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帝廟位于北土山頂,是黃江邊供養最繁盛的天帝廟,三進的院落,建筑典雅,古樹森森,花草繁盛,此刻卻空無一人,都去參加黃江邊祭祀盛典,沒有一個人能及時回廟。
霓虹帶著革小娘匆忙降落在天帝廟院落中,怕悶壞三個小孩,趕緊從懷里掏出絲巾,吹一口氣讓三個孩子復原,三個孩子依然在昏睡。革小娘摸了摸三個孩子的胸口,搖搖頭說:“還好我沒喝那個迷魂酒,厲害得緊,到現在還沒醒。”
話音剛落,冥三郎趕到了。
霓虹一看冥三郎平安無事,歡喜無比,上前拉著冥三郎的手:“三郎哥哥,你沒事就好,剛才好擔心呢。”
霓虹笑顏如花,兩只手拉著晃來晃去,冥三郎心頭一蕩,反過來抓住霓虹的手:“我沒事,你們沒事就好。那個江伯厲害得很,發了大水,江邊都被淹沒了。”
霓虹噘著嘴道:“那個丑八怪,追過來怎么辦?他看上去很厲害。”
冥三郎笑著搖搖頭:“不怕,大不了再來一戰。”
霓虹雙眼放光,用力點點頭,突然發現兩人手還牽著,臉紅起來,手一松。冥三郎也臉紅起來,兩人同時放了手。
兩人紅著臉,互相不敢看對方,剛才還有說有笑,突然都不好意思起來。
“啊喲,神仙姐姐,快來看看。”革小娘尖叫起來。
霓虹和冥三郎聞訊而去,只見革小娘扶起一個童男,童男慢慢睜開了眼,一臉迷茫。另外兩個女孩也慢慢蘇醒,看來迷魂酒的勁力正在消退,有個女孩嗚咽哭泣起來。
霓虹臉色凝重,半抱著哭泣的女孩。
革小娘愁眉苦臉,低頭擺動衣角,渾身錦衣已經臟亂不堪:“這三個啊,和我一樣,都是被買來充數的窮孩子,我們被賣了,難怪沒人帶我們逃命。”
霓虹柔聲問革小娘:“小姑娘,你叫什么名字?什么被賣?你今天厲害,大鬧祭祀盛典。”
革小娘抬起頭,抬著下巴說:“我叫革小娘,神仙姐姐可以叫我小娘。”
剛說完,眼淚就“吧嗒吧嗒”滴下來,霓虹一看,趕緊掏出絲巾遞給革小娘,拍了拍她后背:“小娘,不哭不哭,慢慢說。”
革小娘拿著絲巾使勁擦了擦眼淚和鼻涕,一看弄臟了,就悄悄收起來放在懷中,抽著鼻子說道:“前幾天鮑家大奶奶跑我家來,拉著我酒鬼爹爹嘀咕了好一陣,他們兩個看我的眼神好嚇人。晚上我娘哭著求爹爹什么事,死鬼爹爹又把我娘打了一頓,打得非常重。”
霓虹杏目圓瞪,一臉憤怒,革小娘噘著嘴道:“在我們這里,男人經常打女人,還打我們小孩,說這是天帝定下的規矩,女人必須服從男人,即使打死了也是活該。”
霓虹臉色慘白,搖搖頭:“天帝沒定這條規矩啊……”
革小娘對著天帝神像大殿的方向吐了口口水:“呸,誰知道啊,天帝也不是什么好東西。每年還要祭祀他,大壞蛋,每年要向黃江扔進去八對童男童女。我們小孩子最害怕春天,就怕自己家被抽中要被淹死。”
霓虹一臉詫異:“這,這,不是說,童男童女是自愿作為天帝的貢獻嗎?那是無上的榮耀,早早投胎到好人家,很多人家爭著要成為祭品呢。”
革小娘白了霓虹一眼:“神仙姐姐,你傻啊?誰愿意被淹死啊?下輩子投胎,都是騙騙人的。這輩子哪知道下輩子的事?誰還爭著去死?有錢人家抽中了還能花錢買個孩子,我們窮孩子只有去死的命。哼,我偏偏不信命。”
霓虹臉色一陣紅一陣青,冥三郎望她了一眼,趕緊追問革小娘:“小娘,你娘被打了一頓,那后來呢?”
