紅樓夢第七十九回
薛文龍悔娶河東獅? 賈迎春誤嫁中山狼
【回目解析】
河東獅為夏金桂,出身富貴皇商家庭,頗有幾分姿色,識得幾個字,橫行霸道,外具花柳之姿,內秉風雷之性。薛蟠在被關進大牢后,夏金桂成天在房中耍潑摔鬧,薛姨媽也無奈。中山狼為孫紹祖,生得相貌魁梧,體格健壯,弓馬嫻熟,應酬權變。迎春在嫁給孫紹祖后,每次回娘家,王夫人等都是痛哭流涕,最后迎春也因中山狼之毒而亡。題中用一個“悔”、一個“誤”。
【故事梗概】
黛玉聽見寶玉撰《芙蓉女兒誄》(誄[lěi],敘述死者生前事跡以示哀悼),祭晴雯,從芙蓉花影中走出,稱贊祭文可與曹娥碑并傳,兩人一起探討該誄文,黛玉建議他把“紅綃帳里”改為“茜紗窗下”,寶玉不禁深表贊同,靈感一動,便改為“茜紗窗下,我本無緣;黃土壟中,卿何薄命”。黛玉聽了,竟變色走開,心中雖有無限的狐疑亂擬,外面卻不露出,悄聲離開,寶玉只好默默回來。賈赦把迎春許與孫紹祖,賈政相勸不聽,賈母亦不多管。寶玉因世界上又少了五個清凈女兒(陪嫁丫頭四個)而感慨作詩。香菱告訴寶玉薛蟠要娶夏家的夏金桂,寶玉冷笑,為香菱耽心慮后,香菱反不悅而別。寶玉因抄檢大觀園以來種種羞辱驚悲凄之所致,兼以風寒外感,故釀成一疾,臥床不起。
話說薛蟠新娶的夏金桂,因自幼喪父,母親十分嬌慣溺愛,脾氣十分惡劣。嫁到薛家做了少奶奶,更想拿出威風來震懾眾人,因此經常使性弄氣,竟把呆霸王薛蟠的氣概逐漸壓了下去。
【情節略析】
寶玉才祭完晴雯,花陰中走出一個人來,倒嚇了一跳。細看,卻是黛玉,滿面含笑,口內說道:“好新奇的祭文!可與《曹娥碑》并傳了。”
一一《曹娥碑》有字謎,暗含“絕妙好辭”。
黛玉覺‘紅綃帳里,公子情深;黃土隴中,女兒命薄’這一聯意思卻好。只是‘紅綃帳里’未免俗濫些。“咱們如今都系霞彩紗糊的窗槅,何不說‘茜紗窗下,公子多情’呢?
一一還記得瀟湘館黛玉的窗子,糊了一種名貴的絲織品“軟煙羅”嗎?正是“茜紗窗”所特指。關于“軟煙羅”第四十回中有細節描述。
一一這一改,不祥之兆已顯。
黛玉自道:“他又不是我的丫頭,何用作此語。況且小姐、丫鬟亦不典雅,等我的紫鵑死了,我再如此說,還不算遲。”
一一庚辰本夾批:【明是為與阿顰作讖,卻先偏說紫鵑,總用此狡猾之法。】
寶玉道:“莫若說‘茜紗窗下,我本無緣;黃土隴中,卿何薄命!”’
