把小女兒兩口子剛送出門,茹格燕的媽媽,法圖麥嬸嬸,回身進屋,顧不上收拾桌上的杯盤,忙著打來一盆清水,在手上抹了洗潔精,使勁兒地往下擼那戴了幾年的玉鐲子。
那是一只淡黃質地的玉鐲子,是幾年前大女婿送給她的,說是家里的藏物,當時,法圖麥嬸嬸就暗自嘀咕呢:從哪個小攤上買來的玻璃鐲子斯,來哄我呢。
法圖麥嬸嬸的大女兒,師范畢業后,在愉群翁當小學老師,和大女婿是高中同學,法圖麥嬸嬸是一百個不同意,女兒跟他結婚,再怎么說,自己的女兒也是個吃鐵飯碗的,嫁不到城市也要找個鄉村有錢人。
愉群翁有那么多的有錢人,女兒找的這個偏偏是口里人,來愉群翁不過十幾年,法圖麥嬸嬸是一臉的嫌棄呀,但那個當娘地能拗得過自己的孩子呢,最后,女兒還是在法圖麥嬸嬸的唉聲嘆氣中嫁給了自己的心上人。
女婿送給她的那只玉鐲子,被她隨手扔到抽屜里,被蒙上了厚厚的灰塵,后來有一天,法圖麥嬸嬸看到和自己年紀差不多的女人,都興起戴玉鐲了,她這才翻出大女婿送給自己的玉鐲子戴在了手腕上。
愉群翁的姐妹們聚在一起的時候,拉起法圖麥嬸嬸的手腕,摸摸她的玉鐲子,嘴里“嘖、嘖”地稱贊,說這鐲子真好看,濕潤地很哪,說的人多了,法圖麥嬸嬸也覺得那不起眼的鐲子,真的是很好看。
此后幾年,那只玉鐲,就再也沒有有從法圖麥嬸嬸的手腕上脫下來,都說玉養人,人養玉,可能是有道理的,戴的時間長了,那玉鐲越發的溫潤了,襯得法圖麥嬸嬸的手也好看了許多。
轉眼幾年過去了,法圖麥嬸嬸的小女兒茹格燕也從伊犁衛校畢業了,回到愉群翁鄉衛生院當了一名護士。法圖麥嬸嬸的小女兒在家里受寵,頑劣喜歡玩,學習成績不好。
看考高中無望,就報考了伊犁衛校去讀了個中專,連讀了大專,畢業后在伊寧市幾家醫院都做過護士,后來農村衛生院招護士,說是正式的,就又回到了愉群翁。
可這茹格燕,比她姐姐艾斯瑪有能耐,在伊寧市混的幾年當時,給自己找好了下家,一個伊寧市的小伙子,從小生活在城市的孩子,細皮嫩肉、白白凈凈的,第一次來法圖麥嬸嬸家,就贏得了她的歡喜。
法圖麥嬸嬸怎么也聽不夠她這個小女婿的話,頭頭是道,既不是普通話,也不是愉群翁土話,那種特殊的“街gai上gang話”,聽起來真舒服。
娘娘,你做哈的飯,咋這么好吃撒,我咋吃也吃不夠。這一聲娘娘叫的,第一個“娘”字,一點而過,第二個“娘”字拉的長長的,最后還拐個彎兒,把法圖麥嬸嬸的心都叫酥了。
想著自己的女兒在鄉里工作,找了個城市的女婿,還說家里是做玉石生意的,剛一聽說女婿家里是做玉石生意的,法圖麥嬸嬸頭腦中立刻就出現了電視劇里,戴著石頭眼鏡、長袍馬褂的玉石老板。
這法圖麥嬸嬸一高興,就給小女兒茹格燕陪嫁了一輛小車,心想這樣的話,方便女兒每天往返伊寧市和愉群翁,再說了,不陪一輛車,在城市親家眼里顯得土氣。
這不,小兩口婚后第一次回來,女婿就給法圖麥嬸嬸送了一只碧綠碧綠的翡翠鐲子,還用金絲絨的盒子裝著呢,盒子里還墊著黃色的綢子,這么高檔的包裝,只有行家才會,只有真家伙才配。
法圖麥嬸嬸好吃好喝招待了女兒女婿,心里一直惦著那只翡翠鐲子,歡喜的不得了,細細兒等不到小兩口離開,這不,女兒女婿剛一走,法圖麥嬸嬸就迫不及待地要取下大女婿送的、那只廉價的玻璃鐲子。
不知是法圖麥嬸嬸這幾年心寬體胖了,還是這會兒她心太急了,那鐲子竟取不下來了,無論她打上香皂,還是涂上洗潔精,那鐲子只是在她手腕處打轉兒,怎么也取不下來。
急得法圖麥嬸嬸額頭上都滲出了汗水,就在她失去耐心的時候,那鐲子竟不知怎么一下子滑下了她的手腕兒,法圖麥嬸嬸在燈光下轉了幾下手里的鐲子:連個包裝都沒有,哼!隨手又扔進了抽屜里。
然后,她小心翼翼地打開那金絲絨的盒子,拿出那只碧綠碧綠的翡翠鐲子,放在燈光下,左看右看,這才穩穩地戴在了自己的手腕上,并垂下手,回來走了幾下,那感覺,真翡翠。
第二天一早,法圖麥嬸嬸就坐在大門口,喊出左鄰右舍的婆娘們聊天,并不無得意地擼起袖子,給她們展示自己女婿送的翡翠鐲子,有女人托起她的手腕,細細觀察那翡翠鐲子,像是要找出里面的瑕疵般:我怎么看,這個不如你先前戴的那只……
咋可能呢?法圖麥嬸嬸邊說邊抽回自己的手:
我小女婿家可是做玉石生意的,是世家。找了個玉石生意人女婿,看來,法圖麥嬸嬸也像個行家了。
又有一個女人說話了:我看你這只鐲子像是和田玉,普通的很,我弟弟在南疆工作,買回五只,當禮物送親戚,說是一個也就二百塊錢……法圖麥嬸嬸只當她是嫉妒自己,不愿理她。
可那女人還是個頑纏的人,回家找她弟弟送的鐲子去了,幾個女人都盯著她家的門,一直看著,法圖麥嬸嬸用手撫摸著她的翡翠鐲子,一臉的不屑。
那女人果然拿著一只金絲絨盒子出來了,一看那個盒子,不知為什么,法圖麥嬸嬸的心,一下子提到了嗓子眼上,她一眼不眨地看著那個女人從金絲絨盒子里拿了一只綠色的鐲子。
那也是一只碧綠碧綠的鐲子,大家都湊過去看,還拉著法圖麥嬸嬸的手腕,將兩只鐲子一一比對,幾個女人嘰嘰喳喳地比著,對著,評論著,法圖麥嬸嬸一時說不出話來,她明明看到,那只綠的鐲子和自己手腕上的,簡直太不要一樣……
后來,那只被法圖麥嬸嬸扔進抽屜的水綠色玉鐲子,又戴到她手腕了,她不再提起她伊寧市的玉石生意人女婿了,那只碧綠碧綠的翡翠鐲子也不知被她扔哪里了。
其實,法圖麥嬸嬸的小女婿,是在漢人街租柜臺倒賣玉石首飾,而她瞧不起的大女婿,祖上才是真正經營玉石的生意人。
遭遇(小說連載17-20)