革小娘大大地抽了下鼻子,吸了吸鼻涕:“第二天我娘就給我剃頭,還買了布料做新衣服,可那是男孩子的衣服。我也不敢問,一問我娘就哭個沒停。昨天晚上,我假裝睡著,其實扒著墻根聽。死鬼爹爹居然買了好多下酒菜和酒,喝到半夜,我娘就哭,苦苦哀求。可死鬼說,拿了鮑家大奶奶的錢,就讓我假扮成童子,祭祀大典上蒙混過關。說我水性好,投進黃江后可以自己游回岸上,死不了。對我娘說,一定要交代我別喝什么甜蜜蜜的紅糖水,那是迷魂酒,喝了要睡一天。”
革小娘對霓虹和冥三郎眨眨眼:“今天早上,那個臭老頭騙我們喝迷魂酒的時候我就假裝喝了一口,其他都悄悄倒掉了,假裝睡著了。可我實在太害怕了,一聽到要投進黃江,我,我,我就哭喊,要逃跑……”
革小娘低下了頭,眼淚又吧嗒吧嗒滴下來,霓虹拍了拍她后背,柔聲說:“你是個聰明的孩子。”
革小娘掛著眼淚,拉著霓虹的手道:“神仙姐姐,你是女英雄,謝謝你救了我,不,救了我們所有人。”
霓虹臉一紅:“我哪里是什么女英雄,我,我,我就看不下去那些人欺負你一個小孩子,明明不愿意,還要強行把你們投進黃江。原來,那十幾個乖乖聽話的孩子都是被灌了迷魂酒。”
霓虹站立起來,環視了一周,突然推開了庭院門,遠遠望了望天帝廟的天帝神像出神,喃喃自語:“不是說人間人人敬仰,人人自愿供養嗎?不是說祭品是人間無上榮耀嗎?哪個是真,哪個是假呢?”
冥三郎拍了拍霓虹的肩膀,霓虹這才回過神來:“霓虹,現在這幾個孩子怎么辦?送他們回家嗎?”
霓虹蹙眉思索了下,就問革小娘:“小娘,我們還是送你們回家吧。”
革小娘張大嘴巴,驚恐地望著天空,手指著天上道:“啊……啊,又來了!”
霓虹和冥三郎猛然回頭一看,天帝廟南面圍墻上空漂浮著烏壓壓一群高大鬼怪,抬頭一看,帶頭的就是黃江江伯。
“丑八怪,你怎么又來了?你還陰魂不散啊。”霓虹銀短劍指著江伯怒道。
“哇呀呀,你居然說我是丑八怪,氣死我了!”江伯貌丑,最忌諱有人說他丑。
“我看你不但丑,氣量還小。好好的江伯不做,干嗎到人間來吃小孩子?”霓虹對著江伯質問起來。
“啪嗒”,江伯頭頂打了個雷電,他盛怒之下可以召喚雷電:“哇呀呀,小娃娃甚是無禮!今天不給你點教訓,我讓黃江倒流!”
“和一個小姑娘較什么勁?江伯,我們今天是受邀來懲罰搗毀天帝祭祀盛典的罪人。破壞天帝祭祀,十惡不赦,罪無可赦!”一個尖嘴猴腮的老者聲稱道。
冥三郎也不怵,厲聲答復道:“你們什么來頭,速速報上名來?我可不和無名小輩一般計較。”
江伯一干人等氣得鼻子歪了,平時在黃江邊一帶橫行霸道、魚肉鄉民慣了,哪個見了不畢恭畢敬?今天來了兩個莫名的男女,搗亂一年一度祭祀大典不說,還口出狂言,一點都不恭敬。
“我乃黃江江伯,天帝在人間的祭祀侍者。”
“我乃雷公山土地神……”
“我乃千鶴湖小龍王……”
“我乃涼水河河伯……”
霓虹微微一笑:“哦,都是些黃江邊的神怪。”
雷公山土地神,就那個尖嘴猴腮的老者陰陽怪氣道:“我們已報上名,你們速速報上名,別說我們傷了無名小輩,玷污了我們名聲。”
霓虹和冥三郎微微一笑,正要說話時,旁邊突然竄出了一個白臉漢子,拄著根黑拐杖,連聲喊道:“誤會,誤會,各位神仙,大大的誤會。我們家公子淘氣,誤打誤撞,壞了您的大典,您大人大量,就大事化小,小事化了。”
黑無常一個勁作揖賠罪,背對著霓虹和冥三郎,雙手向幾位神怪攤開,只見手掌間翻滾出一陣陣黑煙,呈螺旋狀上升。
雷公山土地神倒吸一口冷氣:“地府跑來摻和什么天帝祭祀盛典?”
