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從前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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上大學那年,我們宿舍八個人,除了一個城里娃,其他七個都來自農村,大多是比較守舊的,特別是思想觀念還囿于陳規,看不慣的太多。唯獨程是特例,報到那天我們就知道他有女朋友。
說起程的女朋友,我們都覺得是配的上他了,畢竟他個子不高、人又不白,而女孩恰恰相反,個子和他平齊、皮膚白皙,怎么看也是城市里長大的,加上說話斯文,很懂禮貌,讓我們這幫“漢子”時不時心里癢癢來。
剛開始大家都不怎么熟,也便不好意思問他倆的事。到過了國慶,宿舍召開夜談會,楊半開玩笑地說:“舍長,我們每天聽著你們小兩口煮電話堡,也不見你帶過來讓我們把關把關!”
“把什么關啊,我們是一般同學關系。”沒等楊說完,程就接上話茬。
“那我們就給你把把同學的關系唄!”楊接著說。
“這個嘛,哈哈!適當的時候,適當的地點,適當的環境吧。”舍長程如是說。
這個簡單的對話后,這個八人的宿舍又恢復了漫無邊際地聊女生時間。
想必有過大學經歷的男生,都有這么真切的體會,若是晚上不說點女生怎么樣,好像大學甚至人生都是不完整的。我們是普普通通的人,自然是沒有擺脫這既定的魔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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程和他對象是高中同學,家也離得不太遠,上學那會就有些好感,這讀了大學更自由,便順理成章的“好”上了。作為我們這些“一心只讀圣賢書”的人來說,肯定心里流露出很多羨慕之情,只是不愿意表露罷了。
聽許說,高中那會程那對象經常找他問問題,這一來而去就增進了他們的關系。那些年月,學生之間的關系很純很純的,他也沒想著會發展成男女朋友的程度。只不過高考或者說命運給他開了個玩笑,本來都報的北方大學,可他對象卻掉鏈子了,只有他來了我們學校。好在那女孩有心地第二志愿,填了北方大學城市郊縣的一所二本院校,相當于還“在一起”。
后來更得知,他對象認識許不久后,就被他的談吐、學識、人緣、性格等身上的特質所吸引。本來學習就有點吃力的她,多多少少有些分心走神,但始終堅持和他好、想他好、為他好,也曾想著一起讀同所大學。高考結束后,她分明知道自己考砸了,但不愿告訴許,和他一起“估分”,一起報考了這所大學。后來的結果,當然是不出意料的,好在他倆還好,也算度過了愉快地等待入住大學的日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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和大多數農村娃一樣,所謂的過“十一”,其實更多的是參加“貧下中農改造”—掰玉米、收花生、砍高粱等。程是家里的老二,但他大哥更不著調,只有他幫家里人好好干干農活了。
那個國慶后,程和他對象關系還真是更進了一步。盡管假期一直給家人幫忙,但也見過幾次面,他們相約到了高中常去的渭河旁邊,談人生,談理想,談大學生活。假期結束后,他們又相約一塊回城里,程送她上了去郊縣的大巴,望著遠去的車心里說不出什么滋味。
“舍長,你對象電話!”宿舍里最頑皮的楊接過電話后這么喊,其實我們知道,別看楊大大咧咧,他是多么想他那個叫做林夏的女同學給他來個電話啊。生活在愛里的滋味,是我們這些“單身貴族”可望而不可及的。從那以后,程和他對象準時每晚睡覺前都要打一個電話,似乎總有說不完的話。可能是覺察到有點影響室友,程的夜間電話就轉到了“外場”—IC卡電話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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后來的日子,對我們來說還是平淡無奇的,竟然還一直思索為什么找不到象牙塔之類的問題,但于程來說,那已經開啟了愛情的故事。每天打一通或幾通電話,每周郵寄過收到一封信,每月想辦法“你來我往”一次,這些細微的舉動,卻真是促成了他們的關系不斷深化,搞得我們這些人心里還有說不出的羨慕。
一個偶然的機會,程抱著試一試的態度去了學校廣播站,可能是因為踏實,沒試幾次他就成了廣播站的編輯。有段時間,就看他整天忙著在寫什么東西,也隨口問是不是寫情書呢,他呵呵一笑回之。直到快放寒假的時候,他滿臉笑容地拿著一盤磁帶回了宿舍。
古怪精靈的楊同學調侃地問,“莫非嫂子要近日要來住不成!”
“去你的。”程臉上卻沒有任何不高興回答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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從那以后,每天就看程躺在床上聽著他那盤隱秘的磁帶,自然我們的好奇是被拉高到了極限。
又是一個平淡無奇的晚上,大家都洗過漱后紛紛上床,楊看著許閉著眼睛好生陶醉,順手拔了他隨身聽的耳機。“我挺懷念高中那時候的日子,咱們天天一起學習一起吃飯,周末還能聽你吹口琴……”整個宿舍是程款款深情的聲音。
“好家伙,舍長,原來你去廣播站就是為了錄這個,呵呵。”楊一點沒覺得自己拔耳機的荒誕。
“楊啊,不知道該說你啥好了。”程臉上也沒有半點不悅,其實他還想讓大家對他的“勞動成果”夸贊呢。
時間不久,程就復制了這盤帶著他無盡思念的磁帶,到校門口的郵局寫下了那邊的地址。三天時間,就到了女孩手里。女生總是那么感性,特別是對這種東西,瞬間就會感情爆發,聽的他對象淚流滿面,愛也更深地彌漫在她的宿舍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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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年過年,程和對象一起回的家,家里人大概也知道他們的事,只是都沒捅破那層紙。一次“掃屋子”,程的父親叫住了許,“你是不是和那個誰交朋友呢?”
