求婚當天,我如愿看到男友的弟弟。
見到陸予的那一刻,我渾身的肌肉的都開始麻木僵硬,耳邊嗡鳴不斷。
我知道,是我的創傷后應激障礙癥犯了。
他嗓音溫煦的像個十足的紳士。
可我的腦海里,不斷浮現的卻只有他另一張可怕的臉。
蹲在我面前,用陰冷粘膩的目光打量著我說,「余玥,你有什么可清高的,不過就是個水性楊花的婊子……」
話落,他就將手里為燼的煙頭用力摁在我的手上,發出「呲啦」一聲輕響。
嫂子你好,我是陸澹的弟弟,我叫陸予。」
陸予含笑的聲音穿透周圍嘈雜的環境,精準無誤鉆入我耳中。
我猛地打了個顫,渾身都痙攣。
笙笙……」
笙笙……」
陸澹覺察到我的異樣,用力握住我冰涼慘白的手。
不動聲色的替我解圍,「你嫂子有些認生,你先到旁邊坐坐,別嚇到她。」
陸予頗感意外的看了我一眼。
我改了名字,也變了模樣,他似乎沒認出我,笑著說,「成,幾年沒回國了,我去見見老朋友。」
陸予一走,陸澹表情就沉了下來。
他小心翼翼將外套披在我的身上,將我拉至無人的角落,心疼的抱住我。
笙笙,怎么了,為什么會在這個時候突然犯病……對不起,是不是剛才人多,嚇到你了?」
他的語氣難掩自責。
陸澹知道我有創傷后應激障礙,起初我在他面前犯過幾次病,把他嚇的不知所措。
但后來,和他在一起這三年期間,他待我真的很好,溫柔細心,一點一點療養著我的創傷。
我很久沒有再犯病,連醫生都說我有治愈的可能性。
看見陸澹的弟弟后,我就死心了。
我知道,我好不了,我這輩子都好不了。
陸澹……」許久后,我理智回籠。
被陸澹牢牢圈在懷里,僵硬到沒有力氣推開他,只能用握不住的拳頭抵著他胸口,「抱歉,嚇著你弟弟了?」
陸澹聞言,輕輕吻住我的額頭,語氣輕柔的哄我,「沒事,我知道你不喜歡陌生人,等結婚后,陸予和你就是一家人了,他會像我一樣,好好保護你這個嫂子的。」
保護?
一家人?
聽到他的話,我瞬間感到啼笑皆非。
如果我告訴他,我身上這個有可能一輩子都治不好的病,所有的病因都是來源于他親愛的弟弟呢?
他還能一臉輕松的對我說出,要我和陸予成為一家人的話嗎?
我眼眶干澀,卻哭不出來。
在被陸予在高中里凌辱的那些年,我早就哭干了眼淚,也意識到眼淚才是這世上最無用的東西。
笙笙,我才記起陸予高中好像和你在一所學校。你以前,是不是聽說過關于他的一些混賬事?」
陸澹說著失笑,嗓音很輕,似乎想要平復我的情緒。
他那個時候年紀小不懂事,在學校淘氣。不過你放心,這些年他成長了不少,已經不再是從前那個沒有分寸的毛頭小子了。」
而且,在他心里,也同樣將家人看的無比重要……」
是啊,他說的我知道,但也不盡然。
因為沒有人比我更清楚,陸予骨子里就是個惡劣的壞胚。
壞到什么樣?
壞到見到我第一眼,就和他的富二代朋友們,將我定性為從此以后戲耍的獵物。
原因是什么,我想了下。
大抵是因為我沒有隨大流漠視他們那群富二代的惡劣行徑?
上學的時候,陸予是那群富二代之首。
他們沒有是非觀,整天肆無忌憚,以欺負人為樂。
有一次,我撞見陸予在一群人的哄笑聲中,逼著我同桌給他下跪舔鞋,我實在忍無可忍,沖上前去理論了幾句。
卻沒想到,這會讓我在陸予眼中從一群沉默無言的人里「脫穎而出」。
我還記得當時周圍此起彼伏的抽氣聲。
也忘不了陸予伸手挑起我劉海兒時看我的神情,輕佻,又極具諷刺。
怎么,想給你相好的出頭?」
我將同桌護在身后自不量力的樣子,令他產生了興趣。
也是從那一天起,陸予就將我劃為了他想要征服的獵物。
陸予和他的富二代小弟開始頻繁出現在我周圍。
一邊欺負我家境清貧的同桌,一邊花言巧語的哄騙我,攪得我的生活越來越不得安寧。
余玥,那個鄉巴佬有什么好的?除了學習好一無是處。」
不如你跟了我?」
他開始還會對我好說歹說。
但有一次,他在飯堂眾目睽睽之下,把手放在了我的腿上。
我終于徹底承受不住,崩潰對他大吼,「宋衍怎么了?宋衍他長得帥成績優異,比你好一百倍!」
陸予,我煩透你了!你能不能不要再纏著我了,能不能離我遠一點!」
陸予活了十來年就被人捧了十來年,卻被我當著整個飯堂的人丟了臉面。
而我喊完才后知后覺感到緊張和害怕,因為我清楚的看到了陸予當時的表情有多么陰森恐怖。
他獰笑一聲,對我的最后一絲耐心也徹底消失殆盡。
之后,一碗菜湯被狠狠扣在了我的頭上。
滾燙的湯汁順著我的發絲不斷的滴落下來,疼的我幾乎無法睜開眼睛。
而這,僅僅只是個開始。
我的話觸及了陸予的逆鱗,他開始對我瘋狂展開報復。
他將自己讓小弟偷拍我的一些下流角度的照片傳到了校論壇上。
