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皮之不存，毛將焉附。飯店倒閉了，趙君浩也隨之下崗了。趙君浩算了一下，自己的刷碗生涯歷時三個半月。本來工資總數應該是2800元，但除了第一個月按時給了800塊外，剩下兩個半月黃鱔都以生意不好拖欠著。關門之前，黃鱔還給大家說的好好的，欠多少錢就給大家多少錢，絕不少給一分。結果大門一關，黃鱔和狐貍這兩個動物就一起消失了。

大家找不到黃鱔，只好砸了一通飯店殘留下的破桌爛椅，發泄了一番，然后紛紛作鳥獸散。

趙君浩數了數自己的全部家當，第一個月發的800塊，除了買了毛巾牙膏等物外，還剩下736塊，有零有整的。集體宿舍也住不成了，黃鱔還欠了兩個月的房租沒給。房東聽說黃鱔夾著尾巴跑了之后，氣得跳腳罵娘。城門失火，殃及池魚。房東把這些無名大火全都撒到了趙君浩這幾個原飯店員工身上，勒令他們馬上卷鋪蓋滾蛋。

趙君浩工錢沒拿到，還被房東趕了出來。仰頭望天，天大地大，沒有安身之處。君浩傷感的好像黃河泛濫，自憐了好半天。后來肚子餓了，便背著自己的小破包，信步走到附近的牛記米粉店。

米粉店的老板叫牛南東，做的牛腩粉在此處甚為有名。時間久了，大伙干脆就叫他牛腩。牛腩是廣西人，十年前在老家上了一個有夫之婦。那個女的丈夫揚言要閹了他，嚇得牛腩撒丫子就跑到了深圳。

牛腩慧眼獨具，一來就賣起來了盜版光碟，主要是賣三級片和毛片。利潤大，幾毛錢進的貨最低賣三十。這些片子主要是從香港傳過來的，有碼沒碼，什么都有。牛腩一般進了新貨后，自己先對著打飛機，打完之后再把盤子賣出去。牛腩天資聰慧，再加上后天不懈努力，終于一躍成為黃片專家。干了幾年，便攢下來一筆錢，掙得了人生的第一桶金。

牛腩不想一輩子頂著賣毛片的名聲，于是就把自己洗白，在布吉這兒開了一家米粉店。搖身一變，就成了餐廳老板。可見，流氓很容易當老板，當然，老板也很容易當流氓。

趙君浩認識牛腩，都在一條街上，經常會碰到，但是沒說過話。不過，牛腩平常說話中常提到趙君浩。有事沒事的，牛腩就會叼著一根牙簽，給米粉店的服務員訓話，“你們看，黃鱔店里的趙君浩，大學本科生，不還是每天刷碗嗎？你們想想，現在工作有多少難找。你們一定要珍惜現在的飯碗，好好干活，聽到沒有？”

被當成反面典型經常這么宣講，趙君浩的名字在這個米粉店可謂名聲顯赫，深入人心。不過這些，君浩倒無從知曉。

趙君浩一進店里，那些服務員們終于近距離見到偶像，臉上紛紛現出詭異的笑容。君浩感到不對，又不好發問，就點了一份牛腩粉，坐在那兒慢慢吃。一邊吃一邊想著自己的前途渺茫，心中便發堵，粉也吃得毫無味道。最后，索性不吃了，坐在那唉聲嘆氣。

正憂愁著，牛腩卻主動踱了過來，坐在趙君浩的對面，“小兄弟，怎么了，是不是黃鱔那老王八蛋跑了？”牛腩一向瞧不起黃鱔，經常這么尊敬的稱呼他。

趙君浩沒想到牛腩會主動跟自己說話，稍微有點遲楞，見他談到黃鱔，如遇知音，點頭道：“是啊，太沒人性了，沒給錢就跑了。我只剩下幾百塊了，以后都不知道該怎么辦了？”

牛腩嘿嘿笑道，“我店里還缺個送外賣的，包吃住，一個月900塊，你做不做？” ? ? 趙君浩沒想到絕路逢生，忙點頭，“做，做，當然做了?！?/p>

牛腩沉浸在當救世主的快感中，繼續說道：“你放心，我這兒絕對跟那王八蛋不一樣，每月按時給錢。不給，我就是王八蛋。”

趙君浩很滿意，心中充溢著對牛腩的感激。

牛腩繼續說道：“今天就上班吧，不過，要交100塊錢服裝押金。你也應該見過，我們這兒送外賣的都要統一著裝。以后你不做了，衣服退了，錢還給你?！?/p>

趙君浩確實見過牛腩店里送外賣穿的衣服，黑色皮鞋，黑色褲子，黃色T恤，T恤前后印著兩個大牛頭，牛頭下面寫著兩個斗大的“牛記”，相當醒目。

趙君浩其實很不喜歡這衣服，傻傻的，但是人在矮檐下，怎能不低頭，只好答應。于是，君浩從癟癟的錢包里抽出一張一百，遞給黃鱔，黃鱔拿過來用手晃了兩下，揣進兜里。

趙君浩福至心靈，“牛老板， 不需要開個收據嗎？”

