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章 ?做人的格局
? ? ? ? 這間書房面積不大,但最大的特點是三面墻壁都從頂到底打了書架,書架上滿滿都是書,剛進來的人會產生一種錯覺,覺得這房子的墻壁是用書“砌”成的。
? ? ? ? 除此之外,書桌、飄窗、地板,簡易床上、下也堆滿了書籍,幾乎讓人無處下腳,有被淹沒在書海的感覺。
吳銘儒愛書是全校有名的,他自稱“書癡”,除了上課,基本上是手不釋卷,無論去哪里,第一件事就是去古舊書店淘書。吳銘儒還一個特點就是嗜煙如命,一手拿煙,一手捧書,就是他的常態。
聽完陸云軒的訴說,吳銘儒習慣性地遞了根煙過去,自己也馬上點燃一根,煙霧繚繞中,他微笑著說:“你知道你當初的畢業論文我為什么會給你優嗎?”
“啊?”陸云軒一時對這種話題的跨越沒反應過來,有點茫然地看著導師,“不是我寫得好嗎?吳老師你怎么突然說這個?這都多少年的事兒了。”
“十年了,我知道。但你的論文開題報告我一直留著,并給后面你那些師弟師妹們作為開題報告的范本,每次畢業開題,我都會讓他們好好看看你的這份開題報告。”吳銘儒說。
“吳老師抬愛了。”陸云軒有點感動,也有點不好意思,禁不住摸了摸自己腦袋。
“你先別得意。”吳銘儒繼續笑著說,“我給你打優,留做范本,不是說你的論文多么完美。你的論文的確觀點明確,結構嚴密,富于邏輯性,推理縝密,能成一家之言。但這不是重點,只是基礎。重點是我認為你那篇論文顯露出了一種大氣,一種看待問題的氣度。這是一般的學生不具備的。這非常難得。”
“哦?”陸云軒有點驚訝,他第一次聽導師對他當年的畢業論文做如此評價。
“做學問最主要的是什么?”吳銘儒吸了一口煙繼續著自己的思維,他這句話并沒有讓陸云軒回答的意思,而是馬上自己接口往下說,“是思想的高度,高度決定你能看多深,決定你能在學問上走多遠。”
“嗯。”陸云軒很認真地聽著。
“你當年就能站在世界傳媒趨勢的角度來做你的論文,這個是你論文成功的重要因素之一。最關鍵的是,你對傳媒行業的認知,超出了一般學生的水平,有自己獨特的想法,這個讓我很欣賞。”吳銘儒不掩藏自己對這名弟子的贊賞。
“謝謝老師的表揚。”陸云軒謙虛的回答。
吳銘儒揚了揚手中的煙,制止了陸云軒的話,接著說:“做學問其實就是做人。做學問的高度就是做人的高度。你當年的論文就有那樣的大氣與高度,為什么你現在做人的高度卻這么低呢?”
對于導師的這句發問,陸云軒有點兒懵,他不知道導師為何會這么說,一臉驚愕地看著吳銘儒,張了嘴卻沒發出聲音。
看著陸云軒的表情,吳銘儒笑了笑,這時才說回了主題:“你說你對你們臺里某個人有意見,你覺得人家是小人,你想去參加競聘的目的是要超過并壓下他,不讓小人得志,是吧?”
陸云軒點點頭。
“如果是這樣,我勸你還是別去了。去了也沒用,你肯定會敗在他腳下。”吳銘儒說。
“為什么?我能力比他差?智商比他低?”陸云軒有點兒不服氣。
吳銘儒擺擺手:“這不是能力和智商的問題。是做人的高度問題。”
猛吸了一口煙后,吳銘儒說:“你如果只把自己定位在一個為了私人恩怨而爭斗的人,我只能說你這輩子都不可能超過他。為什么?因為你思想太狹隘。那個人的思想肯定也很狹隘,但他比你會討領導歡心,能做到讓領導滿意,你行嗎?如果你不行,你就不可能贏他。”
陸云軒若有所思。
“你是個有新聞理想,有人生抱負的人。你現在把自己降到跟他一般為了一點狹隘的私人情緒而互相爭斗的高度上,有意思嗎?”吳銘儒反問。
陸云軒沉默地抽著煙,在煙頭的明暗中,他的臉色越來越凝重,冷汗也開始在背上滲出。
“你去競聘這個臺長的職位,不是為你個人的情緒發泄,更不是為了要壓過某人。你就算壓過了那個人,又能怎樣?很光榮嗎?那人值得你這么去在乎嗎?你應該像你當年畢業論文里透出的那股豪邁之氣,為了傳媒的事業而進步,為了創建一個全新的傳媒局面而奮斗。只有站在這個角度上,你才能發揮你的才能,你才值得去為那個平臺而競爭,你才能真正知道自己該如何努力。”吳銘儒提高了聲音敲擊他,“做事要有智商,做大事要有情商,成就事業需要的則是胸懷!”
