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不知道我睡了多久,等我醒來的時候,我感覺渾身上下在不停地顛簸,我掀開側(cè)面的簾子,外面是一望無際的大草原,遠處炊煙裊裊,散發(fā)著陣陣米香……
“這是哪啊?”我自言自語。
“小姐,你醒啦?” 玲瓏從前簾探進腦袋。
“我不是被子離賜死了嗎?”腦袋嗡嗡作響,最后的記憶停留在我飲下了御賜的那杯毒酒……
(一)
我出生在禾國,我爹是護國大將軍,我娘在我三歲時難產(chǎn),和未出生的弟弟一起離開了人世。
父親從來不讓我練習(xí)兵器,他不希望我卷入任何的血雨腥風(fēng)。
初識白曜時,白丞相帶他來我家跟爹爹學(xué)武藝,孱弱的他不停地咳嗽,原本慘白的小臉漲得通紅。太醫(yī)說這是娘胎里帶來的,讓他嘗試學(xué)學(xué)武術(shù),權(quán)且活馬當死馬醫(yī)吧。
爹爹看著他,想起了未出生的弟弟。憐惜得拉著他去挑兵器,他在一把雕刻精致的長劍前停留了片刻,怯怯地指著劍,“師父,我想練這個。”
爹爹眼神中充滿了贊許……
白曜來的第二年,爹爹帶回我來子離,瘦黑的他一雙大大的眼睛膽怯得望著周圍。
晚飯過后,爹爹來我閨房,屏退了我的貼身丫鬟—玲瓏。他低聲告訴我關(guān)于子離的身世,他本是虞國國君第四個兒子,清河一戰(zhàn),虞國戰(zhàn)敗,他被作為質(zhì)子遣送到了我們禾國。朝中大臣紛紛上奏希望把他處死,以除后患。爹爹冒死把他保了下來。在圣上面前立下軍令狀,他會嚴加看管子離,讓子離長大后效忠我們禾國。
父親低聲感嘆:“一個八歲的孩子,成了兩國戰(zhàn)爭的犧牲品,遠離家人,來到異國他鄉(xiāng),身上背負了沉重的國仇家恨……”
(二)
父親特意幫我們請了位先生--炎師父,他是位德高望重的老師,每年科舉考試的主考官。
炎師父授課時喜歡摸著小胡子,白曜特別調(diào)皮,總是喜歡偷偷的模仿他,炎師父看見了也不責(zé)罰他,只是輕輕撫摸著他的腦袋讓他專心學(xué)習(xí),不要辜負了年少時的好時光。
大伙都知道白曜不喜歡讀書,白丞相為此也傷透了腦筋,每次旁聽時,都是眉頭緊鎖,連連搖頭。
但是,白曜特別喜歡騎馬和練劍。經(jīng)常會趁爹爹不在家,騎上爹爹的坐騎--黑將軍帶我去野地里奔跑,他說,“珞珈,我特別向往去大草原生活,我可以騎著馬帶著你在大草原自由的飛翔。”
子離特別喜歡看書,他的房間里,到處堆滿了厚厚的書籍,每次我們邀請他偷溜出去游玩時,他都會婉言謝絕。
課間,子離喜歡拉上我殺上兩盤,他總是冷靜得在黑白兩色間游刃有余的周旋,而我卻在白曜指點下依然急得抓耳撓腮。
夜晚時分,子離總喜歡倚在院子里槐樹上吹笛子,只是每次吹的曲子都特別的悲愴。他告訴我,這些曲子都是他母親教他的,可惜他母親在兩國交戰(zhàn)帶他顛沛流離逃難時感染瘟疫不幸去世,我猜想他肯定特別思念他的母親還有他的故鄉(xiāng)。
