心之所在

某天出門散步,在附近一家外貿小店里看到一塊漂亮的桌布,雖然這個尺寸有點長有點大,因為是適合歐美的長形桌,但是純手工刺繡非常漂亮,花色也是我喜歡的番枝蓮,當即決定買下。

店主說:“還是一個人逛街好,想買什么就買什么,痛快!女人就該一個人做決定。”接著她給我講了一個關于這塊布的宏大故事:這塊桌布在店里放了一個月,起碼有一百個女人對它一件鐘情,但因為她們要不和朋友一起,要不和家人一起,還有一個準備掏錢時,婆婆反對而沒有買。很多人依依不舍地拿著它在手上摸來摸去,但是身邊的朋友都反對,用來做桌布有點長,用來當沙發布有點窄。最后都沒買。

我被店主逗笑了,但轉念一想,的確我們有很多選擇,是因為被朋友的“好心”而被迫放棄。逛街時看中的衣服,朋友總是說:“價格有點貴喲,再等等吧。”結果因為斷貨再也沒有這個款式了,后來打折的倒是便宜,但都是幾年前的舊款。

有時想換套餐具,朋友說:“只是盛飯而已,能用就行。”想想也對,但是一年四季都用一個大白碗吃飯的感覺其實特乏味的。

本來不想送孩子去上早教,但是朋友們都說好,熱心地一起團購便宜,便也花數千元辦了卡,但是孩子一到早教中心就哭鬧,后來在網上四處發貼都沒能轉讓出去。

于是很多時候便捶胸頓足,如果都按我自己的意愿,這件事情我一定去做了,如果不是當初朋友阻擋,我一定會買下那個包包。

有一次我約朋友去皇家糧倉看戲,提前許久定的票,演出當天兩人約好晚上六點在門口見面,七點半演出開始,結果我等了許久沒有看到她,電話也打不通,又擔心她出事,一直在門口的冷風中等。本來想在那里邊吃飯邊看演員化妝,這也是皇家糧倉版《牡丹亭》的一個特色。等到她來的時候我已差點凍僵,原來她開車在路上堵車,動不了,手機又恰好沒電了,沒辦法通知我。這場我期待許久的浪漫的牡丹亭因為而一個不順利的開局,整個觀賞過程都有點波折,不曾想這戲也不太符合朋友的口味,一起看戲還得承受對方的嘮叨。

北京的交通狀況,不管是約人談事情還是朋友見面,不遲到反倒是正常的。有一次和人約好去單向街書店參加一個簽售活動,地鐵出行,但約定時間半個小時他依舊沒出現,打電話告知有點事情剛剛出門,再等半個小時,半個小時后他依舊沒來,再催問時,他說還有幾站路,弄得我興致全無,因為一個小時在地鐵里滯留,保安還來問我幾次。

最后他承認是因為起晚了又怕我埋怨,所以一直沒說實話。我為了等他不僅沒能趕上那次我期待已久的朱贏椿先生的活動,還對他的不守時產生了成見,后來很長時間倆人沒有再約著一起出席活動。

我有一個朋友住在宋莊,幾乎有四年沒有見面,有天我剛好到附近開會,有半天時間便想去看看她,半路上卻接到她的電話,孩子發燒了要帶去醫院。接完電話后是返回家中還是一個人去逛逛通州?

我猶豫了一下便立即決定自己走走。前一站地鐵下了車發現居然是韓美林藝術館于是獨自去轉轉,這個美術館設置和展品都非常好,還有很多小故事。韓美林有次去機場接他妻子,當她走下飛機后,他雙手捧著禮物遞給了夫人,禮物很樸素,卻很獨特,是一塊用紙巾包裹著的烤地瓜,上面插著一束從路邊摘來的小花。當夫人手捧著這塊依然燙手的禮物時,心生無限溫暖。韓美林說,生活里面無論浪漫還是藝術,都不需要太多,放進一點就夠了。聽來,很是為這份節制的浪漫而心動。

逛完美術館時間還早,我又隨興去了運河公園,這段古運河是京杭大運河的北首,古時漕運的碼頭、糧倉、酒肆現在有桃柳映岸、榆橋春色、長虹花雨、月島畫境、銀楓秋實、楓林茗香、風行蘆蕩、平林煙樹等各種景致。

在公園里聽到兩個中學生談起他們的學校,正是以前的潞河書院現在的潞河中學,于是我又跟著兩個學生去了他們的中學,潞河中學。在占地23萬平方米的潞園內,世紀初建成的風格古樸獨特的建筑群與八十年代以后新建的設備先進的教學樓、實驗樓、體育館、信息中心錯落有致。古槐翠柏參天,奇花綠草覆地,碑、亭、湖、山,通衢曲徑散落其間。

