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 ? ?認識我的朋友都知道我不愛喝酒,我也很討厭酗酒的人,但我最愛看那些老大叔老奶奶依著門口在嘴里砸吧一口米酒,那時就是一種無盡的羨慕。他們旁若無人無憂無慮的品味一種從自家土地里收獲、生產出來的酒釀,我萌動的嗅到酒味,嗅到懷舊時的溫暖。?
? ? ? ? 也許很多人看到米酒二字就以為海南米酒就是和北方的米酒一樣都是釀造酒。其實不然,海南米酒并不是平常所指的酒釀。一般的米酒又叫酒釀,是由糯米發酵得來的,酒精含量極低,而海南的米酒酒精含量一般都低于燒酒,但同樣是用谷物蒸餾出來的產物,所以海南米酒應該是屬于白酒。名字類似但內容不一定相同。譬如清酒,中國的清酒是釀造酒,但日本的清酒就是蒸餾酒。雖然名字一樣,其實質地卻完全不同。我猜大概是因為師傅們用大米造出來的酒,大家的不約而同的習慣叫法罷了。
? ? ? ? 白酒在北方叫燒刀子,很形象地解釋了白酒的辛辣濃烈,但海南的米酒卻不是北方酒那般濃厚清澈,有點洗米水般的濁。我喝過二鍋頭也喝過海南的米酒,二鍋頭入喉就是烈火烹油燒的嗆人,米酒卻是酒味混著米香緩緩入喉,一股鄉村粗礦的感覺。
??海南的米酒不是我們小鎮的原創但在本地卻是一大重要的家什物。在沒有浪漫典雅的紅酒和簡約入口的啤酒出現的時候,以及在北方傳統的白酒還未蠶食和霸占本地人們的口味的時候,米酒一直是人們最忠厚的伙食伴侶。無論是餐桌上還是祭壇上,在那個時候的飯桌上如果你想酩酊大醉一場,你就得經過米酒穿腸過的洗禮。喝酒時把米酒倒入大大的公雞碗,那碗是土窯里燒造出來的,樸素到周身只有一只大公雞裝飾。看著像一碗淡湯,聞著卻是米香酒香撲鼻。年輕好酒量的哥弟仔是大口吃菜大口喝酒,而歷經生活歲月的老者喝酒極是緩慢,夾點小菜嘬一口酒,一口一口的小抿,偶爾放下碗子嘮叨著田地、生活里的日常小事。而在祭壇上更是少不了米酒的身影,越是懷舊的人家越鐘愛米酒,祭祖時祭酒的杯子里不喜歡放工廠里制造出來的白酒,偏偏要地方人家自家釀造出來的米酒,里面放的是一種故鄉的情結。 ?
? ? ? ?竇 蘋的《酒譜》里說:“予謂智者作之,天下后世循之而莫能廢。”所以,達者為師,后來居上能學前人。?米酒是村里的師傅自己用家里的大灶、造酒器皿制作出來的,大米化成酒香,酒精蒸汽從鍋里款款沿著老式的導管流到瓶子里,濁白的是酒,剩下在鍋里的就是酒糟。酒糟也是寶,勤勞的主婦從不丟棄,那是煮魚佐菜的好搭檔。雜貨店是村里米酒唯一的銷售渠道,別人要自個去師傅家買師傅是覺不會賣的。這里不僅有著買賣交易的思維,更多的是鄉鄰之間的感情交流與積淀,質樸的他們從不愿做損害他人利益的事。你若是想喝酒就得老老實實地從雜貨鋪里買。米酒裝在一個玻璃做的大壇子里,上面蓋著有帽尖的搭蓋,這是為了防止酒精散發。外面掛著一個漏斗、一個盛具。當有客人來買時,揭開蓋子,一股濃烈的酒香馬上跑出來,兩塊錢一勺,用漏斗的嘴對準酒瓶往里面灌,我幼時看著賣酒冠名之童子尿尿。
