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1沉默的重逢
四年后，再次見到晁昱的時候，是三伏天后更讓人熱成狗的秋老虎季節，我們竟然在同一家公司入職報到，涼意滲人的空調房里，晁昱的眼睛盯著我的時候，我分明感受到了那束惡毒的陽光，穿過落地窗，直直射入我五味雜陳的心。一定是太陽太毒，導致我被曬傷，所以培訓老師一整天說的話，我都只聽到嗡嗡嗡，也許是真的中暑了。
好巧不巧，我這近視眼不愛戴眼鏡和上學從來都是踩點到的毛病一直延續到上班第一天報到，和室友玲玲看見空位就鉆，這一鉆一抬頭，像靈異穿越般，晁昱竟然坐在我旁邊，我們對視的那一瞬間，眼神里都是見了鬼般的驚詫！
我就是從那一刻中暑的，以至于接下來的自我介紹環節，大家都在滔滔不絕，而我只說了一句，“我叫夏暖暖，來自B大”。如果不是拿著話筒，不會比蒼蠅嗡的真切，稀拉的掌聲折射著尷尬，然后輪到我旁邊的晁昱，他也只是低沉的說，“我叫晁昱，來自復旦?！?/p>
哄堂大笑。
大家都以為是晁昱在跟風我的自我介紹，隨之好幾個新同事都跟著這樣介紹，在一片起哄聲中，培訓老師制止了這場貌似由我引起的惡作劇。
我想晁昱一定跟我一樣，在一片歡愉中蟄伏。
四年毫無交集，那些心里說了千千萬萬遍的話，突然空白，甚至我都沒有勇氣問一句晁昱“過的好嗎？”
我不敢去看晁昱，我怕四目相對時，晁昱眼里寫著：過往云煙，而我是：念念不忘！
接下來的培訓，我們是按培訓老師劃分好的名單，每十人為一組，我和晁昱相隔兩組，他是三小組，我是六小組，培訓教室是可以用擋板自由分割的，我們是公司重點培養的管培生，所以給我們分割出來的場地是相當寬敞的，所以小組之間的距離較大，況且我們隔了兩組。我的近視眼，甚至捕捉不到晁昱的座位。我干脆選擇不戴眼鏡，跟老師拷了課件，去打印室把所有內容打印出來，就不用盯著投影儀了，也不用三心二意的去尋找晁昱。
原來近視也是有好處的，看的模糊未必是件壞事，真應了那句，眼不見心不煩。企業文化介紹完之后，我們開始了素質拓展，隊形練習的時候，晁昱1米8，我1米6。所以我們的位置沒有機會四目相對，但是我終于有勇氣放肆的盯著他的背影看，頭發留長了一些，肩膀更寬闊了一些，結實的體型像是健過身的，衣服是公司統一發的小黃人，鞋子是一雙簡單的NB休閑鞋，清新脫俗的氣質，還是當年我情竇初開時為之著迷的少年！
晁昱，這四年，我想象過千百種我們重逢的方式，會以怎樣的心情打開？我努力的想假裝一切都有所準備，一切都已過眼云煙，我們只是老同學的重逢，意外的、親切的 “嗨，好久不見！”
我假裝告訴自己，我們的戀愛被定義為早戀！我們的愛情充滿幼稚，我們那樣的年紀說不起愛，所以你跟我表白的時候，你說我喜歡你。
喜歡可以給很多異性，比如你也一樣喜歡靳曉。喜歡應該只是好感，無非是走得更近一些，無非是少年強說愛。何況，你認為我離開的決絕，即便你也有過憂傷，時間流逝，現在也應該只剩輕輕的感慨：“那時候好傻，懂什么愛情呀，無非是心動過而已，哪個少年不純情呢？”不然怎么會四年都沒再試圖聯系我。
我們的愛情里，從來，都是我在拼命抓著約定不放；從來都是我想著一輩子；從來，我都是那個低到塵埃里的人；從來，你都不會像我這樣的難過！
愛情是什么？因為年輕就該被貼上那么多悲觀甚至貶義的名詞嗎？人生從來都是經歷過才能懂得，誰規定，用愛情發生的年紀來評判它的真假？