這番話如五雷轟頂一般砸向了陸云軒,他突然感到了一種羞愧。
吳銘儒一語定音:“格局就是你的高度!”
看著陸云軒的表情在發生變化,吳銘儒趁熱打鐵:“你若要保持你原先的狀態,我不反對,畢竟人各有志不可強求,我也不認為你非得走這條路不可。你可以考慮回來讀博,干脆和我一樣走學術這條路。但如果你還有理想,有抱負,你就不應該再這樣下去,尤其不能再用這種放浪形骸的態度對待你的事業。人活著為什么?不就是用自己的能力為這個世界做點兒有意義的事嗎?”
吳銘儒的話讓陸云軒心里豁然開朗,他突然有了一種從黑暗中看到光明的喜悅感,這些天來糾結不休的根源找到了,那就是他內心深處,不愿意為了這種茍且之事而改變,天然的傲性讓他陷入痛苦與迷茫。現在,導師的一席話讓他找到了方向,真正明白了自己該做什么,為什么而做。
從陸云軒臉色的變化上,吳銘儒知道自己這番話他聽進去了,也聽懂了。所以裝作不經意地問了句:“對了,你們那個廳長叫什么?聽說是新來的?”
“趙卓。”陸云軒依然沉浸在找到方向的激動情緒里,隨口回答。
“哦?我有個師弟也叫這個名字,不過他是在平安市委宣傳部工作。”吳銘儒裝作驚訝地說。
“啊?”陸云軒驚訝得張大了嘴巴,“這個廳長就是從平安市委宣傳部調過來的,之前是那里的副部長。他是你師弟?”
“那應該就是他。不過他一直從政,我一直為學,所以聯系不多。”吳銘儒輕描淡寫,“如果確定是他,我倒是可以給他寫封信,你帶過去,認識下。”
這個信息對陸云軒來說簡直就是晴天霹靂,他壓根兒就沒想到自己能和這位新廳長扯上這樣直接的關系,而且還這么近。他一時有點兒消化不了這種劇情的起伏轉換,囁嚅道:“我這樣去找他合適嗎?”
“怎么?不敢去?”吳銘儒激將道。
“那倒不是。我搞記者這么多年,別的本事沒有,就是學會了不怕官。社會上傳言我們記者是‘見官大一級’,雖然沒這么夸張,但我這個人確實不怕官。”陸云軒笑著回道,語氣里又恢復了往常那種玩世不恭的味道,“我這不是不好意思讓老師你這么費心嘛?”