子離16歲那年,虞國使臣來把他接回去了。聽爹爹說,他們國君暴斃,那些比他年長的皇子都已英年早逝,剩余的皇子尚且年幼,難成氣候,于是眾臣想到了千里之外的子離。
他們使臣通過和我們皇上談判,用十座城池換回了子離。
子離走的那天,白曜帶著我騎著黑將軍一路護送他到了城外。子離和白曜抱了抱,說了句“保重。”然后意味深長得看了我一眼,“珞珈,我們一定還會再見的。”
不久,白曜也被白丞相接回去了。
(三)
寒蟬凄切天漸涼,草木搖落露為霜。霜降那天,秋風(fēng)簌簌,院子里三棵桂花樹原本掛滿的花朵紛紛灑落,我和玲瓏把地上灑落的桂花裝到竹匾里,我要給父親釀制他最喜歡的桂花酒。
父親子夜回來,喚醒了正在院子里打盹的我,他的眼里布滿血絲,額頭的皺紋又深了幾許。
送我回房間的路上,他好幾次欲言又止,只是幫我緊了緊披風(fēng)。
第二天清晨,父親輕輕撣去了盔甲上的灰塵,他囑咐玲瓏請白丞相過來一敘,我隱隱有種不祥的預(yù)感。
一炷香的工夫,白丞相來了,他們倆去了書房。
他倆一起從書房出來時,眼神很復(fù)雜。父親風(fēng)輕云淡地對我說:“珞珈,爹爹要去打仗了,我不在的日子里白丞相會照顧你的。”
看著爹爹斑白的兩鬢,我心里不禁一酸,爹爹此番前去殺敵,必將九死一生,兇多吉少,“爹爹,讓我替你去吧,我也能和花木蘭將軍一樣,奮勇殺敵。”
“珞珈,”父親布滿繭子的手拍了拍我的肩膀,“爹爹這輩子最大的心愿就是你遠離戰(zhàn)爭,一世平安。”
白丞相老淚縱橫,向著爹爹起誓,“上官兄,你放心,我定會照顧好珞珈。”
父親騎上黑將軍,帶著他的部下,一騎絕塵。
“爹爹,早日回來,我備好了桂花酒等你。”我在后面邊跑邊喊……
(四)
爹爹沒有回來,或許他出發(fā)前就料想到了,所以將我托付給了他最信得過的白丞相。
我事后才知道,發(fā)動戰(zhàn)爭的就是如今已經(jīng)貴為虞國國君的子離。
白丞相料理完爹爹的后事,把我單獨叫到書房,“珞珈,你爹出征前,我許諾過他,我們白家會護你周全。我想過了,你是女孩子,如果你心里有曜兒,等你爹三年守孝期滿后,我安排你倆成婚,他心里有你,這我一直都是知道的。如果你心里沒他或者有了其他鐘意的好兒郎,你告訴白伯伯,我來幫你張羅,你今年已經(jīng)15了,三年過后就18了,耽誤不起。“
“我,” 我大腦里閃現(xiàn)出那個愛讀書、愛下棋、愛吹笛的少年,但是我明白,我們倆再也回不去了,他是我的殺父仇人,我這輩子應(yīng)該一直痛恨他。
“白伯伯,你做主吧。” 我聲音很低,幾乎低到了塵埃里。
白丞相以為我是出于女孩子的矜持,不方便直接承認,自以為白曜就是我要的良人。他長長得舒了一口氣,“那我就放心了。”
或許這是對大家最好的成全。
(五)
次年清明,白曜陪我去給父親掃墓,回來的時候我似乎在鬧市熙熙攘攘的人群里瞥見了子離。他的眼神也正對著我,四目相視,似乎有太多的話想說。
可是一轉(zhuǎn)眼,他又不見了,是我幻覺嗎?