看到久別重逢的你，我的悲傷大于喜悅，心無時不刻的揣摩你的心思，為什么不理我？是不是在愛情該發生的年紀找到了真愛？你是不是專注的寵她？你是不是遵守了你們的約定？那么我呢？現在的我能不能勾起你對青春的一點點美好回憶？在你心里，我算不算你的初戀？
我沒控制住胡思亂想，我沒放下！但是直到今天，我也不知道自己放不下的是什么？還是否與愛情相關？
培訓幾天休息時間稀疏，后來安排了一次測評，我和晁昱分到了兩個獨立的項目組進一步專業化培訓。晁昱他們的項目沒有我們課程多，休息時間會寬松些，晁昱有幾個玩的好的同事跟我一組，他們吃飯玩耍，都會膩在一起，我們培訓內容多，所以經常需要加班，熟悉業務，晁昱組一般在正常時間下班，但是他下班后會過來找那幾個同事，等他們一起下班回宿舍。
我后排的電腦空著，所以晁昱一般都坐在那里鞏固他們的業務知識，順便涉略我們項目的知識。有次他跟我旁桌的同事玲玲借筆記，玲玲拿我的筆記給他看，夸我筆記做的好。
“暖暖字寫得漂亮，而且很詳細，重點都有標識?！?/p>
“筆記做得好的人聽講效率不一定高，聰明人進腦子里，笨蛋才一句一句的寫筆記。”晁昱接過我的筆記就說出這樣的話，這樣的話，晁昱以前借我的筆記時總“好心沒好報”的說，每一次我都會很開心的笑笑，因為晁昱借我筆記，我就會覺得實現了人生價值般的興奮，所以筆記記得越發仔細。
重逢以來，我第一次盯著晁昱的眼睛，沒有躲避，心里的千言萬語又一抽一抽的哽在喉嚨。玲玲忙替我喊冤：“好記性不如爛筆頭嘛！晁昱你聰明沒錯，可說話傷人就是你的錯！測評成績暖暖可是第一名你服氣不？”
“當然服氣，我從來都很服氣。”晁昱對著玲玲擠出的他殺手锏般的微笑。
玲玲說：“暖暖，看在他長的帥的份上饒了他的小命，別生氣啊。”
我大度的笑笑說：“沒事，人家又聰明又帥，我也服氣?！?/p>
晁昱看我的筆記時，我心怦怦的跳！我期待著晁昱會在我的筆記上寫上想對我說的話，哪怕是抱怨也好，抱怨說明他有恨，有恨就有愛，不是嗎？在我們高二短暫的同班歲月中，有時課堂無聊，就會在筆記本上傳話聊天，一般都是我寫一段晁昱回一句，有時我喊冤，晁昱就會附上一個笑話回給我。
我無心重復那些看到發嘔的資料，趴在桌前看著窗外，公司的辦公樓在郊外，這個點寫字樓的大部分人已回家，馬路上的車都變得稀稀零零，襯著那輪圓月，寫字樓上零散的燈光越發寂寥，公司的小花園除了偶有吸煙的人過來稍作休息，會發出幾聲笑語，就只剩初秋的蛐蛐在唱最后的挽歌。B市鄰海，潮熱的空氣讓人喘息都夾著煩躁。培訓室里，大家偶有私語，小聲討論，頭頂的空調總是滲人，大家來自五湖四海，對B市的潮熱都在適應期，所以空調總是被調到16℃。我穿了外套，小肚子因為姨媽快來的緣故還是酸痛，我捂著肚子，思緒滿天。
這樣的氣氛像極了高中時候的晚自習，每次腦袋被知識堆積腫脹的時候，我就會隔著玻璃窗發呆，看月亮、數星星、寫日記，大部分這種時候晁昱都會拍拍我的腦袋，小聲調侃我一句，再去學習。
晁昱像多年前一樣借我的筆記，會不會像多年前一樣，在筆記上傳遞想要說的話？
玲玲問我要不要跟她分一杯咖啡，因為她擔心太晚喝咖啡失眠。我搖搖頭，說道：“我從來不喝咖啡?！?/p>
其實，我只是后來戒掉了咖啡！
少年晁昱問我怎么看他的時候，我停下手邊的完形填空，毫不猶豫的舉著自己沖的雀巢，說“Coffee?！?/p>
