莫齊飛打完第五局英雄聯盟的時候，看著頁面上大大的defeat恨恨地罵了一句，shit！

原本一直在游戲世界里面游刃有余的他今晚卻每一局都失手，朋友們都在群里罵他坑隊友，他不想理，用力的合上電腦當發泄。

莫齊飛瞄了一眼桌上的手機，時間是夜晚九點。還有半個小時，就是宋雨離開的時間。

他走出出租屋，走上陽臺，看了看天空，城市里的天空很灰暗，星光幾乎不見，偶爾有幾架一閃一閃的飛機駛過，都是去向不知名的遠方，莫齊飛點上煙，口中腥紅的煙頭明明滅滅的，和天上的飛機一閃一閃的亮光交相輝映。

莫齊飛和宋雨是大學同學，一屆的，在學校的天文社認識。

莫齊飛長的高高帥帥的，性格溫和，對女朋友幾乎是有求必應，宋雨當時是女神級別人物，出了名的難追，在面對莫齊飛的告白的時候卻一口就答應，兩個人很快就成了學校里面特別惹人歆羨的情侶。

他們倆感情一直很好，大學四年，幾乎沒有紅臉的時候，身邊同學們個個在畢業季分手，只有他倆碩果僅存，一度成為朋友們中間的美談。

畢業之后，他們倆一起留在這座城市，城市很大，很美好，機遇與挑戰并存。

剛畢業的時候，路人們行色匆匆，他們倆卻步調緩慢，因為沒有目標，所以只能茫然四顧。

他們倆一起住在一家出租屋里面，是學長幫忙介紹的居住地方，房東是個很友善的本地老太太，收著不算高的房租，養著很多條流浪貓狗，因為子女都不在身邊，所以拿寵物作伴。

后來搬來了莫齊飛和宋雨兩個人，幾乎是把他們倆人當作親生的孩子來看待，自己家有什么好吃的總想著給他們倆送一份；自己種的小番茄熟了也會想著給宋雨拿一籃，說是對女孩皮膚好；有時候鄉下親戚拿來了幾個土雞蛋也要給他們倆送去幾顆，這是莫齊飛和宋雨在這偌大的城市里面感受到的最大的善意。

因為都是剛畢業，所以兩個人都做著薪水不高的活，莫齊飛在一家公司做出納，宋雨學的是服裝設計，在不出名的設計公司里面給設計師當助理。

雖說房東太太和藹，房租已經有了優惠，可對兩個初出茅廬的年輕人來說還是很大的負擔，兩個人的薪水放在一塊交足了房租之后剩下的結余只夠維持日常開銷的，宋雨想要買一點水果酸奶都得掂量著買。

更不要說買得起時裝雜志上面新款的口紅時裝了，對現在的宋雨來說，這就是個不切實際的夢。

有一次和宋雨在商場里面逛街，她看中了一款包包，女人對包總是執念非常，即便買不起看一看也是好的，站在櫥窗外面遠遠的觀望，像在觀望一顆幾萬光年之外的星。

那幾天，宋雨一直借口出來散步拉著原本打算玩游戲的莫齊飛去商場溜達，她只是為了離那一款包近一點。

終于在他們“溜達”的第三天，莫齊飛發現了宋雨對它的渴望。

“你喜歡嗎？”

宋雨不答。

“喜歡就進去看看啊。”

宋雨是想拒絕的，但腳步不由自主的跟著他往前走。

奢侈品店的導購小姐最會看山水，你進門的第一秒她就可以準確的從你的衣著氣度判斷出你的購買力，換上合適的面孔看菜下碟。

毫無意外的，宋雨和莫齊飛兩個人收到的是導購小姐一致的冷眼。

宋雨在這個裝修高昂的店鋪里面不過呆了十秒就跑了出來，她沒有勇氣裝出一副趾高氣昂的樣子要導購把包拿下來給她試一試，被那樣子輕視的目光冷冷一掃，她心口的難過就已經再也隱藏不住，苦澀從靈魂最深處漫出來。

她自小都是優秀的，長的好看，成績亮眼，一路走來，收獲夸贊無數。

可是在這座城市，她的美貌，她的優秀都被瞬間埋沒，像一顆原本熠熠生輝的鉆石扔進了星空里面，眨眼之間就黯淡無光。

宋雨一貫以來的心高氣傲讓她受不得這種打擊。

莫齊飛跟著她跑出去，不明就里。跑到宋雨跟前的時候才發現她在哭，淚水淌了一臉。

“小雨，你怎么了？”