“珞珈,你想什么呢?人家現(xiàn)在是虞國的國王,怎么可能會出現(xiàn)在禾國的街道。”我自嘲,對自己苦笑。
“珞珈,”我一回頭,劍眉星目卻又滿臉俏皮的白曜閃現(xiàn)在我眼前,手里晃了晃一支精美的步搖,“好看不?我特意買了送給你的。”
我向來不喜歡首飾,平時佩戴的還是父親在世時給我添置的。
我接過步搖,上面的一對鳳凰在午后陽光的照耀下有點刺眼,都說鳳求凰,終究不是凰求鳳。
“來,我來幫你戴上吧。”白曜順手奪過我手里的步搖,輕輕插在我的發(fā)髻上。恍惚間我又看到了子離,他那飽含疑團的眼神含著濃濃的冷意襲來……
(六)
“小姐,你可回來了。剛才宮里傳話了,要你去一趟。” 剛下馬車,玲瓏匆匆忙忙跑過來。
宮里?母親尚在時,我進過幾次皇宮,無非是給皇祖母拜壽。母親走后就很少去了,我生怕皇祖母瞧見我想起母親傷心,母親是她最寵愛的小女兒,她對母親的去世一直耿耿于懷,她一直偏執(zhí)得認為母親臨盆那天如果爹爹不去和趙將軍商議攻打虞國的計劃,母親就不會走了。
不知不覺,馬車已經(jīng)到了宮門口,原以為是皇祖母召見,誰知小太監(jiān)低聲告訴我,是皇上想見我。
皇上?雖然他是我親舅舅,不過可笑得是,我們見面的次數(shù)屈指可數(shù)。畢竟他是九五至尊,我只是他若干個姐妹中若干個孩子中的一員。
小太監(jiān)把我?guī)У搅擞鶗浚覄傄卸Y,皇上把我扶了起來,“珞珈,都是一家人,私下里這些繁文縟節(jié)就省了吧,舅舅就是想和你聊聊家常。”
我頓感受寵若驚,我那高高在上的舅舅,居然要和我話家常。難道我們國家國泰民安,啥事他都不用操心了嗎?
“小展子,給珞珈上茶。”皇上的威嚴此刻又淋漓盡致得體現(xiàn)出來了。
小展子快步走進來,端了一壺我最愛的菊花茶。也真心難為我這皇帝舅舅有心了,居然還知道我愛喝菊花茶。
“聽說你地心悸每年春天都會發(fā)作,菊花茶有利于緩解心悸。這是虞國剛進貢的上等胎菊,快試試。”舅舅漫不經(jīng)心的話語卻深深得刺痛了我內(nèi)心最脆弱的地方,那兩個字是我最迫切卻又最害怕聽到的。
“珞珈,”舅舅也端起了茶杯,茶蓋輕輕扣著杯身,“一轉(zhuǎn)眼你都十六了,大姑娘了。我這做舅舅整天忙于國事,居然疏忽了你的終身大事。真是慚愧。”
難道他要替我和白曜做媒?以我對白丞相的了解,我爹喪期未滿之前,不可能將此事稟報皇上的。不是白曜,那是?我的心緊緊的揪著,隱隱有種不祥的預(yù)兆。
舅舅緩緩放下茶杯:“虞國國君近日來拜訪我國了,他們希望通過聯(lián)姻來加強兩國的團結(jié)。我思來想去,你是最合適的人選。你從小知書達理,又是我外甥女,你放心,你出嫁前我會冊封你為珞珈公主,讓你風(fēng)風(fēng)光光得嫁過去。若是他們對你不好,舅舅一定親自率兵把虞國鏟平……”
虞國國君?那不是子離嗎?今天在街上看到的應(yīng)該就是他。真的是舅舅想把我嫁給他嗎?還是他主動提出的?
“舅舅,我已經(jīng)和白曜有婚約了。”我不知哪來的勇氣,直面頂撞高高在上的君主,“請舅舅,不,請皇上還是另外物色人選吧。”
“君無戲言。”皇上的臉此刻像臘月的湖面一樣冰冷,讓人不寒而栗。“珞珈,這是國事,你和白曜的婚約我會讓白丞相解除的,此等小事你就不用費心了,回去準備準備,本月十八出嫁。”
他是世人景仰的君王,我是那個被他遺忘在角落里的所謂的外甥女,都說君要臣死,臣不得不死,況且他只是要我嫁人,并非取我性命,我還有什么可抱怨的呢。
我跌跌撞撞走出御書房,忘了行禮,忘了謝恩。我不知道我該如何面對我將來的人生。
“爹,娘,你們告訴我,我該怎么辦?”我在大雨滂沱中聲嘶力竭得哭喊著,淚水混著雨水汩汩而下……
