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一天,鄰居曉雯帶著她四歲的兒子豆豆,拿著家里吃剩下的飯菜,走到樓下去喂一條熟悉的流浪狗。狗已經小區里混了有一段時間,沒人知道它的來歷,當然也沒有多有人關心它的溫飽。前不久豆豆發現了這條無主的狗狗,非得要帶回家。曉雯為了安全起見,當然不會同意把一只來歷不明的狗帶回家。于是只能跟兒子約定,每天帶著食物給狗狗吃,對于孩子來說,每天帶著糧食去喂狗比養狗本身的意義更大。
狗狗已經跟他們很熟,看到他們母子倆從電梯大廳一出來,它就已經搖著尾巴迎上去了,討好地伸出舌頭,在母子倆身上嗅嗅,聞聞,雖然是條流浪狗但是沒幾天,儼然已經把曉雯當成衣食父母,每次見到他們,極盡討好之能事。
豆豆熟練地接過媽媽手中的食物,摸摸狗狗的腦袋,帶著它來到一把休閑椅旁邊,看著坐在地上。豆豆把食物放在地上,一邊撫摸它一邊說:“狗狗,你好好吃哦,不要把食物灑在地上呢,要不然保潔爺爺可辛苦了。”
兩人一狗正和諧地相處著。
另一個鄰居麗麗帶著她穿著時髦背心的寵物狗出來溜彎,主人和狗狗一前一后走著。
突然,寵物狗來到流浪狗面前,抬著頭看了幾眼,然后又看看它面前的食物。對著流浪狗就叫喚起來,豆豆不明所以,很不開心地就要用腳去踢寵物狗:“壞狗狗,你不可以欺負它。”曉雯制止了兒子。
可是寵物狗明顯不想放過流浪狗,還是叫喚不止。流浪狗不時地“嗚咽”幾聲以示反抗。麗麗看到自己的寵物狗,明顯就是無事生非的樣子,喝住了它。
寵物狗不服氣地看了主人一下,然后沖著流浪狗又叫了幾聲,昂首挺胸地快步走了。剛好前面也有一個人牽著一只寵物狗在轉悠,它馬上快步跑過去,兩只狗親密地走到了一起。
看到這一情景的大人們,面面相覷。
只有豆豆還在抱不平:“媽媽,麗麗阿姨的狗真壞!”
麗麗的狗不知是什么品種,但是據說買的時候花了好幾大千,每個月光買狗糧就要一兩千塊錢,一看就是一條家養的富貴狗。所以,它看到流浪狗的食物,當然跟它的狗糧沒有辦法比了,于是充滿敵意地狂叫。
原來,在狗的世界里,也有高低貴賤之分,也會“物以類聚,人以群分”般的擇友。
連狗都如此,何況人乎?
黑子是大學同學,黑子的本名里面沒有帶黑字,當然也不姓黑。只因為他長得實在太黑,所以同學們時間一長,就叫他黑子,到后來,大家漸漸都不叫他的真名,就連輔導員有時來班級,也是黑子黑子的叫。
黑子來自農村,據說家里不是一般的窮。他來學校的路費都是借的,因為擔心多花錢,黑子都沒讓父母送他,從小沒有出過遠門的黑子,扛起一個蛇皮袋進了省城大學的校門。因為沒錢,首先是申請校園貸款,還有每年的貧困學生補助,勤工儉學,都是維持黑子大學幾年的基本費用。
黑子因為從小沒有學過普通話,直到高中,老師的教學也是一口家鄉土話。班上第一次班會上,輔導員要求每個同學都在上臺作一個自我介紹。有自信的,有靦腆的,有滔滔不絕的,也有結結巴巴的。只有黑子,局促不安。
首先黑子一上臺,班上所有同學包括輔導員都笑了,為什么?就是因為他的黑嘛。大家都知道十幾年賣黑人牙膏的那個黑人模特么?黑子跟他有得一拼。因為一上臺讓全部哄堂大笑,黑子馬上就顯得不按起來。站了兩分鐘,大家的笑聲漸漸平息,黑子卻未張著嘴巴,不知如何開口了。
輔導員有點不好意思剛才跟大家一起大笑。
微笑著鼓勵黑子,過了好久,黑子憋出了一句:“大家好!”說的卻是同學們都聽不大懂的家鄉話,本來已經安靜的教師又是爆發出一陣陣嘲笑。
黑子站在講臺上,雙手緊握,不知是繼續說下去還是走下臺來。
那次自我介紹以后,大家很少聽到黑子講話。
我想,作為一個來自農村貧苦人家的子弟,那天的窘狀對于黑子來說,終身難忘。
唯一跟黑子關系比較好的同學也是來自農村,但家境稍好一點的林華。林華高高大大,雖然也是農村娃,但是他的顏值比較比較高,而且籃球打得好,在班上人緣不錯,后來還當了體育委員。
黑子因為普通話不好,不到萬不得已,基本不開口,他害怕被人嘲笑。林華有時看不過去,鼓勵黑子放下那天自我介紹帶來的陰影。
黑子可能是內心自卑,他除了努力學習,每年都能拿一等獎學金外,還特別熱心,宿舍的衛生,打開水,他都幫人做了。漸漸地,他成了宿舍里的保姆。
有一天,黑子正在洗衣服,同宿舍的同學李子俊剛打完球回來。退下臭烘烘的襪子,直接扔到黑子的洗衣桶里。
“嘿,黑子,襪子幫我洗一下唄。”
林華看不過去,說道:“子俊,你太過分了吧,自己的襪子怎么可以讓別人幫你洗呢?”
“又不是叫你洗,你在這里嚎什么?”李子俊不以為然地說。
“你不是叫我,可你就是不能欺負老實人。”林華憤憤地說。
“行了,他不是沒錢嘛,這樣吧,他把襪子洗了我給他五塊錢,差不多一個星期的早餐了,還不劃算?”李子俊父母都是醫生,家境富裕。
“你!真是狗眼看人低!”林華吼道。
“我說的是實話啊,他沒錢,他家里沒錢,我給他一個輕輕松松賺錢的機會不好嗎?還狗眼看人低,你見過哪只狗是看人高啊?”
林華還要說什么,被黑子拉住了。
“子俊,如果你不說給我五塊錢,我可能也就幫你把襪子洗了,不過,現在不好意思,襪子你自己洗,而且以后也不要這樣子,這是很沒教養的事情。我知道你瞧不起我,因為你投胎比我好,有會賺錢的爹媽,可是我除了沒錢之外,其他方面我并不比你差啊,至少,我從來不會干這么沒素質的事情,是不是?”黑子操著一口濃厚家鄉口音的普通話,一字一句地說。
從此,那些一貫以欺負黑子為樂的人再也不敢當著他的面奚落他了。黑子有尊嚴,他們更需要尊嚴。
大學畢業的時候,黑子因為學業優異,保送讀本校的研究生。畢業后留校,沒幾年又去了美國做訪問學者。再見面,黑子除了一口流利的普通話,還有一口純正的美式英語,侃侃而談。
狗眼看人低,有人覺得自已被人踩到泥潭里,索性還在泥里打個滾。而有些人,把這句話當成了努力奮斗的動力,然后他擁有了完全不一樣的人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