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 / 文明一半
第二章：這世上沒有小丑（04）
抓捕、審問、暫時收押，所有的一切，林子銘都完全沒有印象，他的眼睛永遠定在了李書那張臉上，那張額頭流著血卻微微抽動著嘴角冷笑的臉、那張因為KTV里晃動的燈光而愈發扭曲的臉。
他試圖解釋，張開口嘴里卻只會重復，“李書殺了李文，他有超能力?！?/p>
自然沒有人相信，也沒有人愿意去考證李書究竟有沒有超能力。從目前得到的所有線索來看，李文是被舞臺上的照明燈砸死的，而當時，只有林子銘接觸到了那些燈。至于李書嘛，在警察來的前幾秒鐘，李書被人用啤酒瓶在腦袋上砸開了一個口子，血流如注，而砸中李書的啤酒瓶上，只有林子銘的指紋。
派出所已經忙得一團糟，而且，這件事已經傳到了市公安局里。多少年來，這座小鎮都平安無事，殺人案，誰也沒有想到會這么毫無預料的發生。
李文的案子倒是很快解決了，學校演出的時候安排有錄像機拍攝記錄，警方從學校調來了演出時候的錄像畫面，畫面顯示，真正砸死李文的那盞燈，林子銘并沒有接觸到，屬于自然脫落。隨后進行了指紋采集，除了開關上有林子銘的指紋外，并沒有其他證據證明林子銘是殺人兇手。換句話說，這件事實在沒有道理，那盞燈像是自己飛到了李文的頭上，各個方面的證據都顯示，林子銘根本沒有把燈砸向李文，甚至燈在墜落的一剎那，或許是電線斷裂產生了一些火花的原因，林子銘甚至身子稍稍往后仰了一下，與燈保持了一段距離。
因此，李文的死亡被定性為意外事故。
但是，李書的事就沒法這么簡單的解決了。事實證明，砸向李書的啤酒瓶上確實有林子銘的指紋，而且，案件發生的時候，KTV房間里的監控正好壞掉了，沒有人在現場目擊了什么，唯一的證據就是兇器上的指紋。
因此，案件被定性為打架斗毆，再嚴重點，林子銘就是犯了故意傷害罪。可是，李書頭上的傷口連輕傷都算不上，派出所唯一能做的就是李書如果起訴的話，林子銘將面臨十五天以下的刑事拘留和一些罰金，或者，兩人私下和解。
林子銘壓根不記得過了多久，也不知道自己在做些什么。審問過后就沒有人來叫過他，也沒有人來看望他。
真正有人提起是一個警察，一個并不負責他這件案子的警察。
那個警官看起來還很年輕，約是在一個午飯的時候，他來到林子銘的拘留室外盯著林子銘看了好久。
“哎，孫隊，你在這干什么呢？”看守的警官問到。
“沒什么事，就是覺得他說的事很蹊蹺。”警官指了指里面的林子銘。
“可能是受刺激了，腦子一時反應不過來，才會提什么超能力啦之類的，等等就好了。”看守的警官解釋到。
“倒不是，我剛接手了一個入室盜竊的案子，可你猜怎么著，除了受害者，案發現場所有的監控都沒有拍到有人進出現場，那錢就跟憑空消失了一樣?！本倩瘟嘶问掷锏木碜诤陀脖P，“快愁死我了，我這剛把那個小區周圍的監控拷貝過來，準備篩查一遍?！?/p>
“你不會是懷疑有人用超能力偷了那人的錢吧?！笨词氐木儆行岩傻靥竭^頭瞄了一眼卷宗。
“那倒不是，就是覺得蹊蹺。所以想看看這塊進展怎么樣。”警官撓了撓頭。
“孫思雄，有人找?！弊呃缺M頭一個警察喊道。
“哎，來了?！本俎D過頭又看了一眼里面的林子銘，將卷宗收起，跟看守的警官打了個招呼就離開了。
天剛剛放黑的時候，李書來到派出所，聲稱自己愿意私下解決。正趕上派出所這兩天被一些其他案子纏繞，這種只能算作民事糾紛的事私下解決是最好的了。