江伯此刻非常生氣:“管他什么地府天府,天帝祭司盛典從來沒有像今天這樣被搗毀,這要是讓天庭知道了,我恐怕死無葬身之地!拿住這兩個禍害精,趕緊把八對童男童女抓回來,別讓天庭發現今天這個岔子。”
霓虹歪著頭道:“你說誰禍害精呢?你是黃江江伯,本應體恤江邊民眾,調和雨水,灌溉田地,哺育人間。怎么要吃童男童女,還一下子八對?明明是好神仙,卻干害人事?”
“啪嗒”,一個巨雷打在了霓虹的面前,躲在一邊的白無常說時遲那時快,用蒲扇一扇,巨雷閃電被扇到庭院中一棵樹上,樹被雷劈開兩半,威力巨大。
江伯氣得臉色通紅:“我乃天帝在人間接受祭祀的侍者,童男童女作為祭品是人間對天帝最虔誠的奉獻!你們搗什么亂?地府管好你們那些生死投胎之事就好了,摻和祭祀之事,對你們沒好處。”
霓虹噘著嘴道:“什么地府不地府的。今天你就是不能帶走這些孩子,他們不是自愿成為祭品的。”
江伯哇呀呀叫起來,招呼兄弟們就要開戰。
雷公山土地神畢竟見過點世面,攔著江伯,低聲道:“江伯兄,稍安勿躁。先問清楚來路,免得惹麻煩。”
江伯氣昏了頭腦,一把推開雷公山土地神:“麻煩已經夠大了,今天要是沒法獻上童男童女,我腦袋還能留嗎?今天不懲戒下這些不知好歹的家伙,天帝威嚴何在?這四個小娃娃,我今天必須帶走。”
江伯不顧阻攔,頭頂的雷電說來就來,一連串雷電光球直直沖向霓虹和冥三郎面前。
霓虹抽出銀短劍,飛沖到半空,左劈右斬,把雷電光球抵擋開來,光球被彈開后,有的砸向圍墻,有的砸向地面,有的劈開樹木,有的遠遠的砸向天帝廟外的石像,聲音震天響,幾個來回后天帝廟被砸得稀巴爛。
江伯怒火中燒,眼看雷電光球不頂用,肚子一鼓,憋一口后,從口中吐出一股水柱,噴向霓虹。
霓虹在和江伯斗法期間,白無常拉著冥三郎低聲道:“皇子,皇子,剛才我們都看到了,您已經問霓虹仙子那個問題了,您的毒誓解除了。咱們還是早點回地府吧。”
孟婆施法術封鎖冥三郎記憶,但一旦冥三郎動用元神施展法術,封鎖術就會慢慢被解除,冥三郎使用冰凍法力之時,記憶就開始逐漸復原。
黑無常也湊過來,急急道:“是啊,皇子,咱們趕緊回地府,這人間這點事,和我們屁關系都沒有。”
冥三郎挑了挑眉毛,抬起下巴道:“誰說一點關系都沒有?這幾個妖魔鬼怪欺負一個柔弱姑娘,你們能看得下去嗎?”
白無常嘿嘿笑起來:“皇子,天庭和人間的糾紛我們地府從來不摻和,也管不上。看得下去,得看,看不下去也得看啊。還是趕緊撤吧。”
冥三郎瞪了黑白無常一眼:“什么話?我冥三郎能讓一個姑娘被白白欺負?還有沒有點骨氣?”