? ? ??這渾厚的米酒,即使人們的喜興厭舊過它,遭到時間的遺忘和人們的忘卻,它卻也不曾嫌棄過人們。但是總有那么一批愛酒的人不會忘,米酒已經在他們扎了根,如今的他們早已是兒孫滿堂的老一輩了。他們可以不吃飯但不能不喝酒的。對他們而言,酒才是活命的東西。
? ? ? ? 我家老屋子的側房就是賣雜貨的,我見過那些所謂的酒鬼,別人說他們是酒鬼。但我不信,我覺得他們就是一群對米酒愛的無可救藥的人。他們同酒鬼一般的愛酒但卻沒有酒鬼的迷糊和酒瘋,反而有著原始的對田地對食物的鐘愛和尊敬。你只有進入到他們的世界里,才能看到酒在他們心里寫就的田園詩歌。
? ? ? ? 我羨慕喝米酒的人,羨慕他們從容不迫的姿態和安詳的生活。
? ? ? ? 我家店鋪對面的房子住著一個九十多歲的老太太,家里人都去忙生計去了,無人有空顧及就剩老人一人在家。每天下午,很守時,她自己一個人拄著拐杖到我們家的門口,放下拐杖倚在門檻坐著,打一塊半錢的米酒就坐在那里慢慢地咀嚼,不用下酒菜,也不急不慢地品味著米酒的味道。看著往來的小孩,誰靠近她她就小聲教他們念著家鄉的俚語。誰都不會去打擾她的美食時間,看著白發蒼蒼的她的背影,也許是孤獨也許是習慣,但你想不到如此高壽的老人的愛好是這么有趣。無論晴天雨日她總是要來這里飲上一回,等酒瓶里的酒一滴未剩時,等家人歸來,她自個拄拐杖安靜的回去。你無法想象一個老人為何這般迷戀這濁色的水。我想她是在品嘗一個往事的故事,也許是食物和人的故事,也許是時光和人的故事,一個只有她自己知道的故事。
? ? ? ? 有一個瘦瘦弱弱老頭,駝著腰,腰上老是系著一個酒瓶,逢晚必來我家買酒,買酒時老是遞給我一塊錢笑瞇瞇地叫我:“打酒,再找一塊錢。”我笑他癡,還沒喝呢就醉啦。把酒遞給他,他必定先舔舔沾酒的瓶口,那是一種喜酒如命的珍惜,再慢慢悠悠地說著他的話。
? ? ? ? 更多愛喝米酒的人是經過一天的農活忙碌的農夫們,太陽西沉,終于可以在最悠閑的時間喝上一口解渴的佳釀。他們亦坐亦站著舉碗,陽光曬出來的黑色大臉和米白色的酒水成了最有韻味的黑白畫。
? ? ? ? 愛喝米酒的人大多數貪杯但極少有醉話連篇的,他們都是不知經過多少歲月喝過來的酒量,早已練就酒桶一般的容量了,再猛烈的酒在他們嘴里已經成了最溫和的味道。白天的時間是極少看到老者們喝酒的,白天要勞動要勤力耕耘;到了晚飯時間就是酒香四溢了,那時是歸宿,夕陽落山、炊煙升起的生活歸宿。
? ? ? ? 如今我在飯局上也是極少看到一番慢飲香醇甘冽米酒的景象了,現在的年輕人,酒量淺的喝啤酒,酒量高的咂白酒,也是一種可惜。
? ? ? ? 我一直希望自己做個沽酒的老頭,搭個簡易的棚子張著桌子賣酒,不用像賣炭翁那樣四處奔波,用千年醉不醒,十年味不敗的好手藝來做買賣,一手撈酒一手裝瓶,歲月靜好地看著從容飲酒的老客們。但是卻沒那個手藝,只能閑暇想想和做夢慰籍自己吧了。
? ? ? ? ?因為做自己的夢還是沒人會打擾和嘲笑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