兩人剛走出派出所門口，林子銘就一個邁步跨到李書面前站定，“你是有...超能力的對吧？你是有的，李文是你殺的是吧。”
李書站定，搖了搖頭說：“你現在問這個有意義嗎？你想聽我回答什么呢？是？還是不是？現在被定性為意外了，跟你也沒有關系了，你在糾結什么呢？”
“糾結一個清白，你昨晚上把我弄進去，今天再和解把我拉出來，你到底要干什么？”林子銘怒吼到。
“走吧，有人要見你?！崩顣W開身子，朝前邁去。
兩人打車到了郊區的一處普通小區里，李書率先下了車，站在小區門口朝里望了望，林子銘才跟著走下了出租車。
小區分為南北區，中間隔著一條街道。南區為拆遷房，北區則是新蓋的商品房。兩人從南區大門進去，兜兜轉轉出了南區過了街道才走到北區門口。
林子銘向街道盡頭看了看，問到：“為什么不直接讓出租車開到這里來，還偏偏繞這么一下？”
李書四處瞧了瞧說：“這能開到這嗎？”
林子銘一指街道盡頭說：“這不是和剛才那條路通著的嗎？”
李書從小門進了小區說到：“我又沒買過這種地方的房子，我哪知道還能這么走。”
林子銘沒再言語，跟著進了小區。
小區里的路燈并不是很亮，李書拿著手里記下的地址仰著頭瞧四周的高樓，嘴里絮絮叨叨地念叨著：“十號樓，十號樓在哪啊這是。”
兩人在小區繞了許久，才找到十號樓。林子銘跟著李書上到十四樓，在1401號住戶門口站定，敲了敲門。
片刻，一位年約50歲的男人開了門。他定眼看了看站在門口的兩人，立刻溫和地微笑了一下，側身將兩人迎進了屋子。
“喝點什么？”男人招呼著帶著兩人向里屋走去。
“不用了，簡單介紹一下吧，這位就是給您提到的林子銘，這位是孫總。”李書跟在后面，簡單介紹了一下。
“我叫孫光耀，不叫孫總。”男人客氣地向林子銘言語著。
里屋很暗，孫光耀走到窗邊，打開一盞落地燈便招呼兩人坐下。林子銘仔細打量了一下屋子，整個房間只在窗戶對面的墻邊擺了一張方木桌子，桌子上亮著兩支蠟燭，中間一尊小香爐里有三根剛剛點燃的供香，香爐后面供著的似乎是個靈位，但上面好像是空白的。
除此之外，整個房間只剩下三人坐的椅子，再無其他陳設。
李書也像是第一次來，左右不停地打量著。
“李書應該沒有告訴你我今天叫你來的原因吧。”孫光耀突然開口。
“你是誰？”林子銘跳過他的問話。
孫光耀輕輕抿嘴笑了一下，說：“很強勢，那我們就開門見山吧，李書去派出所撈你是我的意思。”
林子銘探著頭等他下面的話，孫光耀搖了搖頭，“我還以為你會說聲謝謝。總而言之，你現在知道了超能力的存在，也就不用多余解釋了，所以，單純地把你關在里面有點浪費，因此，我讓李書把你撈了出來，是希望你們能幫我一個忙，事成之后，條件你們可以隨便提?！?/p>
“什么忙？”林子銘稍稍往后縮了縮身子，“不會犯法吧。”
“不要著急，先聽我把話說完?！睂O光耀仰了一下頭，稍稍露出一絲厭煩的神色，“我要你們幫我找的是一位超能力者，和我擁有一樣的能力。這次四百年一遇的流星雨是誘發這次超能力出現的關鍵，上一次出現的時候，是在1616年，那一年，和這次一樣，很多人因為流星雨的原因，獲得了超能力，并且被建州女真部首領努爾哈赤籠絡到了一起，在這些人的幫助下，努爾哈赤建立了后金，也就是后來的大清。我至今也不知道為什么這些流星雨可以給人帶來超能力，但是這似乎是某種循環，每四百年就會出現一次，而每一次，都會出現一個擁有重生能力的人，這個人每到七十歲便會死亡，十五天后身體會縮小成十歲時候樣子，等再過六十年，等他七十歲的時候，他會再次死亡，至此周而復始，直到下一次四百年，新的重生人出現。而我，就是1616年活下來的重生人。
