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初那個人原來不是你


1

公子長卿初到蘭干時,曾對我說過,“在下傾慕王女已久。”

后來,他的軍隊攻打蘭干,滅了我的部族。

戰場上,他妄想活捉我,我浴血奮戰,連全尸都不給他留。

再次睜開眼時,我正在與情人私奔的途中。

我滾下馬車,借著火光,一眼就認出了追兵頭子——

呵,真是冤家路窄!

車輪撞上石塊,重重的顛簸一瞬將我震醒。

黑暗中,我瞪大了眼,伸出雙手,還在,又往下摸摸腳,也還在。

咦?

我記得死前,手腳都被煙賊斬斷了......

這是,轉世了?

我正想得出神,隨著一聲尖銳的馬嘶,身子忽然一輕,被摔出車外。

“殿下!”

一個黑衣人忙忙地跑到跟前,見我疼得呲牙咧嘴,滿臉緊張。

鮮血飛濺在我臉上,借著月光,我看見他胸口上赫然插著一支羽箭。

箭上有血槽,正汨汨引著血流。

他似是支撐不住,在我面前沉沉跪下。

不遠處有火光隱現,愈來愈近。

什么情況?

我躺在地上一頭霧水,黑衣青年口吐鮮血,伸手撫上我的臉,深情地道:“殿下,請原諒屬下,沒能帶您走得遠一些……”

我心念一動。

這是,私奔?

青年倒在我懷里,轉瞬間,林子里火光大盛,馬蹄聲和犬吠聲交響錯雜。

突然,我聽見一個熟悉的嗓音。

“保護帝姬!”

我抬起頭,對上一雙彎彎狐貍眼,映著月色閃著溫潤的光彩。

心中突然騰起一股怒火,熊熊燃燒,不可遏止。

這個人,這張臉,化成灰我都記得——煙國公子,公子長卿。

他下馬向我跑來,蹲在我身邊,關切地問:“殿下可曾受傷?”

下一瞬,他悶哼一聲,身子僵在原地,不可置信地看著我。

視線往下移到胸口,那里插著一把匕首,是片刻前,我從青年腰間摸出來的。

有冤報冤,去死吧你!

2

大煜分封諸侯,綿延二百年后,皇室逐漸衰微。諸侯國中成氣候的,有五國二部。

公子長卿的煙國,滅掉了我的蘭干部。

諸侯吞并向來憑實力說話,誰強誰上。

蘭干勢弱不敵,被滅,原本無話可說。

他要是堂堂正正打過來,我北冥羽即使碎尸萬段,屁都不會放一個!

