平行時空|烈火孤兒院

第一回:案起

1990年,清晨,簡愛牽著米昆站在“春田”孤兒院大門口,初秋的晨風微微掀起她白色的長裙擺,細細的發絲輕輕拂過臉頰,光滑而冰冷。米昆抱著從小陪伴他的毛絨小熊,另一只手被緊緊的握在媽媽微涼的手掌中。“我們回來了。”簡愛似對米昆低言又似自言自語。米昆沒有回答,睜著灰瑪瑙般的大眼睛,看著薄霧中若隱若現的孤兒院,安靜又孤獨,米昆覺得有點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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當陳靜敲門進來的時候,張敏正在看一份通知:“陳靜,你進來得正是時候,我剛接到通知,市領導下個月要來我們孤兒院視察。”張敏沒等陳靜開口就說了一長段,“這個事情你這兩天想一下,我們得好好討論該怎么把這次迎檢工作做好。這關系到我們的評優以及上面的撥款。”

張敏是孤兒院的院長,自從老院長李樂平中風癱瘓之后,張敏就接管了孤兒院,孤兒院有好幾個孩子在張敏的關照下,成年離院后有了較出色的作為,孤兒院也逐漸受到市里的重視。陳靜笑著點點頭走過來,卻沒有接這個話題:“我想有兩位客人你可能更感興趣。”張敏向門口看過去。

“米娜!”張敏看著緩緩走進來的兩個人,就著微亮的晨光,吃力的辨了好一會兒才吃驚的喊了出來,“米娜?真的是你嗎?十年了,你去哪里了?一點消息都沒有。”張敏“騰”的從辦公椅上站起來,快步走到簡愛面前。“我媽媽叫簡愛。”米昆抬頭盯著這個陌生的女人,灰瑪瑙般的眼睛里似有一片海。“這是......?”“敏姨,這是我的孩子,他叫米昆。”簡愛說話依舊如從前,緩慢、輕柔卻透著不容置疑。張敏很吃驚,蹲下身端詳著這個孩子,同樣白皙的皮膚,同樣微翹的鼻子,同樣灰瑪瑙般的眼睛。“那孩子的爸爸......”張敏一聽孩子跟媽媽姓其實已經猜到了幾分。簡愛不等張敏說完就輕聲打斷了她的話:“敏姨,我不想說他爸爸的事......”張敏分明看到米娜眼中閃過的一絲憂傷,她心里暗暗心疼:“可憐的孩子,從小就是個孤兒,現在又成了獨身母親。”

院長辦公室里一陣沉默之后,陳靜打破了僵局:“嗯......那個......米娜,要不要去看一下李院長?”簡愛轉過頭看了看陳靜:“我要去看樂平阿姨的。”她又望向窗外,自言自語般呢喃著。

李樂平是簡愛父親生前的好友,他們兩個都是孤兒,在同一個孤兒院長大。簡愛原本有個美滿的家庭,還有個雙胞胎哥哥叫米勝,可惜四歲那年家里發生火災,父母葬身火海,哥哥被別人領養,簡愛進了孤兒院。怎料四年后哥哥的領養家庭也發生了火災,哥哥跟養父母都死于火中,簡愛從此以后變得不愛說話。李樂平很關照米娜,經常帶她到自己辦公室,想找她多說說話,幫她排解心頭的悲傷,可似乎并不湊效,簡愛越來越內向,總是獨坐在孤兒院草坪西北角,隔著鐵圍欄望著遠處,不吃不喝一整天。

四年前李樂平中風了,一輩子獨身無兒無女的她癱在床上只能由孤兒院請人照顧。看護吳嬸雖然脾氣不好,但好在做事細致,每天都按時給李樂平翻身、按摩、擦身體。李樂平的房間所在的平房在孤兒院主樓的后面,因為她常年怕熱,就挑了這么個陰涼的地方。


李樂平看到簡愛那一霎那,眼淚就涌了出來。她的身體繃的緊緊的,卻無法動彈,滿眼的驚喜與心疼,她的嘴一張一合似在不停說著什么,但最終化成一股股氣流消散在空氣之中。吳嬸湊了過去想聽個究竟:“她好像在說'華、華'......”