直到現在他還是不能理解女友的失常，明明出門的時候，她還是好好的啊。

宋雨抬起頭看著他。

“齊飛，我好恨，我好喜歡那個包，可是我買不起，那種被人用眼神羞辱的感覺一點也不好，我好希望自己可以隨隨便便的走進一家店，隨手扔出一張卡，高喊著，那個那個都給我包起來，可是，我做不到，我覺得自己好無能。”

“咳，我當什么事呢？小姑娘，有東西買不起是很正常滴，我們還年輕啊，還能奮斗，以后一定會買得起的，你放心。”

他上前擁住宋雨，輕輕拍打她的背，像是在撫摸一個受驚的嬰兒，這是他安慰宋雨的慣常手段，溫柔又繾綣，所有愛意都表露無遺。

可是很明顯，他懷抱里面的宋雨并沒有之前那樣子的受用，她的憤恨和難過并沒有因為莫齊飛三言兩語的溫柔有任何改善，輕視的眼神，發光的logo都在她眼前揮之不去。

宋雨發誓，總有一天，她會過上自己想要的日子，她會用更加高傲冷漠的手段來回擊今天的冷遇。

這一天之后，莫齊飛發現宋雨越來越不一樣了，她回來的時間越來越晚，回到家之后還帶著一大堆的工作，常常要忙到半夜一兩點，有時候他一覺醒來，發現宋雨還伏案在書桌前開著小燈繼續她的畫稿。

宋雨是很有天賦的，她的畫稿幾乎都是精品，無奈資歷和學歷都不夠，所以在這高手云集的地方冒不出頭。

宋雨很清楚自己的短板，想要出人頭地，就必須要先獲得金光閃閃的履歷。

周末，她報了一個雅思的班，將棄置很久的英語從頭拾起，瘋狂的時候可能吃著飯都塞著耳機聽英語廣播，早上的時候還要去公園和老外對話，口語水平突飛猛進。

這一切，莫齊飛都看在眼里，女友的優秀和刻苦他早就知道，他以她為榮，并且，愿意做她堅實的后盾，永遠支持她，愛她 ，保護她。

剛開始的時候，宋雨是勸他和她一起學習的，勸說了兩三天，可是莫齊飛都不愿意接受，他自小英語水平就爛，背個單詞比殺了他還難受，考四級的時候堪堪過線，已經是上天垂憐，自此之后，是打死也別想讓莫齊飛和英語扯上一點點的關系。

所以，即便宋雨多次勸說，莫齊飛依舊不愿意陪著她奮進。

所以，出租屋里面很多次都出現這樣一個場景，兩個人分坐兩端，都帶著耳機，宋雨專心聽著耳機里面傳來的雅思聽力試題專心致志，莫齊飛聽著耳機里面傳來的“double kill”對著敵人大殺特殺。

莫齊飛依舊是溫柔的，對女友耐心和善，幾乎有求必應。

不同的是宋雨，現在的她幾乎不對莫齊飛提任何要求，她知道，她的要求對他來說都是強人所難，所以索性閉口不提。

單位里面也不是沒有條件不錯的男生追求她，可是她不想接受，或許接受了就可以很大程度上改變現狀，不需要再靠著自己辛苦打拼，不需要擠在出租屋里面飄搖不定，可是她不愿意，內心里面，她真的深愛著莫齊飛，再是如何她也不愿意用這種方式讓莫齊飛受辱。

從學生時代一路走來，莫齊飛一直是她的守護神，莫齊飛給了他能給的所有寵愛。以前的時候，兩千塊錢的生活費莫齊飛只花八百在食堂吃飯，其他的都給了宋雨淘寶購物。現在，兩個人工作，手頭反倒沒有以前充裕，家里面買了菜，也總是宋雨吃好的，莫齊飛吃剩下來的。