可公子長卿他跟我玩陰的,欺騙我感情。

那時節,他有事沒事,老往蘭干跑,草原王庭的老老小小,全都跟他混熟了。

我還道他癡情,其實人家是熟悉地形、攻略人心來的。

他不僅生得俊俏,溫潤有禮,還武藝高強,草原上最勇猛的漢子都打不過他。

他每次來,各家的姑娘都要紅著臉跑去瞧。我那時年少純真,不知道人心險惡,他說他心悅于我,我便信了。

他離開時,讓我等他。

我等了,父王和阿娘還喜滋滋地為我置備嫁妝,公子與王女,本是極登對的。

3

最后,我們等來了煙國的戰車鐵騎。

一場突襲,連戰鼓都沒敲,那場仗打得慘烈刀折矢盡,血流成河。北冥王族,全族死殉。

我與公子長卿,不共戴天。

如今我既已重生,一刀捅死他還算便宜了他。

但他命大,居然沒死。

也怪當時天黑,我沒瞧準位置,這具身體又太柔弱,差點力道。

沒關系,下次一定,一定殺了他。

不久我就弄明白了,如今是煜神佑二十年,距離蘭干被滅,我戰死那日,已經過去兩年。

煙國又吞并了周邊幾個小國,實力大增,已有獨霾之勢。

如今我是煜皇朝的小帝姬,鼎鼎有名的大煜第一美人,司洛昭。

我對鏡自照,果然是冰肌玉骨,楚楚動人,可有什么用呢,又不能把公子長卿美死。

美人身子柔弱,私奔之前,已經絕食三日,估計是受不住車馬顛簸,一命嗚呼了。

至于為何絕食,是為抗婚。

她父皇要將她嫁給公子長卿,她不愿意。見絕食也無法撼動皇帝坑女兒的決心,一氣之下,她便與人私奔了。

我捅了公子長卿一刀,也算替她出了口氣,希望她在九泉之下,保佑我下次一定弄死公子長卿。

4

公子長卿身子骨確實好,失了那么多血,不過短短三日,已經面色紅潤地安睡在榻上,

我很想上前掐死他,但他身邊侍衛正虎視眈眈地盯著我。

如今他們有了戒備,我再想下手就難了,必得徐徐圖之。

自從我把他捅了,二皇兄每日都領我來此探望。

這是父皇交代的,顯示我認錯的誠心。

為了婚事不吹,他想出來一套說辭,說我被侍衛劫持,受驚過度以至于神智失常。

但這只是暫時的,我清醒后也是悔不當初,心中戚然。

我當然是選擇配合,不僅配合,我還答應了同他的婚事,只為了有更多的機會接近他,

我和皇兄在他榻前喝完了兩盞茶,瞧著戲演差不多了,便起身要走。

這時,只聽榻上傳來兩聲“昭昭……”,幾人面面相覷,屋里溢出些尷尬。

這幾日,公子長卿在昏迷中,時常喊“昭昭”。

我吃過教訓,自然不信這狗東西是對我北冥羽念念不忘,自作多情是要遭報應的。

“公子對舍妹一片深情,當真令人感動,相比之下,舍妹實在太不懂事了。”

二皇兄及時出來緩解氣氛。

此時公子長卿忽然醒轉,一眾丫鬟侍衛,倒水的倒水,請太醫的請太醫,倒顯得我們有些多余。

皇兄急忙向我道:“快,快去道個歉!”

我暗翻白眼,道你妹的歉!

這也是父皇交代的:若碰巧人醒了,趕緊道歉,別丟了正統皇族的禮節。

公子長卿讓人攙著坐起來,一張俏臉蒼白如紙,斜靠在榻邊。

我蓮步上前,屈膝盈盈一拜,然后抬眸,咬牙切齒地柔聲道:“洛昭知錯,請公子念在洛昭年幼,勿要見怪。”

我抬眸的一瞬公子長卿好像受了什么驚嚇,身子稍稍往后閃了閃。

聽完我的話他默了片刻,然后道:“帝姬,如此厭惡在下么?”

哼,算你有點自知之明。

5

因為參與了那一場私奔,我身邊原有的婢女,內侍慘遭清洗,都投了慎刑司。

昭陽殿空空蕩蕩,正好給我機會培植安插親信。

我讓奚官署留意原籍北地的奴役,北冥王族凋零以后,該有不少蘭干子民流落各地,當中身份貴重些的,也許會被沒入宮廷官署。

果不其然,我找到了阿紹,她本是草原上一個千帳侯之女。

通過她,我得知煜京城中還有不少蘭干舊民,心中不免狂喜。

公子長卿受傷后不久,煙國公和夫人都趕到了煜京,同來的還有他表兄,靳國公子晟。

公子晟是出了名的風流種,當初時常陪著公子長卿來草原,嚯嚯了不少好姑娘。

光極殿,兩家父母忙著數落自家孩子的不是,其樂融融。

我感受到公子晟油膩的視線,斜眼瞟他一眼:看什么看,再看連你一起宰掉。

橫豎都不是好東西!

公子晟很受用,挑眉一笑,舉起酒爵喝酒。

我抖了一地雞皮疙瘩,看他身側的公子長卿陰沉著臉,始終不大高興。

“不久便是上元燈節,聽聞煜京的上元節格外熱鬧,真想親眼瞧瞧。”煙國公笑道。

父皇接道:“那便讓洛昭帶卿家去逛一逛,略盡地主之誼。”

一頓喜笑盈盈,推拉客套,結論是他們老人家便罷了,只讓我帶著公子長卿微服出游,與民同樂,順便培養感情。

我含羞帶怯,低頭淺淺一笑。

上元節好哇,熱鬧嘈雜,聽說有些人在人群里,怎么死的都不知道。

6

上元節當日。

阿紹給我穿上紅白間色鮫綃襖裙,配上毛毛領昭君套,對鏡一照,如雪中紅梅一般清麗脫俗。

我淚目:小帝姬可真美啊,好想親親我自己!阿紹又拿來一木匣的小黑丸,我抓起一把,放入荷包里。

這是蘭干秘傳毒藥“神難救”的解藥,以防一會兒誤食公子長卿的元宵,或者公子長卿想與我分食一碗元宵,只要在中毒后一個時辰內服下解藥,此毒可解。

上元節,送你一碗毒元宵,我抑不住唇角上揚,想想都刺激。

我興沖沖行出延秋門,抬頭看見馬車邊站著幾個人,笑容一瞬凝滯。

公子長卿一身深青色織錦羽裘,長身玉立,容色淡淡的。

二皇兄不耐煩地掏了掏耳朵,大概是父皇怕我再往公子長卿身上插刀子,讓他來參加這么無聊的活動,為了看住我。

可濃裝艷裹的公子晟又是什么鬼?是嫌二皇兄這盞燈籠不夠亮嗎?