張敏知道李樂平說的是簡愛的爸爸米華,大概是因為成年了的簡愛很像爸爸喚起了李樂平的記憶。雖然早年傳言李樂平是因為米華才終身不嫁,但終究無法考證,慢慢也沒人在意了。現在見李樂平如此激動,張敏又憶起了那個傳聞。

李樂平雙眼滿是渴望的看著簡愛,簡愛卻站在她床前沒有再靠近,自從哥哥離世后,她就變得對人情很淡漠,倒是一直躲在媽媽裙子后邊的米昆慢慢接受了躺在床上的奶奶。沒有了先前的害怕,他慢慢從媽媽身后鉆了出來,好奇的打量著沒法動彈的李樂平。李樂平眼里透露著難以置信,顯然是因為米昆長得很像他的外公,或者是驚訝于簡愛當了母親。李樂平身子有些顫抖,嘴里拼命想說些什么,盯著眼前的這對母子,口中的氣流最后化成了長串的口水滴落下來浸濕了被沿。

“哎呦,李院長!別說了,反正也說不出什么。這不就是給我添麻煩嗎?”吳嬸抱怨著用毛巾擦干凈李樂平的嘴,張敏有些尷尬的看了看簡愛:“那個......還是不打擾李院長休息了,我們再來看吧。”簡愛抱起米昆,隨張敏出了房間,沒有表現出一絲留戀。張敏看在眼里不禁有些心寒,畢竟李樂平以前對她極好。

安置好了簡愛兩母子,張敏回到了辦公室,又拿起那份通知開始研究。一個月以后要迎檢,這可馬虎不得。張敏覺得一陣頭疼,孤兒院的事情沒少讓自己費神。她走到窗前向外遠眺,簡愛牽著米昆走向了在操場玩耍的孩子們。“都是可憐的人兒啊。”張敏自言自語,想起剛才分別前她低聲但正式地對自己說:“敏姨,以后叫我簡愛吧。”簡愛......你的愛已經很少了,為何還要再“簡”呢......


轉眼已是深秋。

市里今天要來檢查,陳靜跟孤兒院的護理員、老師們幫孩子們洗漱干凈、穿戴整潔以后,早早的站在了門口等著領導的到來,張敏在反復強調著等會領導來時怎么才能做到歡呼聲的統一。

簡愛抱著米昆走了過來,臉上有些不安。陳靜迎了上去:“簡愛,怎么了?”“那個,靜姐。今天是我爸媽的忌日,我本來要帶米昆去的,可是今天他有點肚子疼,我就......”簡愛面露難色,米昆偷偷的沖自己眨眼睛,陳靜看在眼里:“你安心去吧,米昆交給我就行了。”簡愛舒了一口氣,她從小就很被動,也很怕被拒絕,陳靜主動提出來要照顧米昆讓她很感激。

簡愛走了,米昆站在隊伍中。見媽媽走遠了,米昆扯了扯陳靜的衣角,陳靜蹲下身子:“靜姨,我更喜歡呆在這里跟小朋友們玩。”陳靜摸了摸米昆的小臉,笑著說:“你那點心思啊,我懂著呢。”


一個小時之后,簡愛下了車,她舒展了一下身子向馬路邊上的小道走去,腳邊微微振起的塵土染黃了腳上的白布鞋。

慢慢的墓群顯了出來。簡愛緩緩的走到一座墳前,“爸、媽,米娜來看你們了......我替哥哥來看你們了......”她聲音有些抖,秋風從遠處的原野上刮過來吹得墳頭上的雜草“嗖嗖”直響,“爸、媽,要是當年我們隨你們一起走了該有多好......”她哭了起來,眼淚從眼睛中溢出來,如海水漲潮漫過了沙灘。周圍一片死寂,只有樹杈上烏鴉偶爾發出幾聲哀鳴。


市領導到了。張敏帶著大家呼啦啦的迎了上去,陳靜向孩子們打手勢示意,排練多次的孩子們整齊的舉起手中的花環,一片“歡迎、歡迎、熱烈歡迎”立刻響起來,不停重復著,孤兒院難得有這般的儀式感,更難得有這般的熱鬧。


不久以后,孤兒院主樓后面冒出了滾滾濃煙,好似古時的狼煙,引得來視察的領導一陣驚慌。“快保護好領導!”張敏冷靜地指揮著“打消防電話!”陳靜聽到這聲命令趕忙轉身往辦公室跑去。等大火撲滅的時候,李樂平躺的那間房已被燒了個干凈。李樂平死了,只剩下一副燃盡的骨骸被黑色的煙漬裹著,冒著絲絲熱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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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回 迷霧