莫齊飛的心從來沒有變過，區別在于宋雨，她不再是當年那個吃頓牛排都能雀躍好幾天的小姑娘了。

她想要的很多很多，多到莫齊飛傾家蕩產也承受不起。

莫齊飛什么都好，就是不夠有錢，也不夠上進。

宋雨覺得自己變了，變得物質，變得貪婪，變得不念舊情，她覺得自己正在朝著自己以前唾棄的方向走去。

只要想起以前的種種，只要想起莫齊飛對自己的好，她就覺得自己罪孽深重。

這一天，宋雨如愿拿到國外設計學院的offer，心情卻沒有想象中的愉悅。

入學日期是在兩個禮拜之后，意味著她和莫齊飛只剩下沒多久的相處時光。

三年，她不確定莫齊飛能不能等自己，她知道莫家的父母早就催著他帶女朋友回家商量結婚事宜，即便莫齊飛等得了，莫家父母也等不了。

這一場戀愛，終究是逃不出最后分開的結局。

宋雨向公司遞交了辭呈。

手頭沒有了工作，可她仍舊拖到了十點多才走出辦公室，她很怕面對莫齊飛，不知道自己要如何向他攤牌。

回家路上，路過那一家商場，她走進去，依舊是閃亮的燈光，依舊是高傲冷漠的導購，她目不斜視，直直走向自己心心念念的包，刷卡買下，今天結了薪水，夠買下它，看著單子上巨大的金額，她爽快的簽下了名字，即便心在滴血，但是隱隱的，她又覺得帶著一種近乎自虐的快感。

宋雨到家的時候，莫齊飛坐在沙發上看電視。

看到她進門，立馬關了電視走進廚房拿出還溫熱的飯菜，招呼她吃飯。

莫齊飛坐在她的對面看著她小口小口的進食，目光溫柔的快要出水。

宋雨吃了沒幾口就放下了碗筷，她心里堵，實在吃不下。

她拿出手機打開電子郵箱讓莫齊飛看她剛收到的學校offer郵件。

莫齊飛花了好久才大概弄懂這上面寫了些什么。

他幾乎是震驚的，目光里面盛滿不信，但又姿態卑微的帶著些僥幸小心翼翼的詢問。

“小雨，你要出國念書，三年？”

“嗯。”

刻意避開他的目光，宋雨輕輕點了點頭，站起身走進了臥室。

門外的莫齊飛癱軟在桌前，對著一桌的飯菜出神，如果細看的話，可以看到他眼底的水光。

好半晌之后，他才走起來把那些殘羹冷炙倒進垃圾桶，刷好碗筷，一樣一樣的把它們放在它們原本該呆著的位子。

這就是莫齊飛，永遠都溫柔細致。

宋雨躺在床上，靜靜聽著臥室外面的響動，淚水橫向流淌，從眼角流進枕頭，瞬間在枕巾上面開出一大朵花。

莫齊飛在外面呆坐了很久。

直到確認宋雨睡著了才進入臥室，輕手輕腳，怕吵到愛人，一點一點的鉆進被窩。

這一夜，兩個人其實都沒睡著，各自心思雜亂。

第二天，宋雨收拾了幾件東西就離開了出租屋，他們誰也沒說分手，但又都無比清楚兩個人回不到過去。

莫齊飛已經沒有辦法再繼續之前的生活，宋雨的離開，一并帶走了他所以的心智。

他靠著酒精，香煙，游戲自我麻痹，靠著在游戲世界的成功欺騙自己不是生活和感情上的失敗者。

這樣的日子過了兩個禮拜。

一個晚上，莫齊飛對著敵方的小兵大殺特殺，手機上突然發出了“叮”的一聲提示音，是宋雨的，“我明天晚上九點半的飛機，你來送我嗎？”

莫齊飛猶豫了半晌，還是下了狠心刪掉了這條短信，當做什么也沒有發生過。

第二天，莫齊飛依舊沉迷在游戲世界里面自我放逐。

只是今天心思渙散無法集中，連打五盤都輸。

隊友們已經氣的罵娘。

他主動屏蔽掉他們的罵聲，心里面有更難受的事情壓著，他快喘不過氣來。

想起即將遠去的宋雨，莫齊飛不可抑制的哭了，男兒有淚不輕彈，只是未到傷心處。

他很清楚她離開的原因，只是沒有想到她可以這么決絕，他恨宋雨的絕情，也恨自己沒有本事給不了她想要的。

莫齊飛站在陽臺上，一邊抬頭看著天，一邊任由思緒沉淪在過往，不知不覺身邊就已經堆了一地的煙頭。

機場

宋雨等到最后一秒還是沒有見到前來的莫齊飛，聽著廣播里面一遍一遍的催促，她無法，走進了機艙。

宋雨端坐在飛機座位上，戴上巨大的墨鏡掩蓋發紅的眼圈。

口中喃喃念著“齊飛，齊飛。”

齊飛齊飛，多好的寓意啊，比翼齊飛。

可惜了，奈何姓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