灰熊正在小溪邊喝水，幾尾斑點魚飛快地順著溪流躍動，一下子不見了蹤影。

　　他滿意地砸吧砸吧嘴，把手放在清澈的水里洗了個干凈。一屁股坐下來，雙手在背后撐著半仰的身體，十分愜意地看著橘色的日光漫染叢林。

　　于是，大地好像一個熟透了的桔子。

“請問……”

　　灰熊豎起耳朵，凝神靜聽。

　　風呼啦呼啦地響。

　　兔子縮在厚厚的草堆里，頭埋得很低，耳朵耷拉在弓起的背上。

　　“請問……”她撥開雜草，鼓著兩只紅的似血的眼睛，糯糯地問:“你有沒有見過一個……”

　　兔子被灰熊突然湊過來的大嘴巴嚇得不輕，猛地閉上嘴巴，眼睛睜得越來越大，心跳的越來越快，整個身體也縮成越來越小，活脫一個毛球。

　　桔子的顏色慢慢地淡了，而天際的橘色很濃很濃，像發光的金子。

　　“什么？”灰熊意識到自己的舉動有些奇怪，直起腰來，坐的很端正。

　　那只灰白色的兔子忐忑不安地瞟了他一眼，從草里鉆出來，深呼吸，說道:“你有沒有見過一個木偶，大概這么大。”

她揮舞著小爪子在空中畫了個愛心。

　　光的色彩模糊了，風混合著溪流，汩汩律動，涼爽而舒適。

　　灰熊用長長的手指甲撓了撓下巴，眼珠子骨碌碌地轉，想了很久。

　　“是這個嗎？”他從隨身攜帶的挎包里摸來摸去，摸出一個穿著背帶褲的木偶人來，在兔子眼前晃了晃。

　　“給我……”兔子的眼睛發亮，長長的耳朵立起來就要跳著搶。灰熊拿的高高的，興高采烈地看她吃癟。

　　“對不起……”兔子想起來媽媽曾經教過她，向別人借東西要有禮貌。兔子換上誠懇的眼神，滿臉哀求，眼珠像鑲在眶里的兩顆紅寶石，澄澈清明，非常誘人。“能給我看看嗎？”她伸出手指戳了戳灰熊的膝蓋。

　　灰熊躊躇不定。

　　這個漂亮的木偶人是他在路邊撿的，他還記得那天下了很大的雨，他被獵狗追趕，驚慌失措地跑出了家族領域，迷了路，無助而迷茫。然后就看到路邊被遺棄在亂石堆里的小小木偶人，它笑著，灰熊哭著，全身濕漉漉的。

“那你看完之后要還給我。”他戀戀不舍地將木偶人遞給她，又猛然收回，再三叮囑:“就看一下下。”灰熊找不到回家的路了，他想，爸爸媽媽肯定很著急，一直在等著他回家。

　　兔子接過木偶人來，毛茸茸的爪子摩挲著它的臉和它的身體，突然“哇”的一聲嚎嗷大哭起來。

　　圓盤一樣的大月亮掛在高空，天空幻成幽藍，草莖和野花的香味靜謐悠長，和著沙沙的風響，神秘而奇特。

　　她哭的很兇很兇，灰熊皺眉頭，在心里琢磨出一個四字詞語來形容:肝腸寸斷。

　　后來他才知道，兔子哭泣的原因。

　　兔子失去木偶人的那天，也失去了爸爸媽媽。她非常喜歡木偶人，因為那是爸爸送給她的生日禮物。她非常喜歡爸爸媽媽，因為他們是世界上最好的爸爸媽媽。

　　就在那天，她最喜愛的，一一離她遠去。

　　灰熊眨眨眼，問:“然后呢？”

兔子又哭了，淚流不止。木偶人被她死死地抱在懷里，好像這樣，她就能留住它，留住自己的爸爸媽媽。灰熊心疼地把兔子攬進懷里，他感覺到她軟軟的身軀哆嗦了一下，他卻把她更用力地抱緊。

　　“我告訴你哦，”灰熊開始講故事，“我啊，從小就不喜歡當一只灰熊，人類老是喜歡扛著搶帶著狗來騷擾我們，我們什么也沒干，可是他們卻用冒著煙的槍口對準我們灰熊，砰的一聲，就會有一只灰熊死掉。”

　　懷里的小家伙漸漸安分了，灰熊不再說話，目光空洞地眺望著遠方烏壓壓的群山。他怎么可能不知道回家的路呢？生活了那么久的地方，就算故意想要忘記，只會記得越深。

　　灰熊緩緩地嘆了口氣。

　　花香含著露珠的清瑩，安寧恬淡。溪流中，幾尾斑點魚逆著流水往上攀游，努力的樣子，不停地頂著阻礙前進。

　　“喂，兔子，跟我一起走吧。”

　　清晨，太陽在山頭露出一點臉孔，熹微的晨光打破云霧，射出長長的很多束光柱。木偶人安安靜靜躺在草叢里，笑的很開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