羅斯特瞇起眼看著眼前這個女人,點燃了一根煙:“米娜,說說那天你干什么去了?”簡愛聽到這句話才回過神,轉過臉看著眼前這位羅公安,深海般的眼睛中似藏著無數的憂傷:“那天是我爸媽的忌日,我去看他們了。”

羅斯特聽著眼前這個不飾粉黛的女人輕聲說著,那雙眼睛里是單純與幽怨的交織,那里邊似乎隱藏著世上所有最矛盾的結合,羅斯特意識到自己有一瞬間很不專業的走神了。

“再有就是,能叫我簡愛嗎?”她聲音很輕,但似在命令。“簡愛...好吧。”羅斯特答應著,過后才意識到自己明顯迷失在了那雙眼睛的深海里,心里居然有一絲慌亂。換在平時,脾氣暴躁的他早就控制不住直接發飆了,但此刻面對眼前這個瘦弱的女人,他沒有任何力氣去反駁,剩下的都是不受控制的順從。

“有誰能證明嗎?”羅斯特繼續問道,眼睛看向別處,吐出的煙圈慢慢散開,模糊了眼前的空間。簡愛依舊淡淡的答話:“陳靜可以證明。”“我是說......火災發生的時候,有人可以證明你正在墓地嗎?”他居然有些不忍心質問這個女人。“沒有,沒有人可以證明。”她說得平靜又直接,羅斯特沒有再說話。

羅斯特的直覺告訴自己簡愛有問題,但又很奇怪沒法很深入的對她進行問話,最后自己開車來到了墓地。

簡愛父母的墳很好找,墳頭上很干凈,明顯最近有人將雜草清除了。他站在墓碑前,仔細辨認著石碑上模糊的字跡:“韓梅、米華之墓,摯友:李樂平,孝子:米勝、孝女:米娜,永念。1970年秋”。羅斯特劃燃火柴點了一根煙,站在石碑前默默抽了起來。

“哪里不對......”他看著石碑,蹙眉思索著,卻被遠遠走來的一個人打斷了思緒,是守墓人。

亮明身份以后,羅斯特直接切入主題:“五天前的這個點你在這里看到過一個年輕女人嗎?”

守墓人馬上想起來了:“有啊,我記得,穿了白色長裙的,披著頭發,沒有一點聲響,嚇了我一跳,我還以為見鬼啦!”

羅斯特確認到:“確定嗎?”看著他那兇巴巴的樣子,守墓人馬上提高了聲調:“長官,我怎么會騙你呢?我哪敢啊?”

“她在這待了多久?”“有個把鐘頭,好像走之前還把墳頭的雜草弄利索了。”守墓人認真回憶著。羅斯特想象著那個畫面,唯獨不去想她那雙灰黑色的眼睛。


回去的路上,羅斯特開著車有些走神,也不知自己是著了什么道。

當時接到報案以后,局領導很重視,因為這家孤兒院一直備受關注,出了這么大的事故,連刑偵大隊隊長都來了。但當時李樂平的房門是鎖著的,沒有鑰匙進不去,除非是從門頂上的窗子翻進去,大人翻起來都困難,小孩子就更不可能。那天市領導來檢查,所有人包括吳嬸都在門口迎接市領導,不可能有人還跑過去放火殺人,何況李樂平平日為人和善沒有跟誰結過仇。況且整個房間被燒得精光,什么犯罪證據也沒留下,最后下的結論跟消防那邊一樣:電路老化起火。

可羅斯特就是直覺這個事情不簡單,然后瞞著隊長到處亮身份問話。張敏、陳靜、吳嬸甚至包括米昆在內的幾乎所有大點的孩子都問了個遍,最后根據大家的口供,鎖定了簡愛。可是等自己見到這個寡淡的女人卻發現自己根本沒法將問話深入下去。

想到這他猛捶了一下方向盤,汽車發出“滴滴”的喇叭聲,右前方一輛自行車差點被嚇得倒地上。

羅斯特突然想到了什么,加速駛向了孤兒院。

羅斯特趕到簡愛跟米昆住的小屋時,米昆正在給自己洗襪子,簡愛不見人影。

“米昆,媽媽呢?”“媽媽......我也不知道,她說她要出去走走。”米昆一邊在搓衣板上搓著襪子,一邊回答道。

羅斯特走到他面前蹲下身:“米昆,叔叔給你好吃的,你回答叔叔幾個問題好嗎?”米昆趕忙擦干手:“羅叔叔,有什么好吃的?”羅斯特打開米昆肉乎乎的手掌放了一顆大白兔奶糖,“哇,大白兔啊。”他驚喜的嚷著,迅速把糖剝了扔進嘴里。這么小的孩子手上就起了繭,看來這母子倆日子過的很艱難。

“叔叔問你一點事情好嗎?”

