走了,愛生出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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W開始不再是為了看媽媽而看媽媽,而是每次都是真的很想媽媽的時候,無論多忙,都在周末的時候帶著孩子去看媽媽,陪媽媽吃飯,聊天。她不再害怕對媽媽敞開心扉,經(jīng)常是她主動的把話題說到心里,也經(jīng)常和媽媽一起回憶小時候在老家的種種往事,聊著聊著,隔閡的心慢慢的連接起來。女兒結婚前的那種母女情深,慢慢的又回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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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些年,W的先生一直很努力的為家庭付出,一直無條件的孝順岳母,種種真誠和擔當無一不看在岳母的眼里。畫風又開始慢慢的轉變?yōu)椋擶和先生有什么矛盾的時候,媽媽總是幫著女婿而數(shù)落女兒。雖然有時候W的心里很不舒服,但也深深的感到慶幸:慶幸這樁不被祝福的婚姻,終于得到了認可和祝福。雖然經(jīng)歷了無數(shù)的艱辛和折磨,但雨過天晴的天空,是那么的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