“苦的？”
“No,guys,you
should be confident!”我拽著蹩腳的英文。
“說人話！”晁昱拉著我的馬尾往后拽。
“很有味道，越品越香?！蔽也]有開玩笑的說。
我很少會夸贊晁昱，所以晁昱愣了幾秒后說道：“做題，虧克雷（quikly）！”
過了半晌，至少我覺得好久，因為我做完形填空的速度比蝸?？觳涣硕嗌伲乙呀涢_始糾結作文的語法了。晁昱突然又說：“我們以后生兩個孩子，男孩是哥哥，叫咖咖，女孩是妹妹，叫啡啡，好不好？”
我臉上的語法小問號瞬間被著重放大。
“你不是喜歡咖啡嗎？”看我一臉迷惑，晁昱解釋道。
“哦，計劃生育不是只讓生一個嗎？”我心里并不是沒有被甜到，只是通常會拐到其他話題來逃避自己心里的真實想法，無論是開心的還是難過的。
“夏暖暖，重點是這個嗎？”
“哦，咱倆不一定結婚呢，生娃就更不一定了吧！”其實我都討厭自己總想方設法把天聊死，我沒有想故意傷害誰，只是我更悲觀一些，很難相信我會擁有幸運。
“哥們有自信，你得跟著哥們過好日子！”晁昱總會在不經意間給我踏實、溫暖。
這也是我特別迷戀、依賴他的原因，因為他的愛沒有原因，他的誓言沒有刻意，在他眼里我們在一起是自然而然的，我們走下去是自然而然的，他的心疼是自然而然的，他的付出也是自然而然的，不需要任何理由。
“好吧，我答應你，就算不嫁給你，我也會生兩娃，哥哥叫咖咖，妹妹叫啡啡?！蔽覊膲牡男χf。明明很感動，可是我從來不會像別的姑娘溫柔乖巧的說出柔情的話。
“不嫁我，你生的咖咖不一定是哥哥！”晁昱總會被我氣的像個孩子一樣委屈。
“姐姐也行啊！”我們永遠不缺話語，哪怕就這樣天南地北的亂扯也會一直說下去。
“那弟弟叫啡啡嗎？”
“同音也可以吧，咔咔，飛飛?！?/p>
“估計沒有弟弟。”
“妹妹也行啊，啡啡正好！哎，被你帶偏了，跟你生你就知道是哥哥和妹妹嗎？”
“生男生女爸爸決定嘛！”
“切……”
如果不是下課鈴聲，我們倆就這個話題可以胡扯到宇宙外星人。
徐想發來一條信息，問我能適應新的環境嗎？
我還沒有告訴他，我遇到晁昱了。不知從何說起！
我如坐針氈的等著，晁昱把筆記還給我，結果下班的時候晁昱告訴玲玲：“筆記確實好，明天周末就借我學習兩天吧，你們出去放松放松。”玲玲回頭看我，想尋得我的同意，晁昱好像只是打個招呼，并不在意筆記的主人是否允許。我也只是跟玲玲苦笑一下，表默許。
剛出公司門就襲來熱浪，不過在滲涼的空調房呆久了，這樣的悶熱倒是會讓人打個冷顫，好像吸了一天的寒氣通過冷顫的方式能散出一半一樣，不由得想自主的多打幾個，心理安慰這樣就能健康似的。
班車晚點了，所以大家都站在門口等著。晁昱好像從來不缺女生緣，也恰好之前和他同組的大部分是女生。因為我們的項目是分開培訓的，所以分開后組員就被打亂，這會兒看到晁昱，幾個活潑的姑娘都你一言我一語的和晁昱打趣聊天。我和玲玲聊聊大學生活，偶爾斜瞄幾眼那個被女生圍起來的晁昱，心里嘀咕，還是中央空調！
上班以來每次在班車上，晁昱都是坐在我前方的，也許是我刻意坐在后面，方便光明正大的多看看晁昱，好似這樣能看清這幾年發生在他身上的故事，看清這幾年之后，自己到底放下了什么，放不下什么。那些千千萬萬遍的話在這一趟接一趟的班車上默默發酵。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