辦公室的窗臺上盛放著一盆玫紅色的三角梅,花盆里除了三角梅,還有一棵曇花,纏繞在三角梅纖細的枝條上,再矮一點是幾顆長得肥碩的落地生根,蒼翠欲滴。王克東剛把它搬進來的時候,我們都很嫌棄,覺得一個小小的花盆種了三種花,雜亂無章,毫無層次和美感。我當時就拿剪刀剪去了很多雜亂枯黃的枝葉。王克東帶著一貫的笑意說,“好看的,真的好看的。”
這盆花是九點多鐘成為我們辦公室的一員的。到了十點多鐘,我從眾多雜務中抽離出來,轉頭,抬眼,望向我的右側。那里是一扇寬大的玻璃窗,窗臺上擺放著我和同事栽種的各種肉肉,鮮花和綠植,以及剛剛加入的三角梅,冬日的陽光毫不吝嗇地灑進來,窗外的天藍得晶瑩剔透,像一湖清澈的水。三角梅那并不多的玫紅色的花瓣開得無比燦爛明艷,在眾多的綠植中仿佛一位妖嬈明艷的女子,笑意盈盈。白墻上映上了參差不齊的淡淡的影子,光影搖曳,珊珊可愛。剎那間,我被這樣的詩意和精致鎮住了,我癡癡地望著,一切辦公的疲憊頃刻間瓦解在這光影中,明媚中,溫暖中。
可是,我總覺得這不全是三角梅的魅力,我家的窗臺上也有兩盆三角梅,葉子很少,枝枝條條上開滿了花,可是我只感覺到了色彩的明亮,卻少了辦公室這盆的活力和朝氣。哦,對了,我恍然大悟,是高高低低的搭配,是曇花的纏繞,是青翠欲滴的落地生根,它們高矮不一,長長短短的相互幫襯,翠綠和玫紅的相互映照,才有了陽光下這燦爛的生命,蓬勃的朝氣。
“好看的,真的好看的。”我不得不認同王克東的這句最樸實的贊美了。我想我低估了他20多年的審美體驗和工作經驗。這個季節,我們很多辦公室里都有王克東送來的三角梅,全是玫紅色的,不知道是這樣的品種更易養護,還是這位園丁對玫紅情有獨鐘。
單位專門開辟出了一小塊地作為花圃,而它的園丁就是王克東。說起王克東在單位工作了多少年,我也不甚清楚,對他最深的印象就是花種得真好。對于植物,他似乎有一種獨特的能力,甚至能讓他們起死回生。辦公室里之前有盆君子蘭,由于我們的過于照顧,君子蘭爛根了,原本精神抖擻的葉片無精打采地蔫兒了下來。王克東說他拿到花圃去救一下,還真神奇了,兩三個月后,君子蘭又耀武揚威地回來了!
我去過那片花圃。雖然我不太會養護花草,但是對花草的那份喜愛卻十分熱烈。一直都想去看看單位的花圃,那天正好抓到了機會。到那之后的第一感覺就是:如果可以,真想在那里做一個園丁啊,整天以花草為伴,以蜂蝶為舞,那樣的生活該是多愜意呀!花圃里色彩繽紛,葳蕤一片,紅的熱烈,白的純潔,紫的耀眼,綠的晶瑩……在這色彩的盛宴中我歡喜不已。
王克東也很歡喜。他滔滔不絕,如數家珍地向我介紹著各種花草的名稱,養護注意事項,這是他在這個千人單位的全部,也是他所有的驕傲與自豪。
“王克東,你真幸福啊,擁有這么多的花花草草,而且還有這么大的一塊地盤,你絕對是我們單位辦公地盤最大的一個員工!”在滿眼的葳蕤與朝氣里,我感受到了“采菊東籬下,悠然見南山”的自在怡然,不過王克東大概是不知道陶淵明的。知不知道又何妨?知道的人很多。但還不是久在樊籠里,為五斗米折腰!
離開花圃的時候,王克東似乎非常感謝我的到來,硬要送一盆開得正明媚的天竺葵給我,“還是留在花圃里吧,得到你的照顧是花草們的幸運哦!”
他時常會到辦公樓里去,除了花草,他也不知道該和大家聊些什么,大家也是除了花草不知道再告訴他些什么。就這樣,他經常在各個辦公室門口轉轉,也不進去,也不和誰說話,就在門口站一會兒,看看辦公室里有沒有需要更換的花盆和蔫了的綠植,如果有,他就招呼一聲順手帶走。如果沒有,他也不言語,又悄悄地走到下一個辦公室門口。
有時候,猛然發現他帶著一貫的淡淡地笑意安靜地站在門口,跟他打聲招呼,他又會有些抱歉地說,“哦,沒事,我就看看,你忙你忙。”仿佛他覺得自己就那么安靜地站著也打擾了大家的忙碌,然后就快快走開了。
過了幾天,就會看到他又推了一個小車子,車子上放著大大小小的盛放的花朵,或者是生機勃勃的綠植,有辦公室需要的他就放進去,當然,對于這些綠意盎然的生命,各個辦公室都是搶著要的。
有時候,我很想喊他一聲王大哥或者王叔?我不知道他的歲數,也不太看得出來。不過總也沒好意思叫出口過,因為大家總是“王克東,王克東”地叫著,不管是年輕的,還是年長的,他大概也習慣了大家的直呼其名吧。
每次在單位里偶遇到,我總會熱情地和他打聲招呼,對他的尊重絕不亞于對那些老主任們,不同的是老主任們救死扶傷了一輩子,而王克東的大半輩子全部獻給了單位那塊不小的花圃和被他照顧得朝氣蓬勃的花花草草們。
有時候擦肩而過的時候,我恍惚間覺得總是面帶絲絲笑意的他一定是沾染了太多花花草草們的氣息,也像一株生機盎然的植物,什么植物呢?應該是金邊吊蘭吧。不管是嚴寒的冬季還是炎熱的夏天,它們依然淡定從容,不管是風雨摧殘還是日光暴曬,它們仍是巋然不動。它們在自己的世界里不急不躁認認真真穩穩當當地活著,哪怕這個世界只是躲在無人注意的角落,它們也能活得漂漂亮亮。在平凡的世界里像王克東一樣把自己活成金邊吊蘭的模樣,何嘗不是一種不平凡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