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很多時候，與愛情相遇并不代表我們就會在一起。

因為我喜歡你還不夠，我還應該愛和你在一起的，我自己。

2

這應該算是一場奇遇。我們在三個不同的社交平臺上都交流過幾次，每次時隔幾個月，都是淺談。距離我們第一次交談將近一年之后，你突然心血來潮的問我最近過得怎樣。我說我在波特蘭，你說剛好你離得很近，見一面吧。于是我們約在一家市里的一家Peet's Coffee。

我設想了無數種你可能出現的方式。但是你推門走進來的那一刻，你還是與我想象的有太大不同。你是西雅圖最大的發布工作實習的頁面群主。那個成員將近一萬人的頁面上至今置頂著你的發帖守則。

我在領英里和你成為好友，還記得當時向技能點贊全部滿級的你請教的時候我有點多惴惴不安。我聽說你許多光輝事跡，其中包括你一個月內賣掉了幾套豪宅，十幾萬美金瞬間到賬，不費吹灰之力。我聽說你熱衷于投資初創公司，我們學校商學院最盛大的一年一度的商業競賽你年紀輕輕已經好幾年都是座上賓。

3

所以當我真正見到你的時候，我簡直覺得自己三觀盡毀。你穿一雙波特蘭隨處可見的馬丁靴，一件西雅圖隨處可見的Columbia的雨衣，里面穿了一件毫無特色的淺藍色圓點的襯衫。仔細看你的頭發還有一撮微微翹起，好像出門急到沒有時間照鏡子。

你完全沒有那種我以為成功人士該有的領導氣質或者人格魅力。你比我想象中還話少。各種言簡意賅。三字成句。我們所謂對話其實基本全是你聽我講。我不禁想，難道現在成功人士都流行扮演路人嗎？

但是你就是與眾不同。你大多數時候只是微笑傾聽，偶爾插進來一兩句。你說的每一句都非常短，卻都恰到好處，正中紅心。你的傾聽里帶有一種難得有的真誠。你的真誠在于你不輕易附和，也不妄下定論。似乎對于任何人，他們都值得你用無限的時間來解讀他們的每一分感悟。

無論你獲得多少稱贊，你始終保持一種應有的謙卑。你總認為自己還有很長的路要走，還有很多要學。所以從來不以一種優勝者的姿態來評論，而是淡淡的順應，淺淺的認同，偶爾有的勸解也是帶著一種優雅和釋然。

我知道，這樣的你，是我一直期望渴望盼望變成的人。

4

我覺得我好像和你認識了很久。我在你面前總有說不完的話。我講我如何陰差陽錯從商科轉到了真愛的交互設計。如何因為愛設計但不止于設計而去上各種奇奇怪怪的冷門課。我講我如何因為永無止盡的新奇和熱情而參加了各種課外活動。如何一天工作十幾個小時，除了睡覺吃飯，就是在上班上課實習組織社團活動，但不覺得忙碌只覺得充實而快樂。

你聽得很入神，巧妙地在我說到渴了咬吸管的間隙，笑著說：“聽上去你總是很忙啊！”

“你不是也一樣。大忙人。拿著百萬的年薪還非要周末加班加點折騰房地產。” 我也笑著回擊。

你笑得更開心了。眼睛瞇著兩道弧線，看上去有點像個卡通笑臉。

“因為和你一樣深深熱愛啊。來，敬忙得快樂！”

說的同時，你舉起手中的塑料杯子。我心想，這算是哪門子的碰杯，周圍的人可能覺得我們腦袋秀逗了。但是我看你堅持，就還是把杯子抬了起來。

我記得很清楚，我照往常一樣，點了一杯Vanilla Latte。你點的是一杯Black Tie。兩個軟綿綿的塑料杯子就這樣相撞，又因為用力而緊貼在一起。

那一瞬間，我竟然真的聽到慶祝的聲音。我心想，見鬼了，真是被洗腦到產生幻覺了。但是你那樣孩子般的意氣用事還是讓我牢記至今。也許，那個慶祝不只是為了忙得快樂的生活，而是慶祝我們遇到了如此相似的彼此吧。

5

那次見面之后，我們開始頻繁地交談。我一點臉書的搜索就先跳出你的名字。Messenger里你的頭像永遠都是前三名。一切都是像是木已成舟一樣那么順理成章。

我總是不記得我們的對話都是怎樣開始的。只記得我們談天說地，很多次只是為了約定見面時間地點之類的小細節，結果又莫名其妙地聊上了好幾個小時。

只記得我們每次對話的結束都是我或者你硬生生地掐斷。沒有寒暄似的我先去吃飯以后再聊。沒有晚安再見。沒有結尾。是那種攔腰斬斷的不回復。

因為不回復對我們來說從來只是暫時的稍作休息，哪怕不說話我們也知道對方一直都在另一面靜靜等候，所以我們不需要虛偽而生硬的只對陌生人用的告別。

我們也經常興起了就打電話。沒有一次通話少于兩個小時。其實彼此都非常忙碌，經常是一邊說話，一邊忙自己手頭的事情趕路趕進程。通話內容記得模模糊糊，記憶最深的是那些大段大段的留白。你明白那樣的時刻嗎？