我暗嘆一口氣,也不知阿紹接頭的元宵攤有沒有防備,只好見機行事了。

朱雀街張燈結彩,車水馬龍。

“嘭——”,城樓上空,忽有煙火綻放,一瞬如花開千樹,星星點點落下。

街面上人聲鼎沸,小販們吆喝著賣花燈,不時有孩童奔跑其間,稚聲嚷著要爹娘買花燈。

我從沒在中原過過上元節,覺得新鮮,忍不住好奇張望。

公子長卿見狀,便也給我買了一盞燈,一只憨態可掬的胖兔子。

兔子是無辜的,我想了想,伸手接過來。

我與公子長卿漫步走在街上,一個天香國色,一個芝蘭玉樹,招來不少艷羨的目光和善意的指點。

這場景恍惚有些熟悉。

很久以前,我與他也是這樣走在草原上,我明明一身勁裝,卻羞得滿臉通紅,路人紛紛掩嘴偷笑。

過往里,也不是沒有好時光……

“啪!”

我一巴掌重重拍在腦門上。

北冥羽,你這個想法很危險!

我對上三道怪異的目光,訕笑道:“好大一只蚊子。”

公子晟朗笑一陣,道:“小帝姬明朗可愛,倒叫我想起一個故友。”

公子長卿沉下臉,眼刀銳利地往公子晟臉上甩過去,一聲不吭地離去。

幾步開外,只見一個元宵攤熱氣氤氳,與攤主確認過眼神,我興高采烈地上前拉住公子長卿的衣袖。

“走,我請你吃元宵!”

7

按照事先約定,攤主會將第一碗無毒的元宵遞給我,第二碗有毒的元宵給公子長卿。

事先吞解藥防的是萬一,毒藥這東西咱能不吃就不吃。

我有意無意地安排四人坐在條登上,依次是我,公子長卿、二皇兄和公子晟。

這樣一來,第二碗還是會遞到公子長卿手上。

我偷笑著接過碗,碗里浮著三顆圓圓的湯團。

這數量也是刻意安排的,毒藥有限,我怕湯團一多公子長卿吃不下,影響藥效死不了。

很快我的三顆湯團都吃完了,一看攤主,他正被客人纏著說話,第二碗還沒端上來。

糟糕,大意了。

我對上公子長卿略帶詫異的目光,“有些餓了。”

第二碗元宵端上來了,熱氣騰騰。

我期待地看著它,只見二皇兄搓搓手,主動起身接了過去。

我急了,“誒,這碗是公子長卿的,皇兄你怎么這樣!”

公子長卿:“不妨事不妨事,二殿下先請。”

二皇兄瞪了我一眼,端著元宵坐下,“有了夫君就不要兄長了么,白眼狼!”

是時,剩下的兩碗元宵一起上來了,眨眼的功夫,公子長卿和公子晟各取了一碗。

……

這波配合打得太差了吧!

我內心是崩潰的,但我不能眼睜睜地看著洛昭她二哥被毒死。

我一咬牙,搶過了二皇兄那碗元宵,在他吹胡子瞪眼的檔口,迅速將三顆湯團吞下肚,

“司洛昭!”

二皇兄跳腳,公子晟摁住他,“二殿下別急,小殿下只是餓了。”

說著,他將自己的元宵挪到我面前。

公子長卿幽幽瞟他一眼,放下舉到半空的湯匙,也將湯碗挪到了我面前。

8

“嗝!”

好飽。

我摸了摸渾圓的肚子,怨念地看了眼一旁的公子長卿。

我們名為微服出游,私下里,還不知道有多少暗衛跟著。下毒不成,今夜再想動手,可就不易了。

我盯著人潮涌動的街面,多好的機會啊,難道真要放棄?

不遠處是朱雀橋,橋洞下的水面波光粼粼,漂過一盞一盞蓮花燈。

這時,公子長卿忽道:“聽聞,河燈是亡靈的擺渡船,亡靈渡過忘川,才能轉世投生。”

我心中微動,要不,給洛昭放一盞河燈吧。

放完河燈,我們站在岸邊出了半刻神。身邊放河燈的百姓越來越多,來回之下,我頗受了幾次沖撞。

就在護衛提醒我們盡早離開時,我突然靈光一閃:公子長卿不會鳧水!

說時遲那時快,我在轉身的瞬間,伸出一條腿,橫豎人多腿雜,鬼知道是我干的。

一絆一踢之下,公子長卿妥妥地朝身后仰去。

可就在落水的前一瞬,他伸手抓住了我的兔子花燈。

我想放手,又有些不舍,猶疑只在一念,可身子已前傾,再給身旁不知是誰一擠,頃刻間失去了平衡。

嘩啦一聲,公子長卿落水了,我追著他,后腳也栽了進去。

入了水之后,身邊的嘈雜消失了。

我很快冷靜下來,手腳并用地劃水,而公子長卿就在我身邊撲騰。

既然你拉我下水,就別怪我心狠補刀。

我作勢要去救他,實則夾著他胳肢窩,拉住他不讓浮出水面。

很快,公子長卿便在我懷中靜下來,不再掙扎。

那一刻,我忽然眼眶一陣酸痛,涌出來的熱淚悄俏匯入冰冷的河水中。

9

我醒來后,望著窗外的春陽發了許久的呆。

公子長卿死了,我沒有大仇得報的爽快,心里反而空落落的。

部族不在了,仇人不在了,我占據著旁人的身體,過著旁人的生活,今后,有何意趣呢?

