賣花老人

那時還住在拆遷前的家,上下兩層的小樓,周圍都是一樣的構造,二樓有一個面積不小的露天陽臺,對于喜歡玩耍的孩子們來說,那就是一方世外桃源。陽光飄落下來的時候,我的家就像被一層柔和的金色薄紗籠罩起來,美極了。

記憶中的那些小樓,比起現在的高樓林立多出了許多溫暖。

正值青春年少的光景,無憂無慮,上學放學路上總是少不了結伴而行的好友們洋洋灑灑肆無忌憚的歡笑聲,每到一個人的家門口,互相嬉鬧著說完再見,其他人便繼續結伴前行。

我家離學校并不算遠,但是到我家的時候,一般也就只有我自己一人了,到家門口還沒有進門的時間,是完全可以由我一個人支配的時間,對于每逢那時去做那件最重要的事情,總覺得是無比心滿意足的。

隔壁新搬來一對慈祥和藹的老夫婦,彼此相處融洽,兒女不在身邊,以賣花為生,風雨無阻。這是在一段時間僅限于簡單問候語的相處之后,我對他們的初步印象,但是,時日久了,慢慢熟絡起來,我也可以在閑暇時盡興去觀賞他們養的花之后,總覺得那些花是不同于尋常的花的,但我也說不出為什么。

那些花兒,其實再尋常不過了,月季、蘭花、菊花、杜鵑……細細羅列,并沒有什么名貴的品種,正如這對老夫婦的性子一樣,質樸而淳厚。只是常常在看到他們澆水、修剪花枝的時候,能感受到他們輕柔動作里的小心翼翼,臉上也總是掛著一番凝重。有時,夫婦倆會輕聲討論一下哪棵養得好,哪棵該施肥了,哪棵之前不應該怎么樣之類的話題,細碎的話語里,都透著對花無微不至的關愛。

夕陽下,他們呵護花的剪影,凝結成了時光里的一幅暖融融的畫。

花一直被井然有序地擺在老夫婦家門口的空地上,陣仗不算小,花香卻并不雜亂。每次走到回家的小巷口的時候,那些花也只是靦腆地召喚,與其說它們芬芳四溢極盡誘惑,倒不如說它們恰到好處的恬淡吸引著我。每次駐足凝神觀看的時候,若非心靜,是不能聆聽它們的美好的。

夏季的雨總是不容商量,果敢而決絕的。

那天下午放學途中,大雨滂沱而至。我抱著書包飛奔到家門口的時候,兩位老人已經將門口的花兒搬進屋里一大部分了,沒有打傘,衣服也已經完全濕透了卻全然不顧的樣子,好像眼里心里都只有那些花。爸媽都不在家,我迅速把書包放進屋里,幫他們搬起花來。年邁的他們腿腳已經不靈便了,平時蹬三輪車去賣花都顯得格外吃力。我有些心疼,叮囑他們趕緊歇著換一下衣服,我多跑兩趟很快就搬完,可是他們并未聽從,我再三叮囑,他們卻依然十分執拗。我便不再多說什么,動作更加利索起來,以一個頂三個的勁頭很快就把花全部搬進屋里了,他們再三對我道謝,語氣里的誠懇就好像我保護了他們的孩子一般。

出門的時候,偶然聽到老夫婦倆的對話。

“你看你,別心疼了,一開始下大雨就急得哭,這還哭什么,小孩子似的,這不咱家花兒都沒事嗎?”

“嗯,沒事,不哭了,你看你淋得,快點擦擦換衣服去。”

“別哭了別哭了,這不是怕你心疼嗎?花沒事,你心里舒坦就行,我淋病了也值,平時忘了給花澆水你都給我臉色看,這要是淋壞了花還不得幾天不給飯吃……”

聽著老大爺從哄孩子般到開始打趣的語言,忽然之間才明白了那些尋常花兒的不尋常之處……

大約也就是一年的光景,這對老夫婦要去外地幫忙帶孫子,就又搬走了。

時而會想念他們,時而會想念那些花。后來漸漸長大,懂得了那份溫情,也期許,那份溫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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