明明好像有千言萬語，但又無話可說。不忍心掛斷，就靜默著等待對方再開口，繼續新的話題。可能是不知所措。但又像是一種篤定。篤定對方和自己一樣的泥足深陷。

在我自己也不知道的時候，我已經開始關注你所有的動態，好讓我找不同話題來找你說話。有時我會因為厭惡那樣主動的自己，忍住不去找你。

你就會像早就知曉那樣，主動找話題來化解。一如你一直以來的善解人意。我一邊覺得不可思議，因為你似乎可以洞穿我所有的小心機。一邊又覺得竊喜，因為你愿意放縱我對你的一點點依賴，也愿意暴露你對我的一點點歡喜。

6

在我自己還沒有發現的時候，你開始改變我。

你發了一個臉書動態上說你寫Yelp review在幾周內榮升Elite。我一看，原來你一個月內寫了將近200多條評論。其實我并不驚訝。我知道那就是你。對于你下決心想要的東西，你一定會用超乎常人的努力去爭取。這是一種難以言明的了解。盡管我們只有一面之緣。

有次我和你打電話，我問起你寫Yelp review的原因。我想你會說，因為想投資一家餐廳而做點市場調查。我想你會說，為了搞定一個特別愛吃的客戶而做的功課。但是你說，生命短暫，只是想要拼盡全力留下一些點滴。

我有些驚訝。因為我認識的你，有夢想有目標，野心勃勃。你18歲上大學，20歲就畢業。25歲的你已經年薪百萬。下班后的時間就用來發展自己熱愛的事業。你每天要把24個小時掰成48個小時來用。

你的腦子里應該總有一張時刻表，生活的每一分鐘都已經計劃好，每一個計劃都步步為營。以至于我一直覺得你那樣卡通人物一樣純真無辜的笑容只是一個幻覺。但是那一刻，我竟然覺得，也許那個有些熱愛生活到甚至有些文藝的才是最真實的你。只是我還不夠了解你。

我內心波濤最終只化為一句“這樣啊“，然后就繼續了下一個話題。可是突然有一天，我發現我也開始寫Yelp review。還每個評論都深思熟慮，并且配上美圖。

我安慰自己，對于我這種出了餐廳就忘了店名的人，這才是我珍藏各方私房料理的最好方法。但我心里隱隱知道，我在期待著什么。其實我自己也不知道我在期待什么。

也許是成為和你一樣榮升Elite？也許期待會和你給同一家餐廳評論？也許是讓你有一天能看到我的評論？又或者只是被你那一句生命短暫打動，為我們朝生暮死的人生，一起記錄我們的時光。

8

每個周末我們總是因為各種原因見面。或許也不是原因。只是我們故意為了和對方多相處幾分鐘而彼此制造的借口吧。

我老愛和你去溜冰。一直沒有告訴你原因。你在我面前永遠都是一副云淡風輕的樣子。但是在冰場上，你會因為不熟練而踉蹌。會因為踉蹌而略顯狼狽。會因為狼狽而需要偶爾地依附我。你會讓我教你怎么往后倒溜，然后每次嘗試都失敗。

然后我就可以肆意取笑你，為能夠看到你難得狼狽的一面而竊喜。這樣我就可以在你每次嘗試失敗后賭氣的時候摸摸你的頭，然后說好好練習總會學會的，大寶寶！然后看你對這個大寶寶的稱呼又好氣又好笑。

我會和你去看演出。你對所有的細節都充滿褒獎。從燈光效果到演員服裝，你有說不完的感言。每個節目你都會大聲地鼓掌。你每次說話會有意無意地很近。你的手會有意無意地碰到我的腰。你眼角的魚尾紋會有意無意地放出曖昧的信號。

我故作鎮定，下決心不躲避你的親密。我忍住不去看你。但最后不由自主地還是撞進你的視線。

我們會一起去咖啡廳。一起激勵對方忙碌。我會點一杯vanilla latte。然后你會因為點不到black tie而點和我一樣的vanilla latte。

你我都是那種一旦投入就無法分神去理周圍事物的人。所以經常一坐也沒顧上說話就一天就過去了。但我知道我們之間是不需要交流的。因為再多的話都是多余的。感受到對方的存在就已經足夠。