一一黛玉認可的“紅綃帳里,公子情深;黃土隴中,女兒命薄”一聯,改來改去最后成了“茜紗窗下,我本無緣;黃土壟中,卿何薄命”,更由寶玉當著黛玉之面親口吟出。寶玉祭的雖是晴雯,而晴雯不通文墨,能真正理解寶玉這篇不拘一格、別出心裁之誄文的,其實只有黛玉。從另一角度看,黛玉也是幸運的。
一一庚辰本夾批:【試問當面用“爾”“我”字樣,究竟不知是為誰之讖?一笑,一嘆!一篇誄文總因此二句而有,又當知雖晴雯而又實誄黛玉也。奇幻至此!】
敏感黛玉聽了,陡然變色。雖有無限狐疑,外面卻不肯露出,反連忙含笑點頭稱妙,說:“果然改得好。再不必亂改了,快去干正經事罷。我也該歇息了,說罷匆匆離開。
一一緊接著進入“一娶一嫁”故事情節的敘選,所有的安排皆是命中宿孽,難得善果。
寶玉悶悶的回到怡紅院,王夫人打發人來,吩咐他明日一早過賈赦這邊來,原來賈赦已將迎春許與孫家了。
這孫家祖上系軍官出身,兩家系世交,孫紹祖在京指揮之職,在兵部侯缺待提升,家資饒富,體格健壯,賈赦大概貪圖孫家財力,遂擇為東床嬌婿。賈母心中雖不大愿意,想兒女之自有天意。賈政反對這門親事。深惡孫家,認為非詩禮名簇,孫家之祖當年不是希慕榮寧之勢,才拜在門下。因此勸諫過兩次,無奈賈赦不聽,也只得罷了。
一一這就是迎春“誤嫁中山狼”的暗示。
寶玉卻未曾會過這孫紹祖一面的,次日過去,聊以塞責。聽見娶親的日子甚近,迎春被接出大觀園,越發掃興。又聽說要陪四個丫頭過去,從今后,這世上又少了五個清凈人了!因此,天天到紫菱洲一帶地方徘徊瞻顧。見軒窗寂寞,屏帳倏然,再看岸上的蓼花葦葉,搖搖落落,似有追憶故人之態,情不自禁信口吟成一歌,大有傷感之勢。
一一寶玉天生喜聚不喜散。寶玉口頭禪:姐妹活在一處,死后一處化煙。寶玉仿佛離覺悟的境界越來越近。
吟罷,忽聞背后有人笑道:“你又發什么呆呢?”寶玉回頭忙看是誰,原來是香菱。
寶玉從香菱之口得知薛蟠娶妻之事。
寶玉問定了誰家的?香菱說:
“他家本姓夏,非常的富貴。其余田地不用說,單有幾十頃地獨種桂花,凡這長安城里城外桂花局俱是他家的,連宮里一應陳設盆景亦是他家貢奉,因此才有這個渾號。”
一一庚辰本夾批:【夏日何得有桂?又桂花時節焉得又有雪?三事原系風馬牛,全若強湊合,故終不相符。】
寶玉想知道這姑娘可好?香菱說,這姑娘出落的花朵似的了,在家里也讀書寫字,你哥哥一心看準了……我也巴不得早些過來,又添了一個做詩的人了。”寶玉冷笑道:“雖如此說,但只我倒替你擔心慮后呢!”
一一庚辰本夾批:【又為香菱之讖】心地單純的香菱卻聽不懂寶玉的擔憂反而正色道:“怪不得人人都說你是個親近不得的人!”一面說,一面轉身走了。
寶玉悵然如有失地回到怡紅院。一夜不曾安睡,因近日抄檢大觀園,逐司棋,別迎春,悲晴雯等,羞辱驚恐悲凄所致,兼以風寒外感,種種不寧。次日便懶進飲食,身體發熱。遂致成疾,臥床不起。診脈下藥,一月之后,漸漸痊愈。
賈母吩咐百日內不可出院門。雖急的火星亂迸,也只得罷了。聽得薛蟠已娶親入門,又聞得迎春出了閣。不由傷感,從今一別,縱得相逢,必不得似先前這等親熱了。眼前又不能去一望,令人凄惶不盡。
話說香菱想著薛蟠娶過親,自己身上,分去責任,能比之前安靜些;二則又知夏金桂是個有才有貌的佳人,自然是典雅和平的:因此,心里盼過門的日子比薛蟠還急十倍呢。
一一“根并荷花一脈香,平生遭遇實堪商。”香菱何等姿質。脂硯齋對香菱有精辟的分析,說:“細想香菱之為人也,根基不讓迎探,容貌不讓鳳秦,端雅不讓紈釵,風流不讓湘黛,賢惠不讓襲平,所惜者幼年罹禍,命運乖蹇,致為側室。”是啊,命運的摧殘也打不夸樂觀的香菱。
果然,這夏家小姐年方十七,生得亦頗有姿色,亦頗識得幾個字。若論心里的丘壑涇渭,頗步熙鳳的后塵。只吃虧了一件:從小時,寡母嬌養溺愛,不啻珍寶。因此,未免釀成個盜跖的情性--自己尊若菩薩,他人穢如糞土。外具花柳之資,內秉風雷之性。又見香菱這等一個才貌俱全的愛妾在室,越發添了除掉之心。
薛蟠本酒色之徒,夏金桂見狀,又欺婆婆良善,漸漸的持戈試馬。先挾制薛蟠,后倚嬌作媚,將及薛姨媽,后至寶釵。寶釵久察其不軌之心,隨機應變,暗以言語彈壓其志。至兩月之后,金桂穩穩占了上風。
一一薛姨媽對兒子的寵溺,禍及子孫。
找不到寶釵的薦的夏金桂,轉向弱軟的香菱,可憐的香菱將承受怎樣的苦難與折磨呢?且聽下回分解。
一一本回與下回應為一個主題,本回主要借香菱口說薛蟠娶妻,明寫夏金桂,卻暗伏香菱之命苦,本回鋪墊為的是后文香菱受虐的原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