并散播一些瘋言瘋語,說我就是個頂配綠茶,人盡可夫的狐貍精。
很快,我成了眾人眼里的笑話,學生議論的焦點。
女生看向我的眼神諷刺又嫉妒,男生看我的目光充滿下流。
走在路上經常聽到的就是。
看啊,那個就是余玥,別說長得還真挺勾人的……」
想睡你也可以爭取一下啊,不是沒有可能,聽說她根本不挑人。」
呸,母狗。」
接下來,我被各種各樣的校園小群體圍堵再巷子里,她們對我推搡辱罵,對我大打出手。
每次我都被打的毫無還手之力,倒在巷子里,人群散去之后。
陸予都會帶著他的那群富二代出現,看我的笑話。
怎么樣啊余玥,現在后悔沒有?你現在跪下給我道個歉,興許我還能改變主意?」
他大搖大擺走到我面前,看向我的眼神里全是令人作嘔的惡意。
我雖然膽小,雖然怕疼,但從小到大接受的教育里,從未教我如此屈服一個惡人。
我咬緊牙關沒說話。
他眼底的笑意也一點點消失。
最后用手里未燼的煙頭狠狠摁在我的手上。
余玥,你有什么可清高的,你不過就是個水性楊花的婊子……」
呲啦」一聲,灼燒肉皮的氣味兒彌漫開。
那是陸予就在我身上的戰利品,也是對我來說恥辱的印記。
我的手背也因此留了疤,白皙的皮膚上一塊粉色的猙獰印記。
很久后我為了遮蓋這段噩夢般的過去,特地請師傅紋了尾粉色的鯨魚在上面。
但這紋身最后不僅騙不了我,也騙不了我前方百計解釋的陸澹。
陸澹問我紋身后面的疤痕是怎么來的。
我只輕描淡寫說是燙的。
陸澹知道我身上有不少故事,卻很貼心的從不對我過問。
彼時也只心疼無比將我擁在懷里,安撫我說,「笙笙,如果我能早點認識你多好?這樣我就能為你遮風擋雨,而不是在遇見你時你就已經帶著一身傷……」
聽到他那句話的時候,我的眼眶幾乎立馬就紅了。
陸澹以為我是感動,開始不斷的,小心翼翼的吻我。
卻只有我自己知道,我很早以前就遇過陸澹了,我這一身的千瘡百孔,哪一處不是拜他們兄弟倆所賜?
那天陸予走后,我像是條瀕死的魚被扔在巷子口。
巷子離學校很近,周圍來來往往都是學生,可是她們路過巷子口是卻只會走的更快,根本沒有人敢管我。
我疼的眼前模糊一片,不知道過了多久,眼前的地面上才出現一雙被洗的發白的運動鞋。
而后我被一件寬大的校服包裹住,一股熟悉的清淡洗衣液味盈滿鼻尖。
是宋衍。
宋衍沒有太多的錢,他最后也只能去藥店買了些藥,帶我回到了學校的教室。
宋衍一言不發的為我處理手上的傷,他的眼睛紅了,最后才啞著嗓子隱忍的說了道歉,「余玥,對不起……」
我這才開始觀察這個從轉學以后,就坐在我旁邊的同桌。
學校里鋪天蓋地都是我和宋衍之間的流言,可都不是真的,那天宋衍的道歉,才是他對我說出的第二句話。
從我被陸予盯上開始,明顯能覺察到這個同桌對我的刻意疏遠。
我知道他是怕連累我,惹禍上身,卻不想最后我也沒逃過陸予那群人。
消毒水灑上傷口的時候,真的很疼,我的眼淚不爭氣的掉了下來。
我對宋衍說,「宋衍,不要說對不起,你沒錯。」
錯的那個人從來都不是他,也不是我們。
是那些肆無忌憚的始作俑者,是選擇沉默甚至是成為幫兇的旁觀者。
笙笙,你怎么不說話?是不是身體還不舒服?」
久久沒有等到我的回應,陸澹緊緊握住我的手,嗓音少見的泄露出一絲不安。
他應當是記得我從前和他列舉過不少校園暴力的案件,也知道我對這樣的行為有多么的深惡痛絕。
而陸予的那些舊事,在學校鬧的相當沸沸揚揚,甚至驚動了警方,當時在校的學生幾乎沒有不知情的。
如果不是被陸家極力壓了下來,陸家恐怕早就臭名昭著。
我忽然明白,為什么陸澹一直拖到今天才將陸予介紹給我。
他在害怕,他早知道我和陸予同一鎖學校,卻害怕我會因為當年學校里那樁舊案,對他,對他們陸家失望。
所以我也故意沒回答他的問題,沒給予他任何期待的回應。
我闔上眼沒有情緒的搖頭,「對不起,陸澹,我今天累了,可以讓我先回去嗎?」
今天明明是他跟我求婚的日子。
可看到我這副模樣,陸澹還是妥協的點了點頭,「好,笙笙,我送你。」
回去的路上,陸澹不斷的找話題緩和我的情緒。
但我的嘴巴像是被焊住,沒有給予她半個字的回應。
直到他送我上樓,順利成章打算和我一起進公寓。
我才猛然轉身,擋在門前,「陸澹,你今天先回去吧,你弟弟剛回國,你應該好好陪陪他。」
陸澹愣住了,表情顯而易見的錯愕在了臉上。
我們兩個在一起很久了,早就開始了同居,他完全沒想到我會在這個特殊的日子不讓他進家門。
我突如其來的冷漠令陸澹無法忽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