程沒多想回答:“算是吧。”
程伯接著說,“你們都上大學了,我和你媽倒也不反對,咱們這都世代農民,不管后來怎么樣,現在談著可要好好對別人。”
“我知道。”讓程沒想到的是父親如此開化,他本以為父親要說道說道他。
這被父親這么說過后,程就更加有“理由”公開他們的感情了,當天晚上就給他對象說了此事,他對象也把事情告訴了家長。
女方家自然是沒有什么二話,程除了個子不高也算一表人才,還是附近村里第一個考上北方大學的農村后生。她媽半開玩笑地說,“那得空讓許到家來轉轉。”
父母這種態度無疑對他們是鼓舞的,后來就自然而然就相互“竄了門、認了親”,他們的事情兩個村的人差不多都知道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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春節后的日子,對這兩個小對象來說,更像是天天處在蜜罐里一樣。愛情的種子,不斷向春天昭示它的生機與盎然。程是堅持把他的情思,揉碎在這一筆一劃中,信件像飛鴿一樣,傳遞兩個農村學生的小情小愛。
三月以后,程嫂隔三差五也算來了幾次,也許是不好意思,我們終歸都沒有正式見過面,對程嫂的印象都停留在許書架上僅有的幾張照片。他們說,偶爾也見過幾次,也沒好意思去打擾別人的“花前月下”。他們的足跡踏過了江城的大多數景點、大學,班里春游的時候,程也帶著這個可人的姑娘,引得班里的男男女女萬般羨慕。
戀愛里的人會覺得時間挺長又挺短,那份相思之苦無形拉長了時間的間隙,但相聚的時間顯得飛逝一般。“相聚分離,再相聚再分離”,成了相愛過的人永遠逃不過的魔咒。他們也說了畢業以后的事,有對工作的期許和生活的打算,好像都在等待那一刻的來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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就這樣,一年又一年,愛的沉醉濃烈,該不該發生的都如期發生了。可快畢業的時候,意外出了一些情況,讓許慌張失措,心亂如麻。
程算是定向生,但體檢時一些指標達不到要求,被臨時通知定不了向,原本沒在考慮的找工作,讓他忙的焦頭爛額,這個時候大多數人早都找到了第一份工作。
就在這時候,程對象像著魔一樣,整天和他吹風說結婚的事,那年正是大學期間放開結婚禁令的頭一年。對于男歡女愛的人來說,倒也沒什么,可她不知道是擔心許這個“鳳凰男跑了”,還是有其他原因,一根筋地說要快點結婚,哪怕只是領證,這讓許很是苦惱。
工作得重新找的事,程怕對象擔心還沒來得及說,想著快快找到工作后,再說也不遲,可命運就這么捉弄了自己。他在心里打著這樣的問號,“她怎么這么無理取鬧啊,還是他認識相愛了幾年那個姑娘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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臨畢業的時間,大四的學子無疑都是慌亂的,我們都不例外,程就更不用說,天天奔走投簡歷找工作。
一天,程對他對象說,我最近事挺多,你再好好想想,咱倆又不是一天兩天了,我也不會飛了。這之后,他們算是進入“冷戰”模式,程每天找工作,他對象因為之前已找好工作,就整天想著這“結婚”的事,自然是心情越來越糟。
五天,十天,半個月都過去了。程的工作還沒有最終確定,他心里備受煎熬,甚至懷疑這四年大學是不是白念了。就在這時,他對象又打來電話了,“咱倆的事,你到底怎么想的?”
“我最近有點事,等我忙完了再說好不好?”程答道。
“你又不用找工作。我只是讓你考慮考慮,也沒說要立馬領證結婚啊。”電話那邊傳來。
程接著說,“咱們不是三歲小孩了,結婚是遲早的事,你就別檢驗我了。”
“檢驗?對,我就是檢驗你。”他對象心里像長滿草似得不是滋味,“今天,我就要你給了結果,結還是不結。”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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感情這東西,有時候就這么脆弱,特別是當兩個人都失去理智后。程的無比煩惱,加上對象的“不可理喻”,讓他幾乎崩潰,爭執吵鬧喋喋不休的時候,程說不行就散了吧。
后來,我們知道的時候,他們除了和大學說再見,還和愛情散了場。程告訴我,他很長時間都在苦苦掙扎,找工作那段時間是他最痛苦的時候,整天像熱鍋上的螞蟻沒有著落,又冒出這幺蛾子。
等到工作敲定后,程本想再去找對象,可想了想還是不去打擾,唯一擔心的是她過的還好不好。有次回老家,他知道那個“催婚”都是女孩父母“唆使”的,他們說許名牌大學畢業,現在不把他“拴住”,以后真不知是怎樣的結果。結果就這樣弄巧成拙,兩個原本相愛的人分道揚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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時間過得很快,一轉眼十年都過去了。程在江城工作了兩年,又輾轉好幾個城市,最終定居在北京。得知那個女孩結婚后,他也草草認識了現在這個媳婦舉辦了婚禮。
原以為程會走不出那段往事,但從他的圈子,我卻分明感受到了如今愛的溫暖。那天喝過酒,我不知趣地發微信給他,“程,當年的事,現在后悔不!”
“十年之后,我們是朋友還可以問候,只是那種溫柔,再也找不到擁抱的理由,情人最后難免淪為朋友!”程也像喝了酒一樣地發過這段歌詞。
是啊,“愛恨就在一瞬間”,我們見證著癡醉濃烈的愛,到后來卻分崩離析,也許無所謂誰對,也無所謂誰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