本來我只是去順路去看朋友,因為她沒有時間,我一個人反倒去了很多平時沒去過的地方,因為自己的時間很自由可以隨意安排。

后來晚上我打電話告訴朋友,我還在通州時,她非常驚訝,你一天呆在通州干嘛呢?我說我發現了很多好玩的地方。

下次我還準備去月亮河轉轉。她笑道,不就是些房子么,有什么好看的。公園我常去啊,就是大一點而已。熟悉的地方沒有風景,我很慶幸自己一個人的旅程。

想出國游的念頭由來已久,但又不想跟團,結婚生孩子后在瑣事里一直沒能出去走走。2010年,在溫哥華UBC念大學的妹妹快畢業了,我利用年假以探親為由,獨自一人踏上去加國的行程。

妹妹學業繁忙,并無空陪伴我,彼時又是溫哥華的冬季,天寒地凍。但初到異域我覺得處處都是風景,一個人漫無邊際地隨處走走。一天我獨自去到Stanley Park,這座鋪滿整個西溫半島的公園占地1000英畝,處處是茂密的原始森林。在森林的腹地,有家位于山坡上的咖啡館,整家店是復古仿舊的風格,木紋粗糙的桌面,店內一邊是由木樁支起,有座吊橋可以通往森林,另一邊是巨大的落地玻璃窗,可以望見太平洋。

店內壁爐的燒得很旺,柴火“噼哩啪啦”直響。可能因為天冷,里面沒有一個客人,我點了杯咖啡,在店內走來走去地看風景,每一個角度都不同,不遠處的山巒海景盡收眼底,也有森林的廣闊與茂密。店員也不來打擾我,只是安靜地煮著咖啡,我翻著書,中午還吃了午餐,沒有第二個店員和客人。令人意外的是午后居然下起了小雪,紛紛揚揚的雪,安寧著凡世起伏的喧囂,讓我看盡溫哥華之美。沒有聲音,沒有車來車往,沒有霓虹燈。原始森林里的咖啡館,窗外是廣闊而無邊的太平洋,因為天冷,沒有船只沒有行人,一動不動,安靜得像齊白石的水墨畫。臨近傍晚,大霧迷漫,從腳下慢慢升騰起來。濃霧包裹著我,好像到了暮光之城。

雖然溫哥華和加拿大有很多更漂亮和迷人的景點,但那一趟旅程,留給我最深刻的回憶,依舊是一個人在咖啡館里的幾乎一天的時光,也是因為這段安靜的冬日,奠定著我在此后長久的歲月里行走的基調,就是一個人找段時間安靜地行走,不為景點,也不為風光,只為一場遇見。非常幸運的是,咖啡店里的男侍者還替我拍了一張看著窗外的照片,只有我的側影,背后是浩如煙海的太平洋,每當看到這張照片,我就會記起對溫哥華的感覺,感謝命運讓我來過這里,在那個時刻,以那樣的心情,在一家咖啡館度過一個人的冬日。

女人到了一定的年紀,好像習慣獨處,喜歡一個人去做事。不再有很多事因為等待而沒有做成,也不會本來很好的事情因為等待而錯過。

我有一個同學,在一個研究機構做事,結婚生子過著普通的生活,有一天她突然移民,原來這些年她就這樣,默默地生孩子,讀書、考研,十五年來她走遍了中國很多地方持續做了一些民俗研究,最后她遞給移民官的資料有足夠的理由讓人信服她是個美國沒有的“偏門人才”。

這么多年來,我們幾乎從沒看過她在空間、博客或者朋友圈里曬生活,她就這樣一個人努力,給命運來了一次大的轉機。在給她送行的宴會上,一個從外地來的同學不無遺憾地說,五年前他本來有個機會調到國家部委當研究員,但是自從他告訴身邊的人這個想法后,大家都反對,輪番說服他,北京的交通、住房、孩子、升學、空氣——他說五年過去,我所在的城市這幾個方面也都在惡化。“如果當時我要是一個人做了決定——”他留下一聲很長的嘆息。

當然,我們人生很多在情感、學業,還有事業、境遇上的遺憾不能說全是因為別人的看法和說法而改變,但至少是我們對一個人做事不夠堅定。

雖然我們生活為人妻、為人母、為人友,但人生總是會有那樣的時光,可以好好享受獨自一個人的時光。有一個朋友自己帶著雙胞胎,但她請了個鐘點工,每天就兩個小時,她利用這兩個小時看書、喝咖啡、看電影,吃飯,享受一個人的時光。

還有一個朋友獨身多年,但他很會照顧自己,不管多忙,他都會回家自己做飯吃,從買菜到洗菜、切菜、炒菜,寫下詳細的步驟,圖文并茂。吃完后連同各種感受寫下來發到博客和微信上。有時應酬回來,他也會炒一個當晚宴席上最有亮點的菜,炒完后用保鮮膜包好放到冰箱里。他在西單金融街一家證券公司任職高管,在西單不遠處的靈境胡同一個四合院里租了一間廚房,是的,不是房間,僅僅只是槐樹下的一個廚房,上班的日子,他中午過去為自己做頓飯。他是一個人都能學會自己吃飯的人,也就有了一個人的非常開闊的格局,因為他過的是真正的日子,這和結不結婚沒有太多的關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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