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地之間——赴險

此時夜已中天,一勾弦月,數點寒星。道藏真人不禁長嘆一聲,悲從中來。自己師兄弟六人,除大師兄玄度與眾人年歲相差甚遠,猶如恩師慈父之外,其余眾人,情同手足,四師弟一旦遭此大難,身死敵手,恐怕連元神亦不能保全,怎不令人傷心,青城一派又面臨大敵,勝敗難料,更使人憂慮。不過,他知道,最傷心的還是紅娘子母子。自己身為一派之長,慣以威嚴,今時想說幾句話安慰安慰他們,仿佛如梗在喉。

紅娘子已經牽著蘇寒枝的手走了出來。蘇寒枝覺得他娘的手冰涼。這年幼的孩子,似乎還沒完全理解發生了什么,只是覺得母親臉色不似往日,所以連他自己也覺得很難過。紅娘子說一句,師兄,我母子告辭了。話未說完,眼淚就急速的滾下來,整個人就像失掉了全身力氣,雙腿一軟,險些跌倒。。“師妹多多保重”,道藏道,“四師弟未必沒有希望,”他不再往下說,低下頭慈祥的看看蘇寒枝,轉言道,“枝兒,送你娘回去吧”。蘇寒枝重重的點點頭。

蘇寒枝在自己的房間里睡不著。他猜不出母親為何難過,心想,要是父親在的話,一定會哄娘開心的。

突然,他聽到門外有一陣奇怪的聲音。喵喵的似乎是貓叫,卻長而沙啞,甚至帶著些許凄厲。就在門外邊,一個淡淡的白影張牙舞爪,似乎要破門而入。他的整個心都提了起來,母親以前講過不少劍俠斬妖除魔的故事,今天不會是這些妖魔鬼怪的兄弟姐妹來報復自己吧。他怕極了,腦袋縮在被窩里,身子蜷在一起。心里還在安慰自己,自己父母雖然是劍俠一流,但是自己不過是個孩子,不會被妖魔鬼怪盯上的。可是,馬上他又想到,自己只學了本門入門的修行,法力全無,正是妖魔的目標,不由怕極,生怕被外面的妖物沖進來,一下子就把自己吃了,想到此處,反倒壯起膽把頭探出來,哭聲朝門外道,我就是個小孩,你不要吃我,你想要什么我都給你。只聽外面的白影聲音低沉的說,你只要答應我一件事,我便不吃你也行。你答不答應?“答應答應,你說什么我都答應”“我還沒說要你答應什么,你怎么便應承了,如果我知道你不是真心話,還是要吃你的”蘇寒枝趕緊說道,那你說吧,你說完我再答應你。只聽那高大的白影說道,我要你答應我,永遠不能欺負管青眉,你肯嗎?蘇寒枝突然一愣,鬧不明白這妖怪為什么提出如此奇怪的條件,不過還是馬上說,答應,答應。白影又說,你還要答應我,以后聽管青眉的話,不能讓她被人欺負,不能讓她難過,還有,有什么好吃的好玩的總要給她留著。你答應嗎?“我說了,你什么要求我都答應,這下你滿意了吧,快快走吧”忽聽門外一聲巧笑,笑聲清脆悅耳,一個小姑娘的聲音喊道,蘇寒枝你這笨蛋,被我騙了吧,快快出來,給本大小姐姑娘開門。她說本大小姐姑娘的時候,聲音特別重,就像是在強調,自己是大小姐,也是大姑娘,生怕別人小瞧了自己似的。蘇寒枝骨碌從床上怕起來,跑到門邊,一下子打開了門。只見一個十歲左右的小姑娘,站在門外的月光里,咯咯笑個不住,一邊臉映著淡淡的月光,分外動人,幾綹頭發散在胸前,穿一身月白色的長衣。兩只腳上只穿著襪子,一手里卻各提了一只高蹺,兩只眼睛點漆一樣,得意的看著蘇寒枝。不是管青眉又能是誰。

蘇寒枝如釋重負。一時竟有些楞。“喂,你楞什么楞,想凍死本姑娘嗎”說著,她右腳放在左腳上極快的蹭了幾下,抬腳向屋里走去。

“怎么是你,你也沒有睡啊”蘇寒枝頓時有些高興了。“你以為這是做夢嗎,笨蛋,快進來,青石板把我的腳都冰掉了,爹爹今晚同幾位師叔帶領師兄們去了青城山,我就偷偷跑出來看你來了,想戲弄你一下,沒想到你那么膽小。”蘇寒枝臉一紅,這時管青眉已經爬進了他的被窩,躺在一側。“你也進來吧,咱兩個說會話兒。”蘇寒枝于是就也重新爬上了床,鉆進被窩。以前他們就這樣,在睡不著的時候,偷偷跑到一塊玩,玩累了就躺在一塊說話,往往是說著說著就睡著了。兩個孩子年紀還小,自然不必防備,都是天真未鑿,大人們只當他們淘氣愛玩,對此也不十分拘束。躺在床上,蘇寒枝不愿說話。他為母親的難過而難過,可又不知怎么向身邊的玩伴說,不過,就這樣躺著,他已經感到了踏實,安穩,他很喜歡伙伴間的這種感覺。“你怎么不說話”還是青眉覺出了異樣,她以為自己嚇著了他,便說,“往后我不嚇你了,剛剛都是唬你,即使你今后不聽我話也沒有關系,你沒事吧”,青眉的聲音變得關切起來。