黑白無常又急又氣,還想再規勸,冥三郎回頭一看,江伯水柱就要射向霓虹,也不會理會黑白無常,大喝一聲,跑上前,手指一指,把江伯噴出的水柱瞬間冰凍住,冰柱蔓延到江伯口中,居然把舌頭也凍住了。
江伯又氣又惱,舌頭被凍住后,腦袋也不能亂動,身體扭來扭去,急得哇哇大叫,手腳亂舞,含含糊糊的招呼其他神怪來幫忙。
千鶴湖小龍王和涼水河河伯平時與江伯最為交好,一看兄弟受辱,齊齊招呼一聲,一個沖上去斬斷冰柱,一個揮舞著白鶴鋤斬向冥三郎。
冥三郎法力雖高強,可武藝練得少,左閃右躲,甚為狼狽。霓虹手握著銀短劍,趕緊跳進來,和千鶴湖小龍王纏斗起來,口中還呼喊道:“三郎哥哥,讓我來,別讓鳥怪傷了你。”
冰柱被涼水河河伯敲斷了,江伯舌頭還被冰凍著,可此刻哪里還理會這些,哇呀呀就沖向冥三郎,涼水河河伯也緊跟著圍斗冥三郎。
雷公山土地神本來還在猶豫,地府來路不明,本不敢貿然出手,可其他三個神怪酣斗起來,反而落得自己袖手旁觀不太好,就假模假樣加入戰斗,一起圍攻冥三郎。
三個神怪圍斗冥三郎,霓虹又被千鶴湖小龍王糾纏不休,心中著急,口中不迭喊道:“三郎哥哥,趕緊跑啊,你打不過他們的。三郎哥哥……”
一個疏忽,千鶴湖小龍王的白鶴鋤從霓虹頭頂劈過,躲不及,白玉翠羽發釵被打落在地,一縷黑發披散開來。
霓虹本來就貌美,一陣廝打后雙臉緋紅,額頭微汗,胸口起伏,更顯得桃花粉面,一頭烏黑長發飄散開來,柔美中又有股英氣。
千鶴湖小龍王咯咯淫笑起來:“哥哥們,這娘們俊得很,晚上可得歸我啊。”
混戰中,冥三郎聽聞后,也不躲閃了,忽然站立著,一動不動,三個神怪被突然變故鎮住了,互相看了一眼后,點點頭,齊力施展法術攻擊冥三郎。沒想到法術一沖擊到冥三郎身上,就被一股強大的力量反彈出來,把三個神怪震得一屁股坐地上,在地面滑行三四丈,在亂磚碎石中硬生生沖擊出三道痕跡來。
黑無常暗叫不好,叫苦不迭,冥三郎用了三七護體神罩,恐怕身份要暴露了。
白無常拉著黑無常低聲道:“皇子身份恐怕要暴露了,趕緊把這幾個神怪打發走,我們趁機把皇子送回地府,剩下事回去再說。”
黑無常點點頭,揮舞著黑色拐杖向千鶴湖小龍王劈頭蓋臉打去,千鶴湖小龍王被打得毫無還手之力,鼻青臉腫不說,白鶴鋤也被打斷了,甚是狼狽。
白無常一把蒲扇突然變大,大如八仙桌,對著三個神怪就是一陣扇風,把三個震坐在地上的神怪吹得連滾帶爬,滾得遠遠。
黑白無常一把架住冥三郎,低聲道:“我們走!”
不料冥三郎鐵柱般站立不動:“我不走,霓虹有危險,我不能其棄她而去。”
黑白無常無論怎么拉扯,冥三郎的三七護體神罩法力高強,也是無可奈何。
霓虹突然銀短劍指著天空道:“三郎哥哥,快看,丑八怪江伯又來了,他要水淹天帝廟。”
冥三郎和黑白無常一看,半空中江伯、千鶴湖小龍王和涼水河河伯三個集體發功在噴水,水勢十分兇猛,瞬間天帝廟上空就凝聚了個巨大的云團水球,水量之豐沛,淹沒十個天帝廟也是綽綽有余。
冥三郎對著霓虹急急道:“霓虹,我們快走,此處危險。”
霓虹紅著眼點點頭:“我去帶孩子們一起走。”
剛才江伯雷電光球一陣胡打,天帝廟被打得稀里嘩啦,房屋、精舍、大殿都被沖擊得東倒西歪,革小娘遠遠的躲在石柱之下,這才躲過了房屋倒塌之禍。可其他三個孩子被嚇傻了,要么被房梁擊中,要么被坍塌的房墻壓倒,霓虹摸了三個孩子胸口,已無心跳和呼吸,都已經喪命。
霓虹來不及傷悲,冥三郎不停催促,革小娘機靈過人,快跑過來拉住霓虹的手:“神仙姐姐,神仙姐姐,我在這,快救我。”
霓虹抱住革小娘,沒有半分猶豫,立刻飛升起來,冥三郎和黑白無常已在半空等著霓虹。剛飛離天帝廟,巨大的水球就重重地落在地面,天帝廟瞬間被壓塌,大地萬物被沖刷的一干二凈。
諸人回看天帝廟被淹情形,默默無語,革小娘緊閉雙眼,緊緊抱住霓虹。
黑無常首先開口:“再往前是淚痕山,那里地勢高,我們先去那里歇歇腳。”
黑無常帶頭,眾人悄然飛向淚痕山,一路無語。
此時,人間天色逐漸轉黑,人間燈火稀稀落落,遠處黃江咆哮奔涌,不遠處黑漆漆一連串山峰,最高山峰高聳突兀,一個高高尖尖的黑影,想必就是淚痕山。
為何叫淚痕山,是誰的淚,誰的悲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