杜甫《秋興八首(其一)》:
? ?玉露凋傷楓樹林, 巫山巫峽氣蕭森。
江間波浪兼天涌, 塞上風去接地陰。
叢菊兩開他日淚, 孤舟一系故園心。
寒衣處處催刀尺, 白帝城高急暮砧。
“孤舟一系故園心”,“一系”對上句“兩開”,在這個意義上,這個“一”就是數字一。前句說,再次看到菊花開放,想起兩年漂泊,試圖回家,卻滯留在夔州。去年見菊花時,就悲嘆流淚;今年再見菊花時如何呢?杜甫不說了,我們可以想象,恐怕是欲哭無淚吧。
按說,承著上句——兩年漂泊滯留在外——這句“孤舟一系”該繼續描寫漂泊無定,“這一次將我的舟停泊在夔州”,庸常的詩人就會寫成“孤舟一系巫山邊”,或者“孤舟一系夔州城”。但杜甫厲害的地方在這了,他不寫此時此地,臨時停泊在夔州,而是想到自己,無論何時何地,總是心系故園故土。
所以這個“一系”的“一”,有“完全、一切、全部”的意思。無論我的舟啊,停在成都,停在夔州,停在白帝城,都沒有差別。我的心,已經完全被一樣東西“系”
住了,那就是故園,是故鄉,是故國。
這個“一”甚至可以解釋為“專一,一心一意”“一旦,一經”。我的心一經交付給故園,就永遠不得解脫。我們體會得到杜甫對自己的責備與自嘲:你怎么就不能隨遇而安一點?在成都不是過得頂舒適的嗎?為何魂牽夢縈的都是故園?為何心心念念的都是家國之事?
兩年后,杜甫死在湖南湘江的舟中,回家的路上。
“孤舟一系故園心”,這個“一系”用得真是沉痛而執著。人生悲苦,大多因此執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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