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殺人犯被判死刑,江歌媽媽能從喪女之痛中走出來嗎?
不能,這個凡有父母親人的人都能知道。
但是盡管我們知道日本司法可能不會判處江世峰死刑,還是要幫助江歌媽媽請愿,因為我們心疼這個悲傷的母親,心疼那個善良仗義卻不幸枉死的江歌。在忘恩負義的戲精閨蜜和喪心病狂的殺人犯之間,我們選擇站在江歌媽媽身邊,選擇善良和正義,選擇保護她,支持她,祝福她。
我是一個跟江歌媽媽有類似經歷的母親的女兒。
受害人是我的哥哥,事故發生的時候,他18歲。由于工友疏忽大意,沒有關緊操作間內的燃氣爐的閥門,他和另一個同事在夜間被泄露的一氧化碳奪走了生命。
肇事者最后得到了應有的懲罰,關注此事的親友四鄰也不再頻繁登門。
之前撐著給哥哥辦后事的媽垮下來了。她當年剛40出頭,事情發生之前喜歡看8點檔,喜歡做好吃的,有時間還會去小姐妹家串門。
事情發生之后,她不能聽到一絲高分貝的響聲,看到電視機里的熱鬧場面就忍不住掉眼淚,于是我爸切掉了電視的電源,把游戲機、隨身聽鎖在柜子里。家里開始被靜默籠罩,一天里最大的響聲,是晚間沐浴的水流聲。
她拒絕出門,不再關心市場上菜的價格,不再比較哪種布料物美價廉,每天除了做好三餐外,就是在哥哥的房間里徘徊。
有長輩流著眼淚勸我媽:你得往前看,你還得照顧這兩個女兒,小權看到你這樣,他走的也不安心..
我媽已經哭干了眼淚,倚在沙發一端說:為什么死的人不是我呢。
不到10歲的我,第一次知道人生不只有玩耍和糖果,還有永遠不再醒來,和摧心肝的活著。
長大以后每當看到新聞事件里的受害者,那種無法用言語表達的痛苦會再次在身體里漫出來,五臟六腑被一種張力拉扯著,如同受了一個超級大巴掌,全身都疼,你拼力想揮動雙手抓住遠離的親人,只有黑乎乎的空洞。這就是生死相隔,無論做什么都無能為力。
江歌媽媽是位很勇敢的母親,這種勇敢是江歌枉死的巨慟的作用物。她在為江歌活著,為自己對江歌的愛活著。
江歌出生的時候,被重男輕女的父親嫌棄是個女兒,江歌媽媽就和他離了婚,讓江歌跟自己姓。這么果斷和勇敢的媽媽,在現在的社會里也不多見,二十多年的單親生活沒有拖垮她,在江歌遇害后,她摸索著學會用微博微信為江歌討還公道。
從江歌媽媽在微博和公眾號上發布的信息來看,每條信息都清晰、有條理、有根據,除了她無法控制自己的痛苦之外,沒有傷害任何一個事件外的人。無奈之下拿到劉鑫一家的身份信息后公布到網絡上,過后自己意識到不妥還是刪除了??梢哉f是一個周全的體面人。所以教養出一個熱情、善良、仗義的江歌。
她最后卻慘死異國。
在日本現場幫忙的朋友發來的視頻里,江歌媽媽和每個前去簽名請愿的人擁抱握手,看起來狀態很好。但是我總在擔心當兇手走向他既定的終點,劉鑫擺脫掉輿論的壓力,她何去何從。
有心理專家說,至親突然離去的三四年后他的家人才能走出陰霾。我媽的恢復周期比三四年還要長,在那段時間里,我家幾乎是全封閉的,我媽除了回憶我哥,對一切話題沒有興趣。
她在做家務的時候突然停下來掉眼淚,
睡覺的時候會突然驚醒,然后盯著門口希望有人回來,
我和姐姐第一時間學會了輕聲說話,也懵懵懂懂學會了如何去鼓勵我媽,在她掉眼淚的時候安慰她,在她不想吃東西的時候陪著她不吃,我媽心疼我倆,總會硬撐著吃一些東西。即便這樣,在吃飯的時不小心拿了五雙筷子,我們的努力還是會瞬間瓦解。
如今回想起來,籠統的感覺就是那段時間的我們心口的傷一直滴血,頭頂上飄著不散的陰霾,出門看不到太陽,刮風察覺不到天冷。
這樣小心翼翼又必須強行堅強的麻木狀態,其實是所有經歷親人離世必須經歷的階段。
有人說時間過去了,傷口會慢慢愈合的。人這一生會遭遇各種挫折,身上布滿無形的有形的傷。有一些會痊愈,有一些會在剩下的日子里不停的流血,直到生命枯竭。
失戀的人能微笑著買一個前任垃圾桶,生過重病的人痊愈后會好了傷疤忘了疼,那些失去孩子的母親的生命,再不能完整。
就算遇到開心的事,也會在笑容里帶著苦。
初中最后一年,我媽到學校參加我的家長會,回家的時候遇上了一群高中部的學長,陽光高大,說說笑笑的從我們身邊經過。我媽猛地停住了。等她緩過神來,隱忍又凄苦的說:你哥以前也這樣。
時間過去了十多年,我的同齡人都成了別人的爸媽,姐姐也榮升成新媽媽,我媽歡歡喜喜的開始幫我姐帶孩子。
現在的她看起來有孫萬事足,喜歡美食,喜歡好看的衣服,每天有時間也追劇。
可是我知道她心底的洞還在。
前年的元宵節前夕,她在沙發上小憩,突然間醒來,叫了一聲我哥的名字。
失去江歌的江秋蓮,失去妻子和孩子的林爸爸,余生的時光,比多數人想象的可怕。
有個段子是這樣寫的:“我們知道你的生命毫無意義,但石油真的很貴”。生命可能對你來說毫無意義,但對愛你的父母和家人,你比他們的命還重要。
所以,愛他們,愛惜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