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人們總說大學時代是最舒服的日子,這沒錯。畢業那天,整個宿舍的女孩抱頭痛哭,既是四年情誼分離的不舍,也是對未來的迷茫無助。買的火車票晚一天,一一把室友送走后,我面對著一室的空寂,一時不知該做什么。
手機突然響起,我吸了吸鼻子:“喂,余睿。”
“怎么這個聲音?”他很敏感地覺察到我的不對,“哭了?”
“我們今天離校,”我笑了一下,“人都走了。”
那邊的雜音消失了,他像是躲在了一個安靜的地方。可環境安靜了,他竟也沒了平時的妙語連珠,忽然安靜下來。
“喂?”
“韓夏,你明天就要回來了吧?”
“回來?”我頓了頓,一下子明白了他話里的意思,“你已經回家了?”
“嗯,你最近忙,沒來得及告訴你,”他靜了一下,再度開口,“我們都在等你。”
那一瞬間,我恨不得退掉第二天的票,立刻拎起行李去車站,哪怕站二十個小時也要馬上回家。學校沒人了,可余睿告訴我,他要在家鄉等我。
說好大學去外省,要自由瀟灑地過四年;同樣,我們說好畢業后回到家鄉,過一眼望得到頭的平凡生活。
2.
余睿進了一家不算大的律所,每天面對著一眾雞毛蒜皮的家庭糾紛。而我老老實實地做著我的老師,薪酬不高,可在這樣的小城市倒是也過得去。我們還像以前一樣,忙著自己的工作,在一起吃飯、聊聊有趣的事。
我們依然是朋友,這樣的狀態持續太久太久,久到讓我忘了他可能是喜歡我的——也許當初真的是自己自作多情呢?又或許,讀書時的那點好感其實早就被淹沒在茫茫時間海里,他放下了,只留我一人不能自拔。
愛情不能冷處理,這話真沒錯,本來就是容易放下的東西,沒說出來就更是難以為繼。可我漸漸發現,我對余睿的喜歡,似乎比自己以為的深得多。
“余睿,我們要不要試一試?”
我們倆似乎已經過了“不好意思”和“小心翼翼”的階段,又一次普通的聚會,我一邊用筷子把拉面里的香菜擇出來,一邊問出這句想問很久的話。
他停下筷子,抬頭看向我,卻沒有說話。
“……是我自作多情了嗎?”
“不是,”他把筷子放在碗邊,似乎在斟酌著開口,“我……是喜歡你的。”
我心臟惴惴,這話其實不算意外,可我在等他的后文。
他盯著桌面,似乎在回想什么,半晌,笑了:“你知不知道,其實你是不太適合當朋友的人。”
我一怔,沒有想到他會說出這樣一句話。
“你對人戒備太重,”看我臉色不對,他又用手指比了比,“一點點,一點點重。”
我的心臟直直地墜下去,但也還是笑著:“那我們為什么是朋友?”
他的表情淡了淡,整個身體向后靠在了椅子上:“還不是因為喜歡你。”
心底的事可以拿出來談,也許本身就是一種放下。
3.
那天我們聊了很多,也破天荒地喝了不少酒。學校街角處的面館從高中起就是我們最喜歡來的地方,老板笑盈盈地給我們添著熱水,熱氣蒸騰中,對面的余睿好像又變回了高中時的貧嘴小子,歲月倒流,之前種種皆是南柯一夢。
“高中那會兒我也沒有多喜歡你……不知道什么時候……”
“哈……你那會兒不會做幾何題,我就非要教你……”
他有些醉了,我想抽走他的酒杯,卻被他牢牢摁住。他醉了愛說話,我只好撐著下巴,聽他像大學時的電話里一樣絮絮叨叨。
“……其實一直想著再等等,可是等著等著就冷下來了……”
“那會兒你去找我,我特別高興,也一直后悔沒多帶你走走……這話應該早點告訴你的……”
他東一句西一句地說,我也有一搭沒一搭地聽。可竟然到這時才明白,因為喜歡,所以他努力和不那么好的我成為朋友,即使分隔兩地也努力維系著我們的感情。在這段關系中,他好像是在等一只永遠不會停止飛行的鳥。
4.
愛情也好,友情也罷,只要是感情,就都需要人的悉心呵護,耐心維系。我是不愛主動的人,因為懦弱,怕自己的一片熱忱被別人棄之如履,可余睿卻好像天生就是發光發熱的存在,沒有一絲陰暗。
他的主動讓我們成為長長久久的朋友,卻因為我的不主動而無法成為戀人。
我很喜歡他。以前是喜歡一個有趣的朋友,現在是喜歡曾經一心一意只為我的人。我們錯過了許多年,以后可能還會繼續錯過,這是我們兩個人共同的錯。
可我不想再錯過。他克服了所有的怯懦和不確定,努力走到我身邊。現在,讓我來做那個主動的人,也許還不算太晚。
不想主動也許只是一個漂亮的借口,而主動卻是在為了你想要的生活和人而做出的努力。余睿一直都在向前走,我卻不能甘心——至少一次,我想抓住主動的權力,不讓今后留下遺憾。
每個人都有自己的軟肋,愛意相通是幸運也是機會,而主動向前的人,才可能會是最后的贏家。
就像有人說:林深時見鹿,海藍時見鯨,夢醒時見你。可我,林深時起霧,海深時浪涌,夢醒時夜續,卻不見鹿。
但是,鹿踏霧而來,鯨隨浪而起,我待夜而出,你沒回頭又怎知我沒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