(七)
我醒來時,已經(jīng)躺在了自己的床上,白曜坐在床邊打著盹。或許我的動靜有點大,把他吵醒了。
他抹了抹疲憊的雙眼,清瘦的臉龐努力擠著笑容:“珞珈,你終于醒了。玲瓏,快端藥來。”
玲瓏連走帶跑進來了,苦澀的中藥味讓我?guī)缀蹩煲舷⒘耍屛冶罎⒌檬牵也恢涝撊绾伟褜m里發(fā)生的事情告訴白曜。
“白曜,我……”舌頭此刻仿佛打了結(jié),不知道該從何說起。
“別說了,我都知道了,你剛才昏迷的時候王公公已經(jīng)來宣過圣旨了,父親替你接的圣旨。”他的眼神一下黯淡了下來。
已經(jīng)宣旨了?我那皇帝舅舅果然是心狠手辣之人。容不得我片刻的猶豫。
“白曜,我不想嫁到虞國去,他們害死了我爹爹。我和他們有不共戴天之仇,我不想嫁。”眼淚瞬間決堤了……
“珞珈,你是上官珞珈,你身體內(nèi)流淌著上官家的血液,上官家沒有一個人會做逃兵,你的父親為了國家戰(zhàn)死沙場。你要以國家為重,相信你爹在天有靈也希望你為了禾國的安定,嫁到虞國……” 一向溫文爾雅的白丞相此刻的慷慨陳詞把我震住了。
“可是白曜呢?”我一直都懂白曜對我的心意,雖然我從小視白曜為兄長,但是經(jīng)歷這么多事情后,我認定我會和白曜相守一生,他是那個會一直對我好的人。
“我會作為和親將軍護送你去虞國。”白曜眼中分明閃爍著淚光,此刻他心中的痛苦應(yīng)該不亞于我吧。
(八)
出閣前一天,皇祖母召見了我。
她讓我陪她去御花園走走,邊走邊告訴我,她經(jīng)常夢見我母親,母親說在那邊很孤獨,她想盡快去陪我母親。她還說我和母親性格特別像,率真耿直,讓我去了虞國要保護好自己,在宮廷里要學(xué)會隱忍,要韜光養(yǎng)晦,要蓄勢待發(fā)。
當年的她在后宮該是怎樣的叱咤風(fēng)云,才能從一個小小的媵妾一步步走上一人之下,萬人之上的后位。
如今的她慈祥的臉龐包含著滄桑,我猜想這些年來夜深人靜時她一定經(jīng)常在這深宮大院里默默得流淚,思念著我的母親。
我深情得抱了抱她,“皇祖母,多保重,我會回來看你的。”
(九)
該來的日子還是來了,鳳冠霞帔穿戴整齊后,我向父母墓地的方向磕了三個響頭,隨后鉆進了花轎,白曜和玲瓏陪我踏上了前往虞國的征程,我看著故鄉(xiāng)熟悉的一切從我的視野中逐漸模糊,直至消失,我淚眼婆娑……
周嬤嬤把我?guī)У搅撕髮m西邊的一處院子—秋華院,周嬤嬤和宮女收拾完畢后自行告退。此刻屋里格外冷清,唯有紅燭肆意燃燒著,替人珠淚頻頻滴……
門被推開那一剎那,我終于見到了那張熟悉而陌生的面孔。我平靜如水的外表下是波瀾起伏的內(nèi)心。此刻我很想殺了他為父親報仇,也很想向他傾訴我對他的思念之情……
“珞珈,”他加快腳步走到我跟前,我從圓凳上起身,行了個禮:“見過皇上。”
他的眼神三分含情,三分冷冽,外加四分高深莫測,“咱倆至于這么生分嗎?私下還是叫我子離吧。”
他擁我入懷,“珞珈,這些年我無時無刻不在思念你,這一天我等得太久了。”
“你為什么要殺了我爹爹?”雖然我一再告誡自己要克制,但是我還是沒忍住,“他當年為了保你,得罪了群臣,你卻恩將仇報,我……”心悸再次發(fā)作,氣一下子提不上來了。
“珞珈,你真的錯怪我了,雖說戰(zhàn)場無情,但是將士們出發(fā)之前,我再三叮囑過了,不許他們傷害上官將軍分毫,否則我取他項上人頭。” 看他的神情,似乎不像在撒謊。
“那我爹?”我自言自語。
“蒙達將軍告訴我,上官將軍是被他部下偷襲了。” 子離雙手搭著我得雙肩,“否則你想想,憑你爹的本事,我軍中哪有他的對手。”
