無題

我近來常想起我奶奶,印象中,我奶奶非常慈祥,小腳,綁腿,長得小圓臉,穿一件灰布大褂,走路拄著拐杖。

我奶奶有三個孩子,兩個兒子一個女兒,我爸爸排行老二,姑姑最小。我爸爸兩歲,我姑姑還沒出生時,我爺爺去世了,從此我奶奶就帶著三個孩子開始了艱難生活。

我大伯和我爸爸都考上了大專,我大伯考上了省銀行學校,我爸爸考上了焦作礦院,我姑姑讀了高中后去村里教書了。

我奶奶,一個小腳女人,在那個餓死人的年代,是怎么樣把三個孩子拉扯大的,又是怎么樣給兩個兒子蓋房娶妻的,我不知道,但我想一定很難很難。

聽我媽媽說,她印象中我奶奶和我姑姑從來沒有睡過覺,她倆白天做事,晚上娘倆整夜不睡覺編竹簍掙錢,博愛盛產竹子,家家戶戶都用竹子編躺椅編竹簍編竹筐去賣錢。奶奶和姑姑的手都是血淋淋的,從來都沒有好過,竹子很鋒利,女人的手被鋒利的竹子割的千瘡百孔。而我爸爸和我大伯,只負責上學和工作,家務事從來不讓他倆做,我可憐的姑姑從小就是家里的壯勞力。

我小時候去我奶奶家住,晚上睡在奶奶溫暖的床上,奶奶非常干凈,家里一塵不染,奶奶的床很暖和,被子很柔軟,我半夜總被奶奶叫起來小便,奶奶拿著一個干凈的尿壺放在床上,不讓我下床,怕我受涼。我那時不懂事,不知道這是奶奶的愛。白天我想吃肉丸,我奶奶拄著拐杖去很遠的地方給我買肉丸吃,一只手拄著拐杖,一只手端著盛滿肉丸的碗,顫顫巍巍給我送到家。我吃完一碗,我告訴奶奶我還想吃,讓奶奶再去買,我奶奶就又拄著拐杖端著碗去很遠的地方給我買。我后來想起來我那是故意折騰奶奶,我那時只心疼我姥姥,我不心疼奶奶,因為我媽媽曾經說過我奶奶對她不好,我姑姑用碗砸過我媽媽。所以,我從小就對奶奶和姑姑橫眉冷對,無論她們對我有多親。現在奶奶和姑姑都不在了,留給我無限的傷痛和悔恨。想起我的奶奶和姑姑,我就心如刀絞。我是個窩里橫,在外面膽小如鼠,把壞脾氣都給了自己的家人!

我的小腳奶奶呀,我是有多心疼您呀,可惜在您去世很久以后,我才明白我的奶奶有多親我,我也是在我可憐的姑姑忽然去世后才明白我失去了一個很親很親的親人。不到失去的那一刻,我不明白我有多后悔我沒有好好親一親我的親人。這種痛折磨的我痛不欲生,到了精神失常的地步。

我爸爸的臥室總是擺著奶奶的照片,我從來沒有看過一眼照片上慈祥的微笑著的奶奶,我的心太疼,我不敢看,我在爸爸臥室整理房間和桌子時,從來就沒有看過一眼桌上的奶奶的照片,我對不起奶奶,我不懂事,我沒有好好愛奶奶,奶奶好慈祥呀!奶奶再也回不來了。

如今,奶奶一家五口人,就剩下了我八十歲的爸爸,我爸爸兩歲失去父親,是我奶奶扶養他長大,所以,我爸爸天生就是一個媽寶男,陽剛氣不足,內心就是一個女人。我爸爸培養我弟弟也是女性化,我弟弟是我家唯一的男孩兒,被我爸爸培養成了像女人一樣的男人,除了多愁善感,沒有一點男子漢大丈夫的氣概,以前我不覺得,直到我結婚遇到了我老公,我才知道我爸爸和我弟弟都是像女人一樣的男人。而我老公,簡直就像動物世界里的猛獸,具有攻擊性,像關公和張飛。我是不喜歡我老公這樣的人的,我也不喜歡我爸爸和我弟弟這樣的人,我喜歡諜戰片《暗算》里的柳云龍那樣的人。

我現在牽掛我的爸爸媽媽,操心我爸媽的起居,我不想讓遺憾再重新上演,我把每一天都當做最后一天去和爸媽相處,不敢有絲毫怠慢。只是我的身體不行了,年過半百,又做過很大的心臟手術,常常覺得喘不上氣,常常預感我會猝死,整夜不睡陪伴我癱瘓的媽,還要兼顧我自己的家庭,已經讓我失去了健康,我早就不怕死了,我恨我自己,恨我不懂事,恨我沒有回報對我好的親人,我自己就想把我自己殺死!

我只有一個女兒,我早就安排好了身后事,只要見到女兒,我就告訴她假如媽媽死了,你要記住什么什么,每次見到女兒,我都要講這樣的話,我真的那一天猝死,也會美美的去,我早就安排好了身后事,當然還有遺書,我趴在桌上一筆一劃寫了好久,按上紅手印,然后心安。

現在,我開始像一只風箏一樣掙脫束縛風箏的線了,開始在天空飛翔,沒心沒肺的飛翔,思考會讓我痛苦,我回避認真思考,我以失重狀態飛翔,找我的奶奶,找我的姑姑,還有我的姥姥姥爺還有我的二姨,他們真的是我最親的人,我想和他們相遇,述說我的悲痛和思念。

人間,永不再來!太苦太痛!當我飛走的那一天來臨,我會在心底笑出豬叫聲,我終于解脫了!不再背負沉重的精神負擔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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