“好呀。”

“能說說你爸爸的事情嗎?”羅斯特覺得自己有點殘忍。

“嗯......我沒有見過我爸爸......媽媽也不準我問爸爸的事,但是有些時候她會半夜醒來坐在床上哭,說自己怎么總難遇上好人。”米昆半懂半不懂的說著,“其實有些時候我醒了,但是我怕媽媽生氣,就沒有叫她。”

“爸爸的事一點都不知道嗎?”

“一點都不知道,一說媽媽就會流淚,我怕媽媽流淚,就再也不敢問了。”米昆接著囑咐羅斯特:“羅叔叔,別告訴媽媽我說了這么多。”

“羅叔叔保證不說。”

羅斯特陪著孩子好一會兒,快四歲的孩子沒有見過爸爸,加上孤兒院的從校長到護工都是女性,米昆很少接觸到成年男性,所以很喜歡羅斯特。

羅斯特走的時候簡愛還沒有回來,米昆很不舍,羅斯特居然也有些失落,不知是覺得米昆可憐還是因為這次來沒有見著簡愛。

“胡思亂想什么?!”羅斯特甩了甩腦袋,覺得自己有些奇怪。


羅斯特決定去簡愛的家鄉找找答案,等他開了一整天的車到紅山鎮的時候,已是近黃昏。鎮子不大,要打探點事情不算難事,雖已過去二十年,當年那場燒死簡愛父母的大火還是讓這里的原住民記在心頭。

羅斯特忙活了一晚上,聽到了內容大同小異:李樂平很小開始就跟米華是無話不談的朋友,雖然男女之間關系太好會被人說閑話,但似乎他們沒有在意過,直到米華有天有了女朋友韓梅,李樂平跟米華接觸不再那么頻繁,后來米華跟韓梅結了婚,李樂平偶爾會去他們家坐坐。其實李樂平也認識韓梅,他們三個是一個孤兒院長大的。再后來有了那場火災,米勝是男孩,愿意收養他的家庭不難找,可憐的米娜只能隨李樂平進了孤兒院。

后邊發生的事羅斯特早就從大家的口供里了解得夠詳細了:米娜在孤兒院一直受李樂平的照顧,尤其是哥哥去世之后,米娜變得更加孤僻,李樂平為了能讓她開心,經常帶她到辦公室進行開導或送她小禮物,可是米娜似乎越來越沉默。直到有一天突然離開了孤兒院,十年后才帶著米昆回來,而她回來沒多久李樂平就死了。

“她有問題。”羅斯特腦袋里重復著這句話,可是他沒法找到突破口。只要簡愛的臉浮現在他的腦海,他就會一陣莫名的心疼。他點燃一根煙,坐在小酒館里自顧自地抽起來。

“老板,您在這兒做生意多久了?”羅斯特突然來了這么一句。

夜已深,店里沒有別的客人,老板顯然是夜貓子,見客人找話說就坐了過去。“30多年了吧。”

羅斯特有些上頭了:“那.......聽說過米華跟韓梅嗎?就是20年前被火燒死的夫婦。”

老板想了一會,拍了一下大腿:“哦,你一說我倒是有些印象。那個米華啊,以前經常會帶一個女孩來喝酒,那個女孩叫什么平,我記不清楚了,反正經常來。只是可惜后來米華那孩子年紀輕輕就死了。”

羅斯特似乎看到了一絲希望,酒也醒了大半:“那老板,您對韓梅有印象嗎?她來過這里嗎?她是米華的妻子。”

老板摸著后腦勺似在記憶中費力搜尋著:“有幾次,我記得有幾次,米華帶著女朋友來了,還有那個什么平一起。他們每次都聊得很起勁,我不知道那個女朋友是不是韓梅,米華跟那個什么平好像叫她'花兒'。我當時還在想一個男的同時帶兩個女的來吃飯,女朋友也不吃醋,說明米華很有本事。我就不行,我這輩子都怕老婆,一個女人都能把我整趴下,我還跟兩個女人掰扯,那簡直是自己找不痛快.....”老板絮絮叨叨著,羅斯特沒有再聽下去,他腦海深處似乎某一處投進了一束微弱的光,他閉上眼睛去尋找那束光的源頭。

本源......