牛腩撇了撇嘴，“不用，不用，我還會貪你這一百塊錢嗎？這點錢都不夠我打次炮的。放心吧，以后肯定退你。不退，我就是王八蛋?！?/p>

趙君浩心想要從牛進化為王八，頗為不易，所以只好相信。

接下來，牛腩把趙君浩領到米粉店后面的一個雜物間，從柜子里抽出一套臟兮兮的衣服，遞給君浩，“就剩這件了，湊乎著穿吧?！?/p>

趙君浩接過來，一股汗味撲鼻，明顯是舊衣服。君浩大惑不解， “怎么是舊的？”

牛腩看了一眼趙君浩，“送外賣的穿的都是舊的，這個人走了，下個人繼續穿。如果每來個人，我都做套新的，我受得了嗎？”

趙君浩人窮志短，只好逆來順受。這件衣服的第一任主人明顯是個肥仔，君浩把褲子衣服穿進去，空蕩蕩的，最少大了兩個碼。

牛腩在旁邊瞇著小眼，“還不錯，大了比小了好啊?！?/p>

牛腩又從柜子底下摸了半天，摸出一只干癟癟的黑色皮鞋，又摸了半天，終于把這只皮鞋的同胞兄弟找到，湊成一雙，遞給趙君浩。君浩接過來一看，這雙鞋仿佛非洲難民，鞋面與鞋底都已經餓的前胸貼后胸了。君浩用手把鞋的肚子撐起來，然后便開始穿，居然小了。君浩大惑不解，心想這套衣服鞋子的原始主人莫非是個怪胎，身體那么大，腳卻如此小。

牛腩看出了趙君浩的迷惑，于是授業解惑道，“最開始那雙皮鞋，穿了幾個人，就壞了不行了，我后來又買了一雙。是不是小了，沒事，鞋隨腳走。穿幾天，鞋子就撐大了?！?/p>

趙君浩只好痛苦的把自己41的腳，塞進這雙39的鞋里，被箍的生疼，只得咬牙忍著。

行頭換好之后，牛腩又領著趙君浩來到米粉店后面的員工宿舍。宿舍租的是那種農民房，8層的，他們住在7樓，沒有電梯。兩人氣喘吁吁的爬上來，牛腩打開門，趙君浩也跟著進來，一股臭味襲來，如同進入鬼域，到處都亂放著東西，衣服、鞋子、箱子、報紙、酒瓶、煙盒等等。房子是兩室一廳的，每個臥室里放了兩張上下床，客廳里還放了兩張上下床，床上面的被子都四扭八插的，很藝術。

牛腩一邊捂著鼻子，一邊罵道，“這幫臭小子，平常也不收拾收拾，弄得他媽的跟豬圈似的?！闭f完，一指大廳靠墻那張上下床，“你就睡這張吧，上鋪還有個位兒?！?/p>

趙君浩一看，好家伙，上鋪跟萬國展覽會似的，破箱子，舊衣服，舊雜志，煙灰缸，刷牙的杯子，還有一把爛吉他，吉他旁邊，還有兩雙看不出顏色的臭襪子。

牛腩被熏得七葷八素，“包就放這兒吧，先跟我去店里。晚上回來，你跟他們說說，誰的東西誰收走。你再整整，就能睡了。出門在外，別挑那么多?！?/p>

趙君浩雖有幾分不爽，但也只好隨遇而安，跟著牛腩又回到米粉店。這時候店里的一個穿“牛記”的胖子，正拎著快餐盒往外走。牛腩叫住了他，“包子，過來?！?/p>

那個胖子馬上停下了腳步，恭敬的叫道：“老板?！?/p>

牛腩指了一下趙君浩，“包子，這是趙君浩，剛來的，讓他跟你幾天，你帶著他熟悉一下地形。”

趙君浩這才仔細打量了一下包子，果然人如其名，肚大腿短，鼻大眼小，留著小平頭，還帶著一副小眼鏡。外賣制服穿在身上，繃得緊緊實實的。尤其兩個胸部，更是勒的輪廓分明。

包子對牛腩點點頭，“好的，老板?！比缓笥謱w君浩笑了一下，“我叫包玉明，大家都叫我包子，這幾天你就跟著我。現在正好有一個去禾坑村的，咱們一塊走吧?！?/p>

于是君浩就跟著包子一起出了門，從這一刻起，趙君浩正式開始了他的送外賣生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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