我爹馳騁沙場這么多年,確實從來沒有遇到過對手。可是他的部下都是他一手栽培出來的,跟著他出生入死,誰會對他下此狠手呢?目的又是什么呢?我不能讓我爹死得不明不白,我一定要把真兇找出來……
喝合歡酒時,我故意給子離灌了很多酒, 待他酣然入睡。我起身穿好和衣,獨自來到院中。院門口,白曜一個人正喝著悶酒,我一盆冷水把他澆醒,囑咐他回禾國后幫我徹查此事……
第二天清晨,我們啟程送白曜回禾國。
虞國和我兒時聽父親說起的已經(jīng)大相徑庭,大街上車水馬龍,商鋪林立,處處彰顯著這個國家的盛世繁華……
城墻外,柳枝搖曳,青草萋萋,我坐在馬車里,白曜和子離寒暄著道別。
(十)
子離總是特別的繁忙,每天亥時才會來我院里,囫圇吞兩口為他預(yù)留的點心,拂曉時分又匆匆整冠準備上早朝。
院子里種滿了各種菊花,子離說菊花對我的心悸有幫助,他特意吩咐花圃的老嬤嬤們來這栽種的。
出了院子,往西走數(shù)百步就是宮墻,閑暇無事,我就拉著玲瓏爬上宮墻,俯瞰著這個國家還有生活在這里的子民。
兩個月后,我發(fā)現(xiàn)我的月事沒有來,我讓玲瓏偷偷幫我請了個民間醫(yī)師來幫我診斷,果然不出所料,我有孕了。
爹爹的事情真相沒查明之前,我不能生下這個孩子,我的心里對子離還是存有芥蒂。
數(shù)日后,白曜飛鴿傳書送來了信:
珞珈,
見字如面!
師父的事情我和父親已經(jīng)徹查清楚了,師父確實是被奸人林九所害。經(jīng)過我和父親的嚴刑逼問,他交代,幕后主謀是當今圣上,他擔心師父功高蓋主,所以讓林九趁師父不備時偷襲師父,并承諾事成之后冊封林九為大將軍。我們找到林九時,他正在被黑衣人追殺,我猜測是皇帝為了滅口……, 珞珈,林九如何處理,等你定奪……
天哪,罪魁禍首居然是我的皇帝親舅舅……
等我醒來時,子離左手握著我的右手,他的右手在批著奏折。
“子離,我” 我一時語噎,之前對他的錯怪不知道該如何跟他解釋。
“珞珈,別動,太醫(yī)來過了,說你有喜了,我們有自己的孩子了。” 子離雙手握緊我的右手,眼神里閃爍著難以隱藏的喜悅,“你什么都不要想,什么都不要做,安心休養(yǎng),我會親自讓御膳房每天給你做可口的飯菜。”
我起身抱住他,“子離,謝謝你,還好不是你,我太高興了。”
“說什么傻話呢,太躺下,別亂動。”他把我慢慢放下,掖好被子,“玲瓏,以后對娘娘要寸步不離,周嬤嬤,多撥幾個丫鬟過來,好好伺候珞妃娘娘。”
玲瓏和周嬤嬤應(yīng)聲答著。
他湊到我耳邊低聲說:“孩子生下來,不管是小王子還是小公主,我都冊封你做皇后,堵住那幫老臣的口,這個位置我一直給你留著,我也不要納其他妃子,有你一人,白頭偕老,足矣。”
此刻的他像極了天真爛漫的孩子,從兒時認識他到現(xiàn)在,這是他笑得最燦爛的時候,如冬日里的暖陽。
為了給肚中的孩子積德,我讓白曜放了林九一條生路,另外把我有身孕的事情也告訴了他。
白曜回信,林九感念我的大恩大德,不愿離去,暫時跟著白曜,隨時愿意為我效命。白曜還說我的孩子將來一定要認他做義父,他要將一身武藝傳授于他。
深秋過后,寒風(fēng)肆虐呼號,殘陽如血,院里紅葉也如血,交相輝映,美得讓人心疼。我已經(jīng)沒有力氣爬上城樓了,每天只能在開滿菊花的院子里慢慢地踱步。
除夕之夜,我正在穿華服準備去參加宴席,突然腹部絞痛,昏死過去……
子離將我喚醒時,產(chǎn)婆已經(jīng)讓玲瓏在燒水了。我感覺肚子一點一點往下墜,一陣陣的抽疼。
“皇上,你出去吧,男人不能見女人生孩子,會晦氣的。”產(chǎn)婆哀求著。
“不行,珞珈生孩子,朕必須陪著,有什么晦氣,朕是天子,能抵擋一切晦氣。”
產(chǎn)婆無奈地搖了搖頭。