本源在哪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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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回 本源


晚上,羅斯特獨自來到簡愛跟米昆住的屋子。屋子很小,燈有些暗。

簡愛給羅斯特搬了張凳子,羅斯特還是選擇站著說話,因為簡愛是站著的,他沒法讓自己坐下,雖然他知道審犯人的時候坐著思維會更清晰。

簡愛是兇手。

“你確定不要米昆出去一會兒嗎?”羅斯特聲音很輕,他看著對面的母子,那個瘦弱的女人依舊不施粉黛;那個可憐的孩子,死死的抓著媽媽的裙擺,有些緊張。

已經很多天沒有見到簡愛了,羅斯特覺得此刻的自己在她的眼中一點點淪陷,雖然表面是風平浪靜。

簡愛沒有表情,淡淡的回答:“不用了,外面黑,他會害怕。”

“嗯.......簡愛......你的母親叫韓梅是嗎?梅花的'梅'。”

“是的。”

“李樂平是你爸爸的好友是嗎?還是......你媽媽的好友?”羅斯特又一次體會到公安有時不得不做殘忍的事。

簡愛眼中的那片海分明有一瞬間激起了巨浪。

羅斯特看在眼里,暗想自己的推測果然沒有錯。

“簡愛,李樂平不是因為你爸爸終身未嫁,她愛的是你媽媽......你應該早就知道了吧?”羅斯特驚訝于自己語氣的平淡,換作別的嫌犯他早就步步為營,把人家往死里逼了。

“所以當你帶著米昆去見李樂平時,李樂平才那么激動,現在的你太像韓梅了。”羅斯特沒有猶豫,繼續往下說著:“李樂平才會不停的喊著'花兒',可是所有人都以為她在喊'華'。”羅斯特感覺心里一陣痛,因為簡愛眼中的海水漫了出來。

“所以那天去你父母的墳前找線索時,總覺得碑有些奇怪。陳靜說碑是李樂平立的。合葬墳的墓碑都是成并列或上下來書寫名字,可你父母的碑從并列來看是李樂平與韓梅的名字,從上下來看是韓梅的名字放在米華名字之前,按道理丈夫名字在首不是嗎?只有一個解釋:李樂平愛的是韓梅,才會首寫她的名字,并且把自己與韓梅的名字并列,望來世結為夫妻。”羅斯特說不下去了,他有股沖動想去抱住眼前這個瑟瑟發抖的女人。

“對......我知道......李樂平很愛我的媽媽。”簡愛哭出了聲,米昆嚇得一個勁的喊“媽媽”。

羅斯塔慢慢走近她:“告訴我真相好嗎?我不會揭發你,這個案子......其實已經沒有人在查了,除了我......”他已經完全不明白為何會說這種隨時被革職的話。

簡愛已是滿臉的淚:“李樂平害死了我的爸爸媽媽......”


二十年前的一個秋夜,米勝和米娜睡著了,迷迷糊糊中被客廳里一陣爭執聲吵醒。他們不敢哭鬧,只是悄悄打開臥室門,偷偷的看著客廳。

李樂平抓著韓梅的雙臂瘋狂的搖晃著:“你在說什么?!你愛上米華了?那我呢?我算什么?”

韓梅面無表情的看著李樂平:“放了我吧,我們結束了......”

李樂平的臉抽搐著,眼眶欲裂:“你在騙我,你是愛我的!我不信!我不信......”李樂平哭了起來,漸漸的松開韓梅的手臂,跪在她面前:“別離開我好嗎?我求求你,別離開我......”

“樂平,我們分手吧。米華覺察到了一點事情,我不能沒有米華,我不能沒有兩個孩子。”韓梅沒有看李樂平。

跪在地上哀求了許久的李樂平站了起來,語氣有些兇狠:“你跟我分手,好,我答應你。我會告訴米華所有的事!我讓你這輩子都不好過!”