9

我經常想，那么矛盾的我碰上了同樣矛盾的你，就像是白娘子第一眼就看上了許仙。

我工作起來加班加點可以整整幾天不睡覺，瘋起來夜店酒吧KTV通通都玩轉，樂此不疲。你認真起來一天之內一口氣跑六個城市馬不停蹄，放松下來忘記翻領子還會誤穿兩只不一樣的襪子邋遢地讓我無力吐槽。

我想，我們真的是太過相像，注定要在一起。

10

直到有一次，忘了因為什么，你我剛好都在波特蘭，就又在Peet's coffee見面。那次我點了你第一次見面時點的Black Tie。

當時照往常一樣談天說地。你講到你剛開始工作的時候是在舊金山，但是過了一年就又搬回來了。于是我隨口問你，在西雅圖住了24年，難道沒有想過搬到其他地方去住嗎？

你也隨口回答，“西雅圖房地產市場好。容易賺錢。”

我心里想，你別啊。我還想趁青春年少四處折騰呢，如果在一起肯定要一起去啊。但我還是故作客觀的說，“可是那發展中國家不是更容易賺錢嗎？比如說中國？”

你說，“是啊，所以我想過要去緬甸。”

我當時心里有千萬匹草泥馬奔過的感覺，不甘心繼續追問：“你沒想要去滿世界看看嗎？我就特別想去很多不同的國家定居，體驗人生。”

你深深地看了我一眼，停頓了很久，說：“我覺得西雅圖挺好的，從來沒有想過要離開。將來也許會吧，但是現在不知道。”

我一時之間變成了啞巴，只能低頭看杯子。我不知道你是沒有看懂我的心，還是故意裝作視而不見。又或許你自己也沒有答案。

我突然明白為什么你喜歡這杯Black Tie，因為它就像你一樣，滿滿的未知底部才藏有一點的甜蜜。我默默地用吸管把沉淀于杯底的乳白色漿液攪得稀爛。就像把你的若無其事的溫存攪個粉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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于是我終于愿意面對那些我假裝視而不見的細節。

我邀請你見了我三批不同的朋友。你的朋友我一個都沒見過。我問你為什么，你說從來沒想過。

我和你見面，客戶短信語音從沒斷過。每次你都會因為接客戶的電話而離席至少幾十分鐘。我問你為什么，你說不得不回應。

我如果與你鬧別扭，你會安慰我，但是從不道歉。我問你為什么，你說你從沒道過歉。

每次都自己生悶氣發誓不要再和你講話，但你往往一個服軟我就回心轉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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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最喜歡你的簡言意賅，但是每次不開心也是因為你簡答題鼻祖似的只字片語。

第一次是因為我們在討論一本我最愛的電影。我連說了三個段落。你每次回復都是哈哈。

第二次是因為我電腦系統崩潰了但是30分鐘之后就要交一個大的項目，急得都神經錯亂了，而你只是發了一個哭臉的表情。

還有第三次第四次很多次無數次。

我不知道你那樣簡短的回答是因為你不在乎，你在忙還是這就是你說話的方式。

我想我真的是搞不懂你，但更搞不懂我自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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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有意無意地過問你過去的情史。出乎意料的是，你25歲了竟然從來沒有過一個正經的女朋友。

我問你為什么。你說因為在等那個對的人。

我說可是你從來沒有談過戀愛，怎么知道哪個是對的人。

你說：“我不知道。” 我不依不饒地問你：“那你知道什么？”

你笑。反問我：“那你想讓我知道什么？”

所以我每次都敗下陣來，因為我那所剩不多的勇敢總是不足以讓我抵達你的內心。但是被蠱惑的我不愿意承認我的失敗，只能不停地佯裝無事地繼續下一個話題。

14

原來你和我的不合適其實我不是不知道。我一直都知道。

但是心里抑制不住對你的喜歡而假裝對我們的不同視而不見，而只看我們的相同而斷言我們的命中注定。

有一朋友問我喜歡你什么，我支支吾吾了半天也沒有說出個所以然來。朋友嘆氣，說，那說明你是真的喜歡。也許吧。真正的喜歡都是說不清道不明的。像你對我的感情一樣，是個不愿給出沒有答案的謎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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無論我們如何粉飾太平，這一天總還要來。