一個時辰后,精疲力竭的我終于在子離的鼓勵下,產(chǎn)婦的指揮下,艱難產(chǎn)下孩子。聽到那一聲啼哭,瞬間感覺所有的付出都是值得的。
子離堅持自己給孩子清洗,他把洗凈的孩子抱到我面前,喃喃細語:“珞珈,看,我們的孩子。”
他讓產(chǎn)婆把孩子抱出去護理,然后用毛巾為我擦洗身子,“珞珈,辛苦你了,我一定會善待你們母子,此生寧負江山也定不負你。”
筋疲力盡的我沉沉得睡去了……
子離和我商量孩子的名字,他擬了三個名字,最終我選了“煜辰”,他抱著我說,這也是他最喜歡的一個名字,孩子的到來照亮了除夕夜的星空,也照亮了我們。
煜辰在一點點長大,子離每天都會教他讀書,下棋,吹笛。他的義父白曜也時常從禾國跋山涉水來看望他,教他舞劍。
我以為日子會一直這么幸福得過著,對于恩怨我已徹底放心,沒想到災(zāi)難還是猝不及防的來了。
(十一)
日子過得太匆匆,夏天的景不曾細賞,秋天的愁卻已悄悄彌漫。
煜辰五歲那年秋天,子離告訴我,百姓中有人感染了瘟疫,這種瘟疫比以往的瘟疫傳播速度更快,傳播途徑更廣泛:普通人接觸了瘟疫患者的皮膚,飛濺的唾沫,甚至被碰過的東西都會被傳染,太醫(yī)和民間的醫(yī)生都在研究藥物。
看著他每天愁眉不展,我甚是心疼,可是有心無力,后悔當年沒和太醫(yī)好好學(xué)習(xí)藝術(shù)。
白曜傳信告訴我,虞國的瘟疫是我那皇帝舅舅的杰作。他讓道長幫他練仙丹,結(jié)果誤打誤撞,練出來一種能產(chǎn)生瘟疫的丹藥。皇帝和白丞相他們商量,要通過瘟疫滅了虞國,唯有白丞相和他抗議阻攔,其他大臣都應(yīng)聲附和。白曜實在看不慣皇帝近來的所作所為,已經(jīng)辭官離開了禾國。
我的皇帝舅舅真的是被欲望和權(quán)利蒙蔽了雙眼嗎?我父親的死,難道還不能讓他警醒嗎?
書房挑燈看桂花,雨夜溫爐煮淡茶。我等到了子夜時分,子離還是沒有來。我看著滿天的星辰思緒萬千……
第二日清晨, 我披上氅襖獨自登上西樓,看到了大街小巷奄奄一息的瘟疫患者,城外哀鴻遍野。心里忍不住一陣絞痛。
玲瓏急匆匆來喚我回屋,說子離貼身的李公公來了,還帶了6個太監(jiān),貌似來宣旨的。
我心一驚,匆忙下樓。
李公公眼神躲閃,不愿意直視我,我搶過圣旨,李公公按住不讓我看。撲通一聲跪倒在我面前: “娘娘,群臣啟奏,禾國制造瘟疫導(dǎo)致虞國民不聊生,、他們還說皇上全程陪你產(chǎn)子,惹了天怒,天不佑我大虞,所以瘟疫一直得不到救治,他們說你是妖孽,必須處死,皇上讓老奴端了杯毒酒過來,他不忍心親眼看你喝下,娘娘,皇上對你一片癡心啊,但是……”
終究高處不再勝寒,癡心怎么能和權(quán)勢相提并論,昔日耳鬢廝磨的綿綿情話如今卻化為一杯毒酒,從此陰陽兩隔。我端過酒杯,一飲而盡……
(十二)
“玲瓏,皇上給我喝的究竟是什么?”我盯著玲瓏,總感覺她有事隱瞞著我。
“加了很多蒙汗藥的菊花茶。”玲瓏清脆的笑聲在空中回蕩……
遠處傳來的馬蹄聲越來越近,馬上的白衣少年不斷地向我揮著手,是白曜。他身后還跟著林九。
白曜帶我去了一處幽僻的房舍,給我煮好一壺菊花茶。拉我入座,看著滿臉狐疑的我,笑了,他告訴我,子離為了平息百姓和眾臣地怒火,不得不出此下策。但是子離深知我的性格,所以讓所有人瞞著我,讓我誤以為他真得薄情寡義要取我性命,否則以我的個性,肯定不愿意離開。
白曜還告訴我,那年從虞國回禾國的時候,他任性了一把,拐到了這里,買了一處房舍,沒想到現(xiàn)在派上用場了。
茶過半盞,白曜突然跟我說:“珞珈,我?guī)泸T馬去,還記得我小時候說過的話嗎?要帶你在大草原上自由的飛翔。”
我苦笑:“這個時候我哪有心情騎馬啊?”
