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然于見安兒原諒,自然溜之大吉,不一會兒就變成個黑點與夜幕融為一體。安兒站直了靠在楊樹上的身體,轉身走人。
“易安兒!”背后聲音響起。
“哎,還有什么事兒。趕緊走人唄。”安兒頭也沒回,沒好氣地說道。
“手袋不要了?”藍色球衣男生追上來,將撿起來的手袋遞給安兒。
安兒吐了下舌頭,有點不好意思。
“看看有沒有少了什么。”藍色球衣男生提醒道。
安兒連忙低頭一陣翻找,“都在。”說著,她突然想起什么似的,拿出錄音筆試了一下。
“怎么了?”藍色球衣男生關切地問了句。
“壞了。今天晚上的采訪記錄全沒了。“安兒抬頭,微微蹙眉。“喂。”安兒側臉叫著藍色球衣男生。
“喂什么,不會叫名字啊。”男生撇撇嘴,頭一歪,沒有搭理。
“我知道你名字么?”
“靠,采訪一開始我們每個人都互相自我介紹了好么。再說不會叫名字的話,學長也不懂叫么,沒禮貌。”藍色球衣男生倚老賣老起來。
“好吧,學長,留個聯系方式吧。”安兒想了想,確實有介紹過,不過一出門時讓302幾個小伙子的吵吵鬧鬧再加上剛剛那一嚇,記憶便短路了。
“怎么,被我見義勇為感動了?”藍色球衣男生故意挑了挑眉,也許他認為這樣比較帥氣。
“感動什么。錄音筆壞了,依我這記憶力,你也看到了,肯定有差池,少不了有些問題又要麻煩您了。”這一次安兒學乖了,用了敬稱,求人辦事嘛,總得謙遜點。
“記住了,元波,302室長。1385639****”
安兒一個人走在花歸坡上,想起李然于當時那傻樣也還是忍不住笑出聲來。
時間的過人之處在于它的不經意吧,不經意擦肩而過的人竟也與子偕老,不經意處心積慮的事卻事與愿違。時間的顛覆和重塑由不得人半點遲疑,你跟著它跑,它先你一步躲起貓貓,你由著它去,它搖首擺尾引得你瞻前顧后。如果沒有那次的采訪,安兒也不可能認識元波,元波更不可能送安兒走過小樹林,如果沒有李然于鬧的那一出,安兒也不會因為錄音筆摔壞了,部分采訪材料又沒記全而頻頻聯系元波后慢慢熟識。
安兒一踏進718的門,蒙娜第一個從床簾里探出頭來,“回來啦,今天晚上這么早呀。剛剛有個叫柯耒的女孩子來找你,打你電話一直沒打通。”
安兒掏出手機一看,又沒電了,看來這手機離壽終正寢時日不多了。
“那是你們校報新招的新生吧?”室友徐一朵好奇地問道。
安兒一邊換上拖鞋一邊應著,“也不算吧,大二的學生了,去年就在校報了。怎么,你對她感興趣?”安兒隨口說道。
“切,那妞兒穿得跟大過年似的,不注意都難。”徐一朵話一出,其余4個室友心照不宣地大笑起來。
“這話怎么說?”安兒不解。
“你瞧瞧她吧,大紅頭箍頭上戴,無框大紅眼鏡鼻上掛,粉紅裙子身上套,前面還一只立體大HelloKitty,最絕的是拖鞋竟然也是立體HelloKitty,仿佛給她個高地她便能唱大戲了,這么熱鬧不是過年是干嘛?”徐一朵伶牙俐齒喜歡戳人痛處,不過心眼不壞,只是略逗逼了些。
安兒笑道,“你一老人家自然沒有人家閃閃發亮粉紅心了,這除了證明你老就是證明她嫩。”說著,安兒把手機插上電。徐一朵眨眨眼,繼續坐在電腦面前看她的韓劇去了。
安兒撥了個電話給柯耒,柯耒歡樂的聲音帶著情緒,頗有一種即視感,她那邊乒乒乓乓夾雜著三五吆喝鉆進安兒耳朵。
“安姐,你跑哪兒去啦,我正想找你呢。我已經聯系好古道了,他周六周日都有空,我們時候出發去F城采訪呀,我好一起把車票買了。”
安兒說,“隨你,你不是周末還有事兒嗎,要不我們周六采訪?”