“少扯這些。你要想通了,真想干番事業,你就去。別磨嘰。”吳銘儒頭說,“你啊,又好久沒讀書了吧?事沒做好,就說明你書沒讀好。抽時間還是多看看書吧。”
“聽老師你的,沒問題!”陸云軒笑著爽快回道,“我也去會會我這廳長師叔。”
回去的路上,月色明亮,陸云軒開著車把CD里的音樂聲調大,伴隨著呼嘯而過的風聲跟著音樂哼唱。此刻的陸云軒,感到一股從未有過的輕松,這種輕松是為自己突然找到了人生的方向,他在夜色中仿佛看到了光明的未來,一臉的笑容。
“毛曉槐,看你怎么跟我比?”陸云軒心里剛蹦出這個念頭,馬上意識到自己的錯誤,趕緊“呸、呸、呸”把話吐了出去。
“陸云軒啊,陸云軒,你就這點兒出息!才說的做人要有格局,要有氣度,怎么就又自我墮落了呢?”陸云軒心里暗暗自罵。
第12章 ?招聘這件事
趙卓的辦公室空間很大,但陳設很簡單,只有一張辦公桌,一排書柜,然后就是茶幾和會客的一長兩短三張沙發。整個辦公室最醒目的就是辦公桌背后鮮艷的兩面紅色的旗幟,國旗和黨旗。此時這張辦公桌的對面就坐著人事處處長向衛兵,他是根據廳黨組的安排,把初步擬定的新電視臺臺長招聘方案送給趙卓審閱的。
以前廳里不太主動做這種具體的事情,但趙卓顯然改變了這種“規矩”,親自插手這種事情,具體執行就落到了他向衛兵的頭上。說實話,招聘臺長這樣的事,向衛兵還真沒干過,考察、提拔干部的事他倒是輕車駕熟,所以他其實也是摸著石頭在過河。
窗外鳥鳴聲間或傳來,讓安靜的辦公室多了些生氣。這種環境讓向衛兵想到了南朝詩人王籍的名句“蟬噪林逾靜,鳥鳴山更幽”。除了趙卓翻紙的聲音,向衛兵感覺時間似乎是靜止的。
趙卓看得很仔細,眉頭微皺,顯然在用心思考,手中的筆偶爾會在文件上劃動。
本來向衛兵交了材料就打算走的,但沒想到趙卓卻讓他坐下等,這種做法和原來的于廳長不一樣。這反而讓向衛兵有點不適應,坐在那里又不好亂動,也不敢亂瞟,總覺得身上別扭,所以時間的移動對此時的他來說,成了一種煎熬。
“衛兵啊,這個招聘計劃你自己覺得還有什么要補充的沒有?”趙卓摘下眼鏡,放下手中的筆。
向衛兵心想,這都是黨組會上商議的,我哪兒敢自己補充啊?但這話肯定不能這么跟廳長說。他想了想,恭敬回道:“我覺得廳黨組的決定是有前瞻性的,也很全面,體現了這次招聘的新思路、新特點。”
他看到趙卓臉上表情微微凝重,趕緊剎住話,又頓了頓,眼珠一轉,再接著說:“但我個人以為,有一小點是不是可以考慮修改補充一下。”
“哦?哪一點?”趙卓抬了抬眼,看著向衛兵問。
“就是招聘條件的設定上。”向衛兵說道,“我覺得既然是一次社會公開招考,體現的就要是公開、公平、公正,尤其是要體現出我們廳里不拘一格降人才的寬廣胸懷。所以可以考慮下把條件完全放開。”
“怎么個完全放開法?”趙卓臉上有了興趣。
“就是只以成績論,不以出身論。我們原來這份計劃中,還是設置了比如要有電視臺工作經歷,要有科級職務等,尤其是還有一條,要有各級領導的簽字同意報考,這會限制很多真正的人才不敢來報名。”
趙卓點點頭,示意向衛兵繼續往下說。
“趙廳長,其實我一直在想我們這次設立這個新電視臺并招聘臺長的目的是什么?如果我們的目的只是把現有的這個頻率做活,那么招聘可以多一些限制條件,以保證我們臺里的同志能競聘上。但如果是想嘗試一種全新的辦臺模式,我覺得我們的臺長位置也要是全新的,不同于傳統模式。這樣就沒必要在報考條件上設定太多的門檻了。”向衛兵感覺到趙卓對他的話有興趣,所以鼓起勇氣一口氣說完自己內心的一些思考。
“那你說說條件應該怎么設?”趙卓這話明顯是有考考他的意思。
“除了相關工作經歷,零門檻。”向衛兵說。
“那如果招聘的人最終發現不合適呢?”趙卓繼續問。
“不會出現這種情況。”向衛兵扶了下鼻梁上的眼鏡,迎著趙卓詢問的眼光回道,“我們可以在考題上下功夫,考題就是門檻。考題的設置不能僅僅是書本上的純理論,而應該大量加入論述題。同時,可在文字考試后,增設一個公開的考生面試環節,讓報考者能充分展示自己對電視行業的見解。通過這樣的篩選,出現不勝任情況的概率會很低。”