“我需要你們幫的忙也和這個有關，因為每次重生，身體都會如同螻蟻咀嚼，痛苦萬分，這可以算作一種詛咒。但是有一個辦法可以解決，那就是舉行一場儀式，將新老兩代重生人擺在一起。儀式過后，兩代重生人的詛咒就會消除。我需要你們幫的忙就是幫我找到新一代的重生人?！?/p>
“如果每四百年就會出現一位重生人的話，那也就是說，你之前還有重生人活著？”林子銘試圖接受孫光耀的說辭。
“不會的，每四百年間，只會活一位重生人，換句話說，新的重生人經過第一次詛咒之后，獲得重生能力，那么我的能力就解除了，我會如同正常人一樣生病、變老直到最終死去。而每一位重生人的使命就是找到新一代的重生人，將超能力的所有事情告訴他，讓他一代代傳下去?！睂O光耀擺了擺手，“還有疑問嗎？哦，對了，忘了告訴你們，重生人可能存在的一個先決條件是，孤兒！也就是說，你們要找的這個人，可能是個孤兒，當然，這只是我的推測?！?/p>
“說說特征吧，重生人的特征，我們怎么樣才能分辨出誰是重生人?！崩顣K于開了口。
“流星雨降世以后的一個月里，每晚的凌晨兩點鐘至凌晨三點鐘的這一個小時里，重生人會渾身奇癢，如同被螻蟻咀嚼，但是身上看不出任何表現。這種情況，會持續一個月，每晚如此?！睂O光耀說完，盯了盯兩人的反應。
林子銘心里確猛地犯了下嘀咕，孫光耀說到一半的時候他心里就猛地蹦出一個人，按照孫光耀的描述，昨晚張峰的表現倒是很像孫光耀說的。
“事成之后，答應我們的條件就會答應吧?！崩顣蝗粡埧冢驍嗔肆肿鱼懥锏阶爝叺脑挕?/p>
條件？答應了什么條件？孫光耀不是說事成之后條件再隨便提嗎？現在答應了什么條件？
“當然，什么條件都可以答應！”孫光耀篤定地說到。
“我沒什么問題了?！崩顣f完將身子向后一仰，靠在椅背上。
林子銘心里猛地騰騰起來，心臟的跳動聲傳進耳朵里，林子銘有些緊張地看著兩人，思索了一會兒后，決定把張峰的事先壓下來。他不相信這樣的巧合，要等到回去找張峰確認一下再說，另一方面，他現在有些懷疑兩人在密謀著什么自己不知道的事。
“沒事的話，兩位就先回吧，期盼兩位的好消息?！睂O光耀起身，將電話告訴兩人，并再三囑咐，不準將電話號碼寫下或者告訴任何人。
兩人一同起身，向門口走去。走到門口，林子銘偷偷瞄了一眼墻邊的靈位，確實是空白的，上面什么字也沒有，不知道孫光耀到底在供奉著誰。
這個男人，遠遠沒有他今晚說的這么簡單。
回去的路上，兩人沒有說任何話。李書坐在出租車的副駕駛望著車窗外發呆，路面很安靜，路燈投下來的昏黃的燈光一閃閃地照進車里，林子銘突然有些恍惚，這兩天發生的事情實在太多。
死亡、抓捕、超能力，這些從來沒有在林子銘腦子里停留過的詞匯突然一下子全部涌了出來，他望了望前排的李書，轉頭看向了車窗外。
林子銘并沒有一個很好的人生規劃，或者說，他的人生規劃就是混吃等死，他不知道自己要干什么，或者自己能干什么。他從小開始接觸魔術，他也只會表演魔術，老團長把他從孤兒院領養回來，給了他一個具象的家，待他如同親生兒子，這一切本來對林子銘來說就足夠了?？墒亲詮睦蠄F長因為魔術表演意外死亡以后，所有的事仿佛都偏離了原來的軌道，魔術團現在變成了一個窩，而不再是家，周圍從小一起訓練長大的孩子突然都產生了變化，他們心里的愛、恨、怒、嫉妒全部隨著年齡的增長孵化出來，而林子銘不知道自己有沒有孵化出這些人類感情，但是，現在的他，處在這樣的感情里，思緒已經不受自己控制。