“謝安姐,那我們就周六吧,地點在恒悅酒店的咖啡屋如何?”安兒的故鄉也是F城,恒悅酒店是F城最高檔的酒店之一。
安兒遲疑道,“這消費會不會超支啊。”
柯耒干脆地說,“放心,包在我身上。”
“柯耒,你那邊有點吵呀,時候不早,注意安全哈。”
“我沒事兒呢,剛剛去找你的時候,恰巧遇上了朋友的一個球隊在聚會,就瞎湊熱鬧來了。安姐,你要不要也來聚一聚放松一下呀。”
安兒撲哧一笑,“你們年輕人用狂歡來驅散疲勞,我這老人家還是用靜躺來消解勞累來得實在些。”
掛上電話,安兒還是對咋咋忽忽的柯耒心有不安,想著要給古道一個電話確定下采訪時間,看看時間太晚,只能明天了。
阿稚的表妹齊星聽說安兒把這周的輔導取消了,死活不肯,一定要見安兒,她委托父親捎來電話,說是攢著一篇周記一篇單元作文無從下手,希望安兒能在周六前提點一下,她好在周末完成任務。
安兒猶豫了,她實在不喜歡夜晚出去家教,一來不放心這個外來人口龐雜的海濱城市的治安,二來也不喜歡夜晚時候呆著一個陌生人的家庭里,三來齊星的母親常年不在家,家中只有一個老奶奶和他父親在,老奶奶是個居士,常有不在家的時候,總覺得有些不方便。
無奈齊星去上早課時連撥了3個電話給她,吵得她又好氣又好笑,撒嬌賣萌聲音軟軟地沒有間隙地鉆進她耳朵,安兒連回絕的檔都找不著。安兒一想起她粉紅鏡框里那無辜的小眼神內心不忍,加之進來齊星也越發努力,成績明顯有些上升,想著不能傷了孩子的熱忱,最終還是答應了。
好在周四下午課不多,安兒趕到齊星家的時候,她正捧著個大碗吸哩蘇嚕地喝粥,面前的其他菜還如剛上桌的樣子,倒是那盤土豆絲已是底朝天了。齊星爸爸把安兒帶到齊星面前便走進了自己的臥室帶上門。
“沒關系,慢點吃,別噎著了。”安兒看見齊星幾乎把臉埋進碗里了,連忙提醒到。
“老師,我都吃好飽了,你看我肚子。”說著,齊星竟掀開衣襟挺出一圓鼓鼓的肚子給安兒看,肚臍眼有點深,大概是齊星有些小胖的緣故。
“那,吃飽了,要休息嗎,還是我們直接上課?”安兒也怕耽誤時間,問道。
“今天,能不能不上課?我作業都做完了。”齊星嘟著肉乎乎濕漉漉的唇湊近安兒耳邊竊語道,甜膩的粥味兒拂過她的臉。
“你不是有一篇周記,一篇單元作文要輔導嗎?”安兒撥開齊星已過眼的劉海問道,心想,父親果然不如母親細心,孩子都這么長的劉海了也不帶去修剪,多礙視力啊。
“寫完啦!厲害吧。”齊星得意地揚起頭笑著。“我就是寫完了,想讓老師您看看,我覺得我寫得可好了。”齊星放下碗筷拉著安兒的手往書房里鉆。
安兒還真好奇齊星非要她立馬看的會是怎樣的作文,從這幾周輔導齊星的狀態來看,齊星并不是一個討厭寫作文的孩子,相反,她反應很快,心思細膩,甚至有超出同齡人的那種成熟感。以前之所以頻頻對著作文題咬筆桿卻擠不出幾行字,很大一部分原因是她覺得自己寫的不是“作文”,和老師念的作文書里看的作文都不一樣,可是她又做不到依葫蘆畫瓢,所以才在考試時隨意寫上自己記住的幾篇范文的開頭結尾應付了事。
安兒在輔導齊星作文時,也采取了不一樣的方法,她通常不給齊星題目,有時是給齊星念一段童話故事,念到情節關鍵處便停下來,要求齊星就著停頓處繼續寫,有時就給齊星一則寓言,讓她改寫成順口溜,有時就給齊星一個人物的心理獨白,讓齊星寫出此人的外貌,諸如此類。一開始,安兒也擔心這對才上小學四年級的齊星來說,難度是否太高,可是出人意料的是,齊星樂此不疲,有時竟洋洋灑灑不肯撒筆,自信心漸漸就培養起來了,只是偶爾作文還是會磕磕絆絆些,不夠大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