白曜把我一把推上馬,一臉狡黠:“隨我去吧,會有意想不到的收獲的。”
他帶我一路疾馳,大約跑了半個時辰,眼前出現(xiàn)一個水潭,他跳下馬,隨即將我抱下馬,走近水潭一看,里面長滿了黑黑的水草。
“珞珈,這就是你要的。”他滿眼笑意看著我。
我百思不解其解:“我要這些水草干什么?”
白曜不回答,“嗖”得一下子扎到水里,拔了很多水草遞給我,“當?shù)厣襻t(yī)告訴我,這些是瘟疫的克星。我之前已經(jīng)拔了一些水草,曬干,磨成粉。讓人給子離偷偷捎了一些過去,他已讓人帶話給我說很有效果。”白曜從水潭爬上來,狹長的睫毛撲閃著,“傻丫頭,明白了吧,這也是子離把你送到這的原因之一。”
子離,果然我的子離沒有違背最初的諾言。此刻,我終于明白他的良苦用心了,他把我送到白曜這一是為了讓他最信任的白曜照顧我,二是讓我和白曜一起用水草粉解救虞國人民,幫我贏得民心。
我,白曜,玲瓏,林九四個人夜以繼日的拔水草,晾曬,磨粉,我一點都不覺得勞累,因為我要早日回到子離和煜辰身邊……
那天白云隨著秋風(fēng)四處游蕩著,我和白曜拔完水草,騎馬往回趕路,遠遠地我就看到了那個熟悉親切的身影。我按捺不住自己的思念之情,一路飛奔過去……
子離緊緊地將我擁入懷中:“珞珈,委屈你了。虞國的瘟疫已經(jīng)徹底治愈了,當他們得知是你解救了他們以后,他們?nèi)裾埫野涯憬踊厝ァ?/p>
“好,我們馬上回去。” 我興奮地i給玲瓏使了個眼神,讓她去收拾行李。
“珞珈,另外,我剛剛得知,你的皇帝舅舅去世了,據(jù)說仙丹吃得走火入魔,導(dǎo)致七竅流血而亡……”子離眼眸瞬間低垂了下來,“你要不要回去一趟?”
“不去,他是咎由自取,自作自受。” 盡管我對他已沒有了恨意,但是隨著恨意一起消逝的還有愛意和敬意。
“你是不是知道了?”子離用探尋的眼光看著我,“上官將軍的事?”
“嗯,早就知道了,只是沒告訴你,之前我還猜忌是你害死了我爹,真對不起。”我終于有勇氣道歉了。
“沒關(guān)系,我一直不忍告訴你事實的真相,就是怕你接受不了,你知道了,我也就釋然了。”子離的笑容是那么的干凈,和今天的天氣一樣美好。
“子離,我們走吧,我已經(jīng)迫不及待地想看到我們的兒子了。”我拉著子離準備上馬車,余光瞥見了一邊的白曜,“白曜,你要不要和我們一起去虞國,讓子離給你封個將軍吧。反正虞國你也不想呆了。“
“不了,你們?nèi)グ桑议e云野鶴慣了,我就愛這片草原,你們要是有空,帶辰兒來找我,我若有空,我也會去看望你們。
我們和白曜依依惜別,然后馬不停蹄地朝虞國跑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