阿紹匆忙地跑進來,“殿下,不好了,煙國夫人氣勢洶洶地往昭陽殿來了!”

呵,查出來我殺了公子長卿,要替兒子報仇了,是吧?

正好,我還不想活了呢。

我擺爛式地半癱在榻上,不一刻,煙國夫人果然噔噔地沖進來了。

容長的一張臉上眉頭緊皺,十分痛心疾首的模樣。

我感到一陣勁風刮來,接著她人已到身前,一把抓住我的手,生生將我拽起來:“我的冤家女娘!

什么樣的天,那樣冷的水,也敢往下跳!

不想想自己的身子骨,哪經得起折騰?”

嗯嗯。

嗯?

我被她緊緊抱在胸前搖晃,臉擠成一團,都快窒息了她才松開手。

“他一個男兒家,喝幾口水,有什么要緊?也值得你下去救?

唉,好孩子,母親知道你是一片深情,真難為你了……”

什么時候就成母親了?

等、等一下,我想到一念,如遭雷亟。

不是吧,公子長卿、又沒死?

好不容易等煙國夫人走了,阿紹才將事情事無巨細從頭到尾告訴我。

那日護衛把我和公子長卿撈上來時,我們兩個都昏迷了。

我雙手緊緊夾住他胳肢窩,是個奮力救他的姿勢。

再加上,在場所有人都看見的,他落水后,我緊跟著他,面朝下也跳了進去。

我們上岸后就地救治,公子長卿吐了好多水出來,當下便醒了。

倒是我,昏迷至今,已是第三日了。

“太醫說,是您那夜貪食吃多了湯團,積食難化,傷了胃經所致。”

10

在闔宮一片叫好和祝福聲中,我與公子長卿的納采禮定下了日子。

一天追著一天,步步緊逼。

我按照太醫的囑咐,蹲在御花園一角曬太陽,一邊拿了根樹枝戳泥巴,偶爾將那坨泥巴想成公子長卿,狠狠扎上幾下。

身后忽響起一陣腳步聲,我一回頭,公子長卿正居高臨下地俯身看我,一張放大的臉迫到面前,我沒防備,嚇得一屁股蹲坐到了泥地上。

片刻愣怔之后,他索性也在我身邊坐下。

這是落水后,我們第一次見面。我在水下做了什么,旁人不知道,公子長卿不可能不知道。

我們沉默相對,柔和的陽光灑下來,像小刺,微微有些砭人。

“我知道,殿下處心積慮地想殺我。

殿下厭惡我,一直都沒變過。”

他垂下頭,側臉輪廓分明,神語。

半晌,他道:“但是,殿下不必急于一時。

如今的情狀,難道殿下不覺得,與我成婚之后我再死,對您會更有利嗎?”

我迷糊了,我聽不懂。

他不會是想說,到時候我可以繼承他的家業吧?那還不得生個孩子?

“至少,他們不會再逼您嫁給別人了。您可以在煙國,或者別的什么地方,安然度過此生。”

“公子長卿,你能不能把話說明白了?”

他起身拍了拍塵土,對我一笑,“殿下且放寬心等一等。算命先生說過,我非長壽之命,

時候一到,神仙也救不了的。”

我眉心緊皺,目送他離開。

他說的話,我好像聽懂了,又好像什么都不明白,心頭幽幽升起一種不詳的感覺。

也不知過了多久,一陣粗糲凄然的慘叫聲突然打斷我的思緒。

我趕忙起身,循著聲音的方向望去,好像是慎刑司。

我稍松了口氣,慎刑司是宮人受罰的地方,很役有時手段硬些,里頭便會傳來慘叫。

我這才發現,自己在御花園選的角落,著實太過角落,偏僻到與慎刑司僅一墻之隔。

我舉步欲走,墻外忽傳來“吱呀”的開門聲。

此時,正巧阿紹拿著大氅朝我走來,我趕忙示意她噤聲,隨后踩在旁側的假山上一借力,飛身躍上了短墻。

我看到一個緋衣身影從慎刑司的門里出來,快速地走出甬道,消失了。

“看著像公子晟。”阿紹不知何時也上來了,趴在我身側悄聲說道。

蘭干的女子,果然個個是爬樹翻墻的好手。

“是啊。可是,公子晟去慎刑司做什么呢……”