“今天晚上集會之后,娘就一直不高興,我握著她的手都是冰涼的。以前不是這樣的,娘的手跟你的一樣,都是暖暖的。”

“原來是這么回事啊,”青眉放了心。“我爹爹那老酒鬼也經常不高興,不高興的時候總是要喝很多酒,然后就拍桌子瞪眼,甚至暴跳如雷的發脾氣,大人都是這樣,沒什么大不了的。”

“可是我娘從來沒有像今天這樣,”蘇寒枝辯解道,“她總是極疼我的,今天晚上回來后,她讓我先睡,我在窗外聽到她趴在床上哭。”這連青眉也無法解釋了。她從小就沒有娘。不過爹爹待她極是寵愛,道生喪妻之后,就這么一個寶貝女兒,自然愛若掌珠,青城門下弟子,知她是道生之女,幼失母愛,小姑娘生得偏偏又十分聰明伶俐,非常可愛,因此人人喜歡,所以便養成了頗為任性的性格,往往連道生也是無法。

“興許是你娘想你爹了,等道玄師叔回來,讓他哄哄你娘便沒事了吧”她又想起了自己看過的皮影戲,“我在戲上看到,男女在一塊生氣了,女的就等著男的去哄,男人一哄,女人的氣就消了,可是還要假裝生氣,讓男的賠禮認錯,賠禮認錯后還是不依不饒,兩人非得打一架,等過去一夜,就沒事了。”

也許是這樣吧。蘇寒枝心想。父親好多天沒有在家,一定是母親想他了。

“父親不知道什么時候才能回來。”他自言自語道。青眉見他信了自己的話,心里甚是高興。話頭一轉問道,“我要是不高興了,你會不會哄我”“咱倆又沒在一塊,我為什要哄你”青眉急道,“咱倆怎么沒在一塊,這不是就在一塊的嘛。”“方才你不是男女在一塊的嗎,我們沒在一塊。”“呸,我不是女的嗎,你這笨蛋,你不是男的嗎,我們在一塊,怎么就不是男女在一塊了。”“我們是小孩”蘇寒枝肯定的說,“小孩在一塊還不是男女在一塊。要像娘和爹那樣才算。”“我不管,反正我要生氣了,就得你哄,爹爹也不行,你要不哄我我就一直氣氣氣,把自己氣死算了。”青眉任性的說到,她的聲音里已經帶了哭腔。蘇寒枝的心里突然就生出來許多暖心,心情也好了很多。因為他知道了自己在伙伴的心中有多么重要,于是提高了聲音,像男子漢一般慨然說到,“我一定不會讓你生氣難過的,即便你真的生氣,我哄你到開心為止。這樣行了吧。”

青眉高興了。在被窩里摸到蘇寒枝的手,說到,拉鉤上吊,一百年不許變。說完,趕緊改正說,以后我們都要修煉成劍俠,活好幾百歲。一百年不夠。要永遠不變才行。

“嗯,永遠不變”蘇寒枝應到。兩只小手緊緊的拉在了一起。



集會之后,道生道化道度三人立馬帶領二代弟子,前晚七百里外的青城山腹地。青城宗而今門下有五代弟子。除去掌門一輩,下面的二代和三代弟子組成了青城派的中堅力量。仙俠修行,方法千門萬徑。究其根本,多以服氣練形為主。此外雖然尚有別法,卻非修為正道,即便志行堅定,也難以修到至高境界,最后往往仍轉到服氣練形之路。至于妖邪一路,修為不專,為了加快修行速度,攝魂練血,生人祭奠,傷害無數生靈,盡管有干天忌,卻也能夠練成厲害邪法。與正派中人抗衡。許多人看它修為容易,紛紛投入門中,朋比做惡,圖取世上的無邊美色權勢。因此造下殺孽,與正派勢同水火。

青城宗修行之法,傳于創派祖師三一真人。其法共分四重,分別是:練形,練神,返虛,合道。每一重又分三等,以次修為,循序漸進,練到至高境界,可以超脫生死,參奪造化,獲得無上法力。不過,修行之法卻是甚難。資質上佳之人,修到第四重境界的第二層,已經是罕有其聞。當年邪派大舉入侵正派,危害天下蒼生,三一真人與魔王大梵天接連斗法三日不能取勝。迫不得已,最后拼卻肉身被毀,用自己本命元神,費了極大力氣,才將其封印在皮丘山天玄洞。并用西方靈獸獅子奮迅鎮壓在洞口,才得以打敗邪派,建立青城。其時三一祖師,也只練到合道境界的第二重。并未道法大成。

而今青城門下,除三一真人大弟子玄度修為在合道第一重境界外,其余一代弟子,俱各在返虛境界,難以有所突破。至于二代弟子,能夠修到返虛境界的極少,即便僥幸修到,也只限與第一重,已算十分了得的了。大多數二代弟子還停留在練神階段,資質不齊,修為各不盡同。三代以下末輩弟子,未窺門徑者大有人在,全憑各人資質因緣造化。這且不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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