李樂平跌跌撞撞地走了,韓梅癱坐在沙發上捂著臉哭了起來。

米娜跟在米勝背后,兩個人像兩只受驚的小動物似的緩緩走到韓梅面前:“媽媽......別哭了。”米勝幫韓梅擦干眼淚。韓梅將兩個孩子摟在懷里抽泣了很久。

末了,她用手背擦干眼淚,把手放在米勝的肩頭:“以后你要好好照顧妹妹,知道嗎?”待米勝用力的點了點頭以后,韓梅又轉向米娜:“以后要聽爸爸的話,還要聽哥哥的話。記住,不要輕易愛上一個人。”米娜似懂非懂的點點頭。“好了,你們到鄰居家去玩會兒吧,媽媽要休息一下。”韓梅不再說話,靠在沙發上。米勝很懂事的牽著米娜離開了家,跨出門前米娜回頭看了一眼母親,韓梅的雙眼深似憂傷的海,淚水不停涌出來,那是在不斷漲潮的絕望。

米勝與米娜自此再也沒有回過家,哪怕當晚房子燃成一團火球烤紅了漆黑的夜,鎮上的鄰居也沒讓他們回來。所以到現在,簡愛也只能在心里一次次想象著父親沖入那座著火的房子救母親的情形。

她做過很多次相同的噩夢,夢里父親抱著昏迷的母親試圖沖出濃煙滾滾的房子,卻被燒斷的梁砸中腦袋倒地不醒,火舌無情的舔噬著父親母親。每到這時簡愛便會驚坐起來,滿臉是淚。


眼前的簡愛已經快縮成一團了:“是李樂平,不是她我父母不會死。”“她后來還是很照顧你啊......”羅斯特扶住了快要倒下去的簡愛,他第一次觸碰到她,她的皮膚有些冰冷,他卻感覺自己心里有什么在劇烈燃燒。

“照顧我......”簡愛的臉變得慘白。


“米娜,快過來。”李樂平笑著示意讓米娜進辦公室來,然后關上了辦公室的門。

“米娜......你越長越像韓梅了......”李樂平的眼里充滿了當時的米娜無法形容的迷戀,她就那么呆呆的看著米娜,突然一把把她拉到身邊,瘋狂的脫去她的裙子與內褲,米娜全身赤裸的站在她面前瑟瑟發抖。

李樂平輕柔而緩慢地撫摸著她的肌膚:“不準哭!”米娜咬著嘴唇不敢出聲。李樂平開始慢慢的親吻米娜,她的頭發、眼睛、耳垂......每一處都像是韓梅。李樂平像個瘋狂的禽獸一般呼喚著韓梅的名字撕裂著米娜,窗外的的秋風大作,秋雨下個不停,米娜閉上了眼睛死了一般。

那一年,米娜快十歲。而兩年前,哥哥沒有了。


簡愛精神恍惚,全身哆嗦:“她們都該死......她們都是兇手,她們殺了我......”似海的眼睛慢慢變得很空洞,仿佛里邊的海水已被倒空。

羅斯特將她緊緊的抱在懷里:“不會有人再欺負你,絕對不會......我會讓你安全離開,你這輩子都會好好的......”羅斯特覺得自己已經瘋了。

他就那么抱著她,不停呢喃著那些只有自己聽得清楚的話,可憐的米昆早已被母親嚇得縮在床角直發抖。


第二天清晨,簡愛走了。羅斯特送她走的,米昆留了下來。當簡愛的裙擺消失在登機口時,羅斯特知道自己的心已經空了。她走了,帶走了他的一切。

回孤兒院的路上,米昆一直很疑惑:“羅叔叔,我媽媽去哪兒了?她還會回嗎?”

“會的,但是要很久以后。”羅斯特知道要把米昆留下來是為了簡愛能逃得更遠,更是因為怕再也見不到她。

羅斯特牽著米昆路過了一個集市。

“叔叔我要吃包子。”米昆指著一個包子鋪。

羅斯特牽著他走過去,買完包子,羅斯特蹲下身看著米昆那雙灰瑪瑙般的眼睛:“能叫我......爸爸嗎?”