趙卓點點頭,臉上的表情變得晴朗起來。
向衛兵從趙卓的表情中得到了鼓勵,更加放開了:“廳長,如果您覺得還有不確定性,那么是否可以考慮在招考后,再加一條,考試最終通過者,試用期一年,一年后考核不合格的,自然解聘。這樣就有了雙保險。確保所有報名的人自己在考前就得充分考慮,考后也不敢有絲毫懈怠。”
辦公室的門響起,秘書小黃推開一點門縫,探頭看了看,正準備說話,趙卓擺手示意,表示再等等。小黃馬上把頭收了回去,并掩好門。
趙卓把頭扭向窗外,沉默了幾十秒中,再把頭轉回來時,已是滿臉笑容:“你的想法很好。我跟其他幾個黨組成員通下氣后你再修改吧。”
向衛兵知道自己這番“過分”的語言沒有惹廳長不高興,反而說對了,他這才放下心里的石頭,告別廳長快步走出辦公室。
等向衛兵走后,趙卓起身走到窗前,看著外面的垂柳和湖面。他這間辦公室是整個川東廣電廳最好的一個位置,在一個小山坡上,從窗口朝外看,一個小湖映入眼簾。這個湖是川東廣電廳唯一的風景地帶,沿湖周圍是無數的垂柳,湖心小島上還有一個小亭子,整個湖面一覽無遺。
廳院子的背面就是川東電視臺,兩個院子僅有一墻之隔,電視臺院內最明顯的標志就是那座高達幾十米的電視發射塔,直插云霄,成為整個東陽市的地標之一。東陽是川東省的省會城市,兩面環山,一面臨江,有著得天獨厚的地理優勢。
趙卓看著眼前的電視塔陷入沉思。
從心底里說,對向衛兵的思路,趙卓是認同的,他主張搞這次公開招聘的目的之一也正是想“不拘一格降人才”。有著多年市委宣傳部工作經驗的他內心很清楚,在中國四級辦臺的體制下,各電視臺其實都是一個個獨立封閉的圈,外人很難進去,論資排輩的現象不比政府機關少。在這種內循環的狀態下,要想發掘出人才,沒點特殊政策是不可能的,阻力會很大。這也是他調研電視臺后的感覺。
但電視這個行業恰恰不能封閉,需要開放的思維和前瞻的意識,你不能指望一只被栓在井底的青蛙能明白外面世界的廣闊與精彩。而狹隘的思維正是他龐大計劃的最大掣肘。
有一點趙卓心里也異常清楚,就是傳統勢力的強大。這次雖說通過了他提出的建立新臺、招聘臺長的構想,但只是勉強通過。那三天廳黨組會討論的激烈仍讓他記憶猶新。討論中,對于臺長采取招聘形式的提議得到的反對意見最多,原因其實也很簡單,這種做法完全拋棄了論資排輩,就意味著擋了很多人的路,動了很多人的利益蛋糕。
如果最后不是獲得了省委宣傳部部長蔡輝的公開支持,他的這個提議能不能最終通過都還是個未知數。
把蔡部長請來對會議做指示本來也就是他使的一個小技巧,其實在這個提議形成之前,他就多次主動向蔡輝做了匯報,得到了他的肯定與支持。而蔡輝同意他這個提議的目的,也是想通過一次創新,快速消除于建國給整個宣傳系統包括他本人帶來的不利影響,他內心里也急需一次能引起省委注意,提振人心,給人希望的大事件。趙卓的提議正合他意,所以他明知道是趙卓請他去站臺,也接受了。這也是他公開表示對自己這位下屬的支持,懂事的人自然能明白其中的份量。
能在官場混的,都不是蠢人。
提議通過是一回事,真執行起來則是另一回事。經驗告訴趙卓,要把提議落實到位,他還有很多工作要做,比如這份招聘方案,他必須得在背后和這些副廳長們做大量的解釋和溝通工作才能推行下去。對于一個從外地調入,上任不到半年的新領導來說,這是對他局面把控能力和政治智慧的一次考驗,他只能考好,不能考砸。否則,看笑話的絕對比同情的要多。
望著窗外,他再次陷入了沉思。
?到了光明的未來,一臉的笑容。
“毛曉槐,看你怎么跟我比?”陸云軒心里剛蹦出這個念頭,馬上意識到自己的錯誤,趕緊“呸、呸、呸”把話吐了出去。
“陸云軒啊,陸云軒,你就這點兒出息!才說的做人要有格局,要有氣度,怎么就又自我墮落了呢?”陸云軒心里暗暗自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