我喃喃自語道。

11

三月驚蟄,萬象萌發。

光極殿裝飾一新,主客齊聚。

父皇與貴妃端坐上位,下首尊位是煙國公和夫人,右首坐著皇兄皇姐。

我和公子長卿兩臉漠然,穿著納采吉服坐在堂中的禮臺主位。

那日公子長卿找我攤牌后,我隱約明白了,公子長卿愿與洛昭帝姬成婚,不是因為心悅帝姬,而是別有目的。

至于是何目的?煙國野心勃勃,與皇室結親的好處,用腳趾頭都能想到吧。

禮樂悠悠,祭司往我們腦門上點神水,象征永結同好。

我側過臉,看著公子長卿感慨這場景,曾經無數次出現在我夢境里。

只可惜,煙國軍隊攻進蘭干草原的那一刻,就注定了我們今生無緣。

此后,不過是隔著忘川遙遙相望而已。

恍神間,眼角現出一個黑影。正要回頭,忽聞一聲大喊——

“我反對!”

在場眾人:“……”

這、還能反對?

“柳春,你怎么回事!”

二皇子率先站起來:“來人,快將此叛逆帶下去!”

柳春是洛昭帝姬的貼身婢女,我私奔回宮后她便被投入了慎刑司。

眼下,柳春一身粗衣,滿臉傷痕。

慎刑司--我心頭忽然一動,視線投向一臉淡然的公子晟。

不會是巧合吧?

柳春哀怨的眼神透出憤恨,盯著公子長卿。

場面凝滯,見侍衛上殿,涌春冷笑道:“除非煙國想斷子絕孫,不然,這婚事絕不能成。”

父皇面如黑鐵,二皇兄慌了,連帶著坐不住的,還有煙國公和夫人。

“怎么回事,你說清楚!”

柳春跪地膝行到我面前,泣涕漣漣地說道:“殿下別怪奴婢。奴婢不愿殿下委曲求全。

殿下此生,最恨的便是公子長卿。為了抗婚,不惜絕食,不惜勾引羽林衛陳晨帶您私奔。

可轉眼……殿下怎么甘心?”

我轉念,是啊,重生后我代入了自己的情感可我一直忽略了,洛昭帝姬為什么恨公子長卿?

我轉過臉去看公子長卿,只見他面色如常,除了一絲哀悵,似是一切了然。

“帝姬為何憎恨公子長卿?”公子晟適時問了一句。

柳春看著公子長卿道:“因為,公子長卿帶兵滅蘭干,殺了帝姬此生所愛——蘭干王女,北冥羽。”

此生所愛……誰、誰?

一道天雷劈下,我整個人都裂開了。

在場諸人也沒比我好多少,神情各有各的精彩。

總的來說,父皇這一派,是費心隱瞞的騙局被拆穿了,讓人頭疼的女兒推不出去了,好煩好懊惱。

煙國那一派則是,還有這種事?震驚!簡直欺人太甚,還好發現得早,等一下,長卿知道嗎?”

我想起那日公子長卿在御花園說的話,挨過去俏聲問他:“你早知道的?”

公子長卿淡淡垂眸,“嗯。”

我閉了閉眼,忍不住想——我好像陷入了一種很新的三角關系。

12

洛昭帝姬七歲時初次見我,據說,一見之下,驚為天人。

這事其實我還有些印象。

那年我十四歲,有段時間,阿爹阿娘致力于將我培養成賢媛淑女,便趕時髦,送我到煜京,入了宗學鴻敦院。

洛昭也在,當然,還有公子晏。

洛昭年紀太小,想來該是隱瞞身份,破格入學。

一日我路過武學堂的校場,便見諸公子在欺負一個身量矮小的女娘。

不一刻我便弄明白了,洛昭想學射箭,但公子們笑話她--哪來的女娃娃,不在家中繡花.到外面亂跑。還妄想學射箭,須知武場是男人們的地方,射箭是男人干的事。

“一個女娘,連弓都抬不起,學什么射箭,哈哈哈!”

洛昭跌跌撞撞地跑上前,試著去取弓,幾十斤的彎弓,紋絲不動。

嘲笑聲更盛了,她嗚嗚地哭起來。

我看不過眼,幾步上前,“唰”一下將弓拎了起來。

洛昭不哭了,呆呆地看著我。

我說:“一群學藝不精的兔崽子!欺負一個小女娘,便是男子作為了?”

一邊將羽箭搭上弓弦,閉起一只眼,瞄準了笑得最兇的亓國公子琪。

眾人都驚呆了。

這時公子長卿站出來,說了句,且慢。

慢什么慢?