米昆定定的看著羅斯特一會:“爸爸......爸爸!爸爸!我有爸爸啦!”他歡呼著,惹得路上行人都轉頭看過來。

米昆開心的牽著羅斯特的手在集市上轉著。

“米昆,快看!”羅斯特看到一個雜耍小攤兒,一個巨人跟幾個小孩子在玩雜耍,小孩子一下就從地上爬蹬到巨人肩頭,然后熟練的從高處躍下,毫發無傷,引得周圍一陣喝彩。

米昆看著雜耍攤并沒鼓掌,反而驚慌得快哭了:“爸爸,我們走吧,那個人好恐怖......”羅斯特趕忙抱起他,看了看那個長相奇特的巨人,離開了。


幾天后,羅斯特又去了趟紅山鎮,火急火燎趕回孤兒院的時候,米昆失蹤了。

羅斯特站在簡愛跟米昆住的那間小屋前,任初冬的寒風肆意吹亂自己的頭發。他沉默著,一直站著,仿佛一尊雕像,憂傷又心痛......


1990年,一個初冬的清晨,米昆站在一家農舍門口,晨風微微掀起他白色的衣角,細細的發絲輕輕拂過臉頰,光滑而冰冷。米昆抱著從小陪伴他的毛絨小熊,睜著灰瑪瑙般的大眼睛,看著薄霧中若隱若現的農舍,安靜又孤獨,米昆的眼里透著寒......


番外篇:揭秘


早晨,羅斯特坐在書桌前,翻開一本很多年前寫的日記:

“1991年,3月28日,雨

我今天正式提出了辭職,因為我失職了,但我不后悔,因為簡愛自由了。

其實一開頭我就想錯了,世上的事總是無奇不有。畢竟排除一切不可能的,剩下的即使再不可能,那也是真相。可惜我把不可能的但看似可能的當成了真相。我確實找到了真相,但不是全部。

簡愛走的那天,我感覺整個人都被掏空了,除了身邊有著相似臉龐的米昆能給我些許慰藉。所以當米昆被巨人嚇著時我只想著快點帶他離開卻沒有深思。

過了幾天,我回想起這事覺得可疑。孩子看到雜耍小攤不都很喜歡嗎?為何他會如此害怕?突然我意識到雜耍攤的小孩兒好像不是孩子,而是侏儒!而米昆也許不是孩子,是永遠也長不大的米勝!

這個想法太瘋狂了!

第二天我又找到了雜耍攤,問話之后我捋順了思路。米昆那么驚慌不是怕巨人,而是看到了故人,他以前就跟那群人一起賣過藝。誰曾想,多年前的故人會到這個城市來。他怕被認出來只能說害怕趕緊催我走。

我想起他手上的繭,原本以為那是他過早承擔家務造成的,現在想來是因為常年練習攀爬的原因。這樣他就能輕松爬進李樂平房門上的窗戶將她殺死,一切似乎都能說通。況且那天市領導來檢查,一個小小的米昆短暫的離開了歡迎隊伍是沒有人會注意的。

我連日趕到了紅山鎮,我去鎮上的醫院查了二十年前至今的資料,果然查到了米勝養父母帶他治療垂體激素紊亂癥的記錄。

米勝的養父母被火燒死是否因他得知養父母要再次拋棄他,心生恨意而為之,我已無從查起。我也不知道當年李樂平糟蹋簡愛時有沒有冷血的幫兇,更不知道米勝有沒有繼續幫妹妹復仇。

我只知道我放走了真正的兇手與幫兇,所以我辭職了,但若再讓我重新做一次選擇,我也會如此。”


羅斯特合上日記本,閉上了眼睛。


“先生,新請的家庭教師到了,要請她進來嗎?”管家阿福打斷了羅斯特的思緒。

羅斯特這些年經商賺了很多錢,卻一直沒有成婚。他在孤兒院收養了一個女兒叫戴拉,只因第一次見這孩子時,發現她穿的是白色長裙。戴拉當然沒有羅斯特魂牽夢繞的那雙灰瑪瑙般的眼睛,好在也算乖巧懂事。

羅斯特繼續閉著眼微微點頭算是回應,阿福讓家庭教師進了門。

羅斯特感覺有人進來卻一直沒有聽到聲響。

他緩緩睜開眼。

眼前的是那個夢里出現過無數次的身影,羅斯特感覺自己在與那雙灰瑪瑙般的眼睛對望中迅速淪陷。


“羅先生,好久不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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