你帶我去一個很大的派對。組織人在一個西雅圖市中心的萬豪酒店訂了一整個房間。我一進去，熙熙攘攘地全是陌生人。

反倒你是如魚得水，這個人你也認識，那個人你也熟悉。也不奇怪，你一直都有好人緣，似乎就沒有你不認識的人。

也是，你的真誠讓人如沐春風，你的才華橫溢讓人印象深刻，誰能夠不喜歡你呢？

喝酒之后，你與平時判若兩人，變得異常地健談。你在人群里談笑風生，時不時地大笑，與人碰杯。我看著你，倒了一整杯伏特加給自己。一飲而盡的時候我知道我醉了。

我走到露臺上去透氣。外面的夜景美不勝收。在西雅圖的中央從十四層看下去，整個waterfront盡收眼底。

夜色里，那平時看上去生硬的水泥筋鋼也變得有些柔軟。橙黃色的燈光點綴著街道和高速公路，讓我想起圣誕樹上的彩燈。一眼望去這些隱隱綽綽的景色交織在一起，連綿起伏像是蟄伏的丘陵。

你不知道什么時候走近我，然后抱住我。

你笑著說，“你喝醉了。” 臉上有一種你笑時經常有的，孩子一樣的無辜和滿足。好像擁有了全世界。你眼睛因為醉意微微瞇起，睫毛也似乎染上了你臉頰上的粉紅色。你在你懷里一動也不敢動。只能盯著夜景看。

然后，你親了我。我知道我可以躲開的，但是我沒有。閉上眼睛的那一瞬間，我想，我們都喝醉了，沒有關系的。酒精永遠都是我們最好的借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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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天我打電話給你，我們還跟平時一樣，扯一些有的沒的也聊了一個多小時。好像昨晚那件事情從來沒有發生。

我心里突然有一種焦灼。我做不到佯作無事。我不愿意再和你猜謎語。

“有句話我特別想對你說。” 我脫口而出。還沒來得及后悔。一種豁出去的感覺就一下鉗住了我。

我深吸了一口氣。“我喜歡你。我從一開始就沒有把你當作好朋友。”

你沉默。

“那你喜歡我嗎？” 我聽見我自己問。我知道我不該問的。但我還是問了。然后就只能巴巴地等待。度秒如年。

“你很吸引人。” 你說。

“那就是你不喜歡我。”

“我沒有那么說。”

我心里酸楚。到了這一刻，我已經愿意向你坦白。舉旗投降。你還是要咬緊牙關堅守陣地。但是你語間滲透出來的一點點的溫柔還是讓我舉旗的手，一直都沒落下。

我嘆氣。“那你昨晚為什么親我？”

“我不知道。”

“你知道什么？”

“你想我知道什么？”

“你如果不喜歡我，就不應該親我啊！” 我再一次被你的沉默戳痛。

“對不起。”

我掛斷電話。

18

晚上你在Messenger上給我發了很長的消息。

你告訴我，其實你是喜歡我的。你只是還不知道你自己想要什么。所以不知道應該怎么對待我。

結尾你說，無論怎么說，我們還是保持聯絡吧。

你就這樣不由分說地就為了我們的將來定了性。

我仔細地讀了很多遍你的消息，直到我記得你寫的每一個字。然后我刪除了我和你所有的聊天紀錄，讓你的頭像消失在我的Messenger里。

如果我們都不再對話，你就會永遠消失。但是我愿意保留那個頭像再次回歸的可能性。我和你在Facebook上還會是好友。我還是會允許自己關注你的動態。

因為你的存在，對我來說會是一個提醒。提醒我，我喜歡過，這樣上進而淡泊的你，這樣真誠而矛盾的你。我喜歡你。是真的。可你讓我不愛我自己。我為你的若即若離而患得患失，為猜不透你的心而倉皇失措，為你不能給我的保證而輾轉反側。那個人，不是我，也不該是我。

19

我愛的我，可以和我愛的人說任何我想說的話。我可以告訴他，我很喜歡他。他也會給我回應。

我可以告訴他，我心里介意他對我說的哪句話。如果是他錯，他就會道歉。但是如果是我做錯，也絕對不遷就我。

我可以告訴他，出來約會不停看手機是不尊重。他就說立刻道歉，然后把手機放在一邊，再不看一眼。

我可以告訴他，我想要認識你的朋友。他就會把兒時玩伴到工作伙伴都一一介紹給我認識。我會和他們資源共享他所有的糗事。

我可以告訴他，我還年輕，想到處走走，到處看看。他就會說，無論你想去哪，我都陪你去。

我還可以告訴他，我曾經很喜歡很喜歡一個人，但是沒有在一起。他就說摸摸我的頭，然后給我一個擁抱。說我還有他。

我想要的男孩，我不需要多努力，就能夠看懂他。我和他在一起兩年，就可以想象到我們在一起二十年。

我想和他相愛一生，還覺得太短。

所以那個男孩，注定不能是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