我當然沒聽他的,嗖的一聲,羽箭離弓,射中了公子琪發冠上的簪孔。

公子琪癱倒在地,嚇尿了。

彼時我年幼好勝,加上被關著繡了半日花,正想活動活動筋骨。

當下從兵器架上取出一柄銀槍。

我對著眾人道,今日天氣不錯,誰想跟我比劃比劃?

公子們都默了,此時,公子長卿笑著站了出來。那便是我和他的初識。

我記得,那日走前,我對洛昭說:“喜歡做什么,大膽去做便是,什么女子男兒的廢話,你莫要理會。

你人還小,才舉不動弓,等你長到如我一般大,一定比我厲害!”

這話不過隨口說來,沒想到,靈昭竟記了一世。

此后她對蘭干和我的動態格外關注,得知煙壓軍滅了蘭干之后,便恨上了煙國和公子長卿。

柳春說,洛昭不喜男子,立志一輩子不讓男子近身。為此擅自喝了避子湯藥,絕了生養之途。

這前因后果一聯系,事情清晰如縷。

皇室視之為奇恥大辱,但她身份在那擺著,人又奇美,受各國垂涎。

原本是能沽好價錢,派大用場的貨物啊,他們當然不甘心,珍貴的貨物就此被毀,一文不值。

好不容易,碰上個冤大頭公子長卿,煙國又國力強盛,當然得緊緊抓住。

而公子長卿,對這一切了如指掌,依舊想娶洛昭。

一個不能生養的異類,嫁去爾虞我詐的諸侯國,下場如何,可想而知。

我想起他在御花園說的話,“殿下可以在煙國,甚而別的什么地方,安然度過此生……”

他是想以這一段婚事,保護洛昭帝姬。

可是,他為什么要做這個冤大頭呢?

答案隱隱綽綽,讓人不敢直視。

13

“除了洛昭帝姬,我此生不會再娶旁人。”

公子長卿在眾人注視下,淡然說了這么一句。

“啪!”

煙國夫人驟然起身沖下堂來,狠狠甩了公子長卿一巴掌。

“你明知道!你明知道你還……你是故意的!

你以為娶了這個假女人,就算交差了,再沒人逼你娶妻生子,你就能心安理得地思念蘭干那個死女人!”

她似想到了什么,一頓,譏諷地笑道:“你們還能一起思念那個死女人!多好啊、可太好

了......”

她神情轉哀,眼里蘊起了淚水:“長卿,北冥羽早已經死透了,為了她,你自己不要命也罷了,如今連祖宗社稷都不顧,我、我們養了個好兒子啊!”

公子長卿的臉白得嚇人,任由他母親如何打罵,就是一聲不吭。

我懵在原地,思緒一片混沌,也顧不上去介意被人說成死女人。

拳頭巴掌連珠炮似的甩在公子長卿身上,我都看不過眼了,忍不住伸手去擋,“誒,母親……”

她血紅的目光狠狠剜了我一眼,我趕忙改口:“大、大嬸,您先冷靜一下……”

此時煙國公和公子晟都下來勸,煙國夫人這才漸漸消停了。

柳春給帶了下去,鬧了這半日,眾人疲乏不堪,這納采禮算是徹底黃了。

我重重坐下來,要思慮的太多,簡直不知從何思慮起。

就在眾人各歸各位,預備下場休整一番的當口,公子長卿突然“噗”的一聲,吐了一大口血。

一切便如默戲,他閉上眼,緩緩倒入我懷中,再無知覺。

14

阿紹買通了煙國使團里的人,費了幾日工夫,終于將事情的大概梳理清楚。

匪夷所思到何種程度呢?

若不是公子長卿真的時日無多,我簡直要懷疑,這是他們所有人串通起來,故意演給我看的一出戲。

話說當年,我戰死之后,公子長卿在戰場上歸攏了我的殘譬斷肢,找人縫合完整,封存在一幅冰棺里。

隨后,他帶著冰棺,去了天雪山。

傳聞天雪山有邪道宗門,掌有招魂的秘術,能使人起死回生。

但傳聞終究只是傳聞。

天雪山的個中曲直沒人知曉,結果倒是顯而易見--折騰半日,北冥羽依舊只是一具殘破的尸體,反倒是公子長卿,中了雪山邪瘴的寒毒。

他滿身憔悴回到煙國時,身邊親信都看到了冰棺已經融化,北冥羽的尸體腐爛得無法辨

認。

他將自己關在暗室里,不吃不喝幾個日夜。

約莫是國醫入室問診后的第二日清晨,暗室大門忽然洞開,公子長卿終于肯讓人葬了北冥羽。

因為診治后國醫斷言,天雪山寒毒無藥可醫,公子長卿至多還有三年可活。

阿紹話至此處,靜默了很久,許是見我一手托腮,呆望著銅鏡,一滴清淚緩緩滑落。

她覺得,需得給我一點時間消化。

三年……算一算日子,他已沒幾月可活了。

公子長卿想用三年料理身后事,包括幫一把司洛昭。

煙國公他們,想用三年為公子長卿留后,畢竟他是世間難見的人中龍鳳,留一支血脈,有百利而無一害。

“煙國公隱瞞公子長卿死期將至,本也算騙婚與司皇他們是半斤八兩!”