似乎所有人都預感到林子銘會回來，只是沒有人想到他會和李書一起回來。所有人都將臥室的燈關掉，然后趴在自己臥室的窗口注視著魔術團小院里的一切，整個魔術團小樓一片漆黑，只有一樓客廳里的燈投射出來的光映照在院子里，將院子里那棵不知道什么時候種下的桃樹拉出一道長長的影子。
盒子帶著周楠楠和孟曉雨就坐在一樓客廳的門口，望著漫天的星星發呆。
“對了，盒子現在搬你屋去住了。”下車的時候李書突然站定，“劉方他們兩個說不想跟殺人犯住在一個屋子里，所以只好讓他們和盒子換了一下。”
李書轉身向小院走去，林子銘愣了一下神之后，跨步跟了上去。
即便是心中早有預估，但是踏進院子里的時候，林子銘還是覺察到了那些隱藏在一個個窗口后面的眼神，他們雖然關了臥室的燈，只偷偷把窗簾扒開了一條縫，但是那些目光還是如同尖細的針一樣扎在林子銘的身上。
從再次踏進這個院子開始，林子銘就明白自己在別人眼中的形象已經全然變得不太一樣了，那些隱藏在漆黑中的眼神充滿了怯懦與指責，甚至還帶著一點驚恐，現在全都投向了他。
“我如約把人給你帶回來了。”李書在曉雨身邊站定，停頓一下后，將后面的話咽回肚子，向屋子里走去。
盒子三人都沒有動靜，子銘在他們身邊站定，抬眼望了他們一下說：“回屋子里去吧。”
臥室的床頭柜上，放著一個信封。子銘帶著三人進了屋，走到床頭，信封里裝著他的積蓄。
子銘將信封放回桌子上，一眼瞧見了那個仍舊在瓶子里的蟲，或許是空氣不夠的原因，蟲子已經不怎么動彈了，在瓶子的邊緣無力地爬動著。
盒子看了看，將身后臥室的門悄悄地關上。
子銘突然收了眼神，俯身從柜子里拿出一個紅色的塑料袋，將塑料袋套在手上后，一把掀開了玻璃瓶，用塑料袋抓住了還沒有反應過來的蟲子。
盒子三人面面相覷，不知道子銘在干些什么。
下一秒，子銘突然抓緊塑料袋的開口，朝地上用力地掄去，袋子里的蟲子受到慣性的影響，隨著袋子的甩動，一下下地砸在地面上。
袋子接觸到地面的聲音大過那小拇指大小的蟲子摔死的聲音，三人站在一邊看著一下下掄著手里袋子的子銘。子銘也忘了旁邊三人的存在，只是盯著袋子里的蟲子，不停地向地面一下下地砸去。
塑料的抖動聲，蟲子的肉殼砸向地面的聲音，一下下靜靜地回蕩在屋子里。
終于，那袋子里的蟲子似乎徹底死透了，趴在袋子底一動不動。
子銘將塑料袋揉作一團，扔進垃圾桶里，一動不動地在原地站了許久，屋子里的人都屏住呼吸，全沒了動靜。
而后，子銘才緩緩地轉過身，看著門口的三人。
曉雨終于忍不住，一下子沖了上去，撲到子銘的懷里，子銘愣在原地看著懷里哭個不停的曉雨，抬頭看了一眼門口的盒子和楠楠。
盒子伸出手指了指子銘懷里的曉雨，張開胳膊做了一個擁抱的動作給子銘。子銘盯著盒子沒有動，盒子順手拉過身邊的楠楠，一把抱在懷里，給子銘使了個顏色后，指了指他懷里的曉雨。
子銘還是沒有動，盒子突然反應過來，拉著楠楠出了屋。
今晚注定沒有人睡得著，盒子兩人出了屋，經過李書的臥室門口，臥室里傳出來微弱的燈光，燈光一暗、一亮，不規則地閃動著。
子銘終于抱住了懷里的曉雨，伸出手輕輕地拍了拍她的背。
“我，回來了！”
文 / 文明一半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