我失笑,抬手抹了一包淚。

半晌,阿紹幽幽道:“殿下您說,天雪宗的秘術,真的只是無稽之談嗎?"

我呆怔住,明白了她言下所指。

“這秘術水分有點大啊!”

延時特久也就罷了,還重生到別人的身體上.....

不知當初公子長卿給了多少銀錢報酬,全拿回來還不能算數,定要他們返賠禮金才是!

15

公子長卿一直昏迷不醒,我去驛宮偷瞧,坐在他榻邊發了幾回呆。

這幾日,我一直在回憶與他的最后一次會面。

彼時我站在山坡上,遠遠看見煙國軍旗獵獵飄蕩,公子長卿一身銀色甲胄,騎馬走在陣前。

蘭干倉促應戰,大兄的前軍覆滅后,我率領后軍負隅頑抗。

副將全數戰死,我不肯丟盔卸甲,被煙軍團團圍住,廝殺到最后一口氣盡。

同樣被圍住的,還有公子長卿,他在外圈橫沖直撞,怎么都沖不進內圈。

我聽見他不停地喊我的名字,喊:“留下北冥羽!留北冥羽活口!”

我心想,“即要我的地,又要我的人,想挺美啊你,怎么可能!”

我倒下的時候,看見天空很藍,白云很美,一只飛鷹輕盈掠過。

最后,我努力轉過頭,朝公子長卿的方向望了一眼。

我恨我自己,最后的最后,竟然有些舍不得。

如今我隔著年月回看那段往事,悟到了一個道理:若是我愿意留心,許多事其實可以有另一種解釋。

一日夜深,我提著酒壺走進公子晟的小院。

公子晟見是我,一臉曖昧地揮卻了陪酒的兩個美姬。

我自斟自飲,三杯酒下肚,臉頰有些發燙。

我問他,為何要破壞我和公子長卿的婚事?

他驚異于我的單刀直入,想了想,道:“他人到快死了,為何還要占一樁好事?

你嫁給我,靳國也可護你周全。”

我嗤然失笑,挑起鳳目睨他一眼,緩緩湊近。

公子晟巧笑著,深嗅一口,“好香。”

“上元節時,你說我性子像你故友。”我雙手攀上他脖頸,“你可知,這世上沒有無緣無故的相似。”

他的瞳仁一瞬放大,低聲驚道:“你是,北冥羽!”

他想退開,我欺身纏上去,將一指按在他唇上:“噓……”

“我故意秘而不宣,裝瘋賣傻,正是為了殺公子長卿報仇。

如今他死期將近,我當然,得為自己的未來作些打算。”

將信將疑間,笑容已重新爬回他臉上,“殿下打算如何?”

我微微一笑,抬手覆住他半張臉,恰是煙國戰甲的護面覆住的那部分。

我道:“其實,你與你表弟倒有七八分相似。

你若穿上他的戰甲護具,遠遠看去,旁人恐怕很難區別。”

疑惑間,他的笑容有些僵滯,眉頭緩緩蹙起。

我湊到他耳邊,“凌息香的味道,你喜歡嗎?”

他臉色驟變,想推開我,但雙手已然酸軟地抬不起來。

只一息之間,匕首的寒芒深深沒入他的胸膛。

這一次,我特地瞄準了位置,甚至,還補了一刀。

“是你將蘭干的地形人情透露給煙國公,又冒充公子長卿領軍前來。

公子長卿得知消息隨后趕來,卻已無力回天,我沒說錯吧?

你們從前那般要好,同行同住,親密無間。可你這回來,公子長卿根本就沒拿眼瞧你。

你刻意引導眾人以為,是為帝姬爭風吃醋之故。但其實,兩年前蘭干那樁事才是真正的原因。”

凡行之事,必留痕跡。只要有心去查,總有水落石出的一日。

公子晟捂著胸口倒地,臉色漸漸灰敗。

他掙扎了片刻,最終安靜了下來,唇角勾起一絲諷笑,“憑什么,他天生擁有一切,連你這桀驁不馴的蘭干王女,都對他另眼相看……”

16

公子晟的死并沒有掀起太大的波瀾。

那兩個美姬也算識時務,不等阿紹曉以利害,便很知道該怎么做。

靳國本就依附煙國立身,國中又不止一位公子,只要煙國夫人不發難,他們自然不會多事。

而煙國夫人為了一個公子長卿已落得身心俱疲。無暇顧及這個表親,便治了幾個侍衛保護不力之罪,將公子晟草草發葬了事。

不久,驛宮傳來消息,公子長卿終于醒了,煙國使團整頓行裝,預備著啟程回國。

這夜我百無聊賴,托著臉喝茶。

茶喝多了睡不著,起來在宮中遛彎。

遛彎遛得口渴,便又坐下來喝茶。

我瞪了阿紹一眼,又嘆一口氣,如此循環往復三回。

阿紹忍不了了,“殿下有話快說,您不想睡旁人還想睡呢!”

嚯,給這小蹄子慣的……

“你說,如今父皇是不是很生氣?”

阿紹點點頭。

“煙國公是不是很生氣?”

“雙方都是竹籃打水一場空,擱誰誰不生氣?”

“那是他們當局者迷,只要稍加思索,他們就會發現,現如今我和公子長卿,根本就沒有不在一起的理由了。”

阿紹:“?”

“公子長卿那身子,那決心,他們還能指望帶回去給他傳宗接代?”

阿紹嘴角抽了一抽,搖搖頭。

“而我,我暗戀一個死女人,為了她絕食、逃婚、私奔,還能添上殺夫……

就問誰還敢娶我?”

阿紹翻眼想了想,“其實也不是絕對……那一定是沒有了!”

她對上我兇狠的眼神,立馬改口。

“但事情鬧到這樣,再要他們像沒事人一樣結親,那是萬萬不能了,面子上過不去……”

我突然不說話了。

窗外月色明朗,晚風習習,開春了,一切風景皆含著欣欣之意。

我當然不會就此放棄,我們跨越生死,望盡天涯,一朝重逢,怎能讓區區世俗阻隔?

不管他余壽幾何,我想陪著他,遍訪名醫,遍訪邪教,看花謝花開,日升日落。

死過一次的人最知道余生寶貴,我一刻都不想耽擱。

辦法總是會有的,只消坐下來,想一想,再想一想。

我沉默了許久,最后緩緩抬頭,問阿紹道:“上回帶我私奔,而后無辜受害的那個羽林衛陳晨,他可有家人在世?”

阿紹自述

洛昭帝姬與公子長卿的葬儀,破格按皇儲禮,盛大莊嚴地操辦了三日。

司皇和煙國公借著這場喪事握手言和,前嫌盡釋,還給子女結了陰親。

婚喪禮過后不久,兒女親家簽訂盟約,司皇為煙國公吞并小國背書,煙國公每年向朝廷增加歲貢至五倍之多,雙方各取所需,皆大歡喜。

在當世文人的應制詩中,洛昭是世間難得的溫良帝姬,公子長卿則是天下無雙的恭孝公子。

二人天作之合,可惜天不假年,雙雙早逝,舉世同悲。

而流傳干勾欄酒肆的火爆戲文,則詳細記敘了此次帝姬和公子一齊殞身的始末,堪稱一出經典愛情悲劇。

悲劇的最后,帝姬與公子長卿在送別的風儀亭中難分難舍,當是時,一名蒙面歹人殺將出來。

一邊喊著“為我兒報仇!”,一邊向帝姬砍去。

眾人反應不及的當口,公子長卿奮勇擋在了帝姬身前,豈知緊急時刻,帝姬又反身而上,自向大刀迎了去。

帝姬在公子長卿的懷中咽氣后,公子長卿也吐血三尺,隨帝姬去了。

劇中,刺殺帝姬的歹人名叫陳朋,因兒子陳晨劫持帝姬時被殺,一直懷恨在心,謀劃了此次刺殺。

只可惜,陳朋陳晨在世上再無家人,不能治惡徒一個株連之罪。

以上種種見聞,我每次碰上,總會忍俊不禁。

也好,隨他們去吧,反正真相早已塵封入土。

隨著我阿紹的離去,中原再不會有人知曉。

沒有人知道,陳朋是北冥王女找死囚假扮的。

為逼真起見,刺入她胸膛的那一刀,避開要害分毫,當下血雖噴得嚇人,但她躺在公子長卿懷中“斷氣”時,已讓公子長卿暗中止住了。

公子長卿吐血,是服用了半劑“神難救”,又在嘴里咬了血包,造成寒毒發作的假象。

兩個時辰內,我找機會給公子長卿服下了解藥,令其昏睡。

他們在陵寢地宮中好吃好喝住了幾日,等到風頭過去,風聲漸息,才尋了一個月黑之夜悄悄爬出來,飄然遠去。

愛情這種東西,我是真的不懂。

為了愛情,北冥王女和公子長卿甘愿冒此大險,哪怕最后廝守的辰光,只有那么可憐的一毫末。

值得嗎?

我不知道答案。

我希望自己永遠不必知道答案。

但我也希望王女好運,希望她能替公子長卿找到解毒之法,真正有情之人,可以相守得久一點,再久一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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