續《藏?;ā菲?br>
(接《藏?;ā穯涡斜疽唬?br>
……
她很敏捷,一路往上爬得很高,一直到了門的頂部,但似乎也沒有什么發現,又一路下來。
“上面也封得非常死,奇怪?!彼?。
我和胖子看向她,她就道:“這種門非常重一直壓在巖石上面,時間久了就會陷進巖石里,上面就會出現空隙,但這道門沒有。”
“這說明什么?”我問她道。
她道:“要么這門沒有想象的重,要么,這里的地基經過特殊的處理過?!?/i>
“如果這門沒有想象的那么重的話,那么也有可能是空心的是吧?”胖子扯出自己的手榴彈袋子,“來,咱們試試這門結不結實?!?/i>
一
還沒容我仔細考慮,胖子就招呼海杏和馮清理起了地上小塊的碎石,開始準備搞他的爆破。鬼璽不在手里,想到長白山那會無力的情景,我也確實沒有什么理由來阻止他。周圍的巖石沒有被青銅門壓出任何塌陷,但也沒有一絲縫隙。和云頂天宮下那個擁有九龍抬尸棺的大殿不同,這里的情況似乎一目了然。除了上方石頭坍塌下來形成的大大小小的碎石灘,別無他物。巨大的銅門在手電光的照射下顯出一種粗礪的銅銹感,上面雕刻的細致的花紋,形成的陰影一直延伸到我們頭頂極高的黑暗里。仿佛被封住的是通向地獄的入口。
“天真師父,在這銅門前參禪悟出什么沒有?”胖子喘著氣說,理碎石的工作需要不斷地彎腰,以他的身材很耗體力,“成佛了就快來幫忙,一會炸開了被砸著疼死你丫的?!?/p>
我們又花了一支煙的功夫來清理場地,確定爆破點。張海杏像悶油瓶一樣伏在門上一點點聽動靜,不時用手指敲打不同的位置。最后她用手指著一個地方,示意胖子過去。
“把你的炸藥安在這里?!彼f,“我無法判斷厚度,不過門后似乎也不是平整的。你在這里起爆把握大一點。”
“親愛的,不是起爆?!迸肿恿脸鏊氖至駨棧艾F在我們好比是輕裝步兵,敵人是重型裝甲,只不過沒有火力。我們就算有,用不好就等于沒有?!?/p>
“那以你以前的經驗應該怎么辦?”我問。
“找塊沉一點的石頭,搬到門邊,把我這顆彈封在石頭后面?!迸肿拥溃斑@玩意太輕了,一爆炸肯定從銅門邊彈開,效果不大。得用東西把沖擊波收住。”
“搬石頭來?我們才把石頭搬走,耍老娘也不挑時候?!睆埡P恿R道。“這你就不懂了,剛才那叫清理戰場,現在才是真正的布陣。作戰要養成先收尸的好習慣。”胖子辯解。
張海杏瞪了胖子一眼,轉身叫馮去找合適的石頭。胖子堅決要跟去,說憑他的個子,估計石頭還得再比他高出幾個頭。我實在不想一直面對那扇門,于是也去幫忙。
最后胖子找到的石頭的確十分巨大,約摸有三百斤重。如果是小哥,還有可能一個人搞定,我們四個肉體凡胎(張海杏還算半俗半仙)就只有合力抬了。搬動的過程十分吃力。我們先把石頭放在銅門邊貼近先前標記的位置,留下一條縫隙,留出安置手榴彈的空間,將一根長線拴在拉環上,遠遠引出來,然后退到遠處的石堆后面。準備就緒后,胖子在我身邊捏住繩子,數到三突然向后一拉,立刻轉過來摁我的頭。沒過幾秒,那邊傳來“轟”的一聲巨響,大量碎石和灰塵砸在我們頭頂。
等周圍平靜了,我們打起手電,迫不及待地湊到跟前。我走得不快,就聽胖子在前面叫:
“我操,沒想到這些先人也愛搞豆腐渣工程。”
豆腐渣?我腳底升起不可思議的感覺,趕忙走過去,一看,差點沒吐血:只見門上被炸出了一個很大的口子,附近的外層金屬已經裂成幾片,露出里面灰黑色的實質。胖子正不斷從裂口里刨碎石渣出來。
“他娘的。”我也忍不住罵道。
這太意外了。就好像你端起手中的霰彈槍,在掩體后對著一個扛著激光炮、長相施瓦辛格的敵人嚴陣以待了五分鐘,等沖出來開火,才發現那頂機槍是木頭做的,而敵人已經掛了。
“整半天,這青銅就是外面一層皮,里面都是這種火山巖的石頭?!迸肿舆吙催叡榈?,“這就像我們的天真啊,里面是嫩豆腐,外面還能貼一張老臉唬人,小兇樣還挺像那回事兒的?!?/p>
“滾犢子?!?/p>
我看著眼前的門,心里十分惱火。狗日的,早知道這么容易炸,我就該先找幾輛解放卡車裝滿TNT,一路炸進長白山看個究竟。
“難怪放了這么長時間也沒陷進去,”張海杏沿著門底的縫隙又照了一圈,“這種火山巖很輕,和實心金屬的重量起碼差了上萬倍。側面要是有軸支撐,地面又是一樣的材質,根本吃不到什么力。”
“我之前就想過,古人上哪能造這么大一塊銅啊,要真是實心的,估計也是地外文明。真是這樣,胖爺我還是考慮回到人類的世界中去?!迸肿拥?。
我聽著這話有點耳熟,卻怎么也想不起來了。我甩掉腦海里悶油瓶站在一排外星人中間,背后停著幾架UFO的畫面,看了看門上的破口,就道:“這門沒有想象的那么硬,我們重新再炸一下,估計就炸穿了。干脆一不做二不休,現在炸開了早點進去。”
我實在是無法再等下去了。為了這個謎底,我耗了這么多年,現在終于有揭開它的機會,簡直就想立刻沖進去,看看后面到底是個什么鬼地方。沒等我說完胖子已經動工了。于是我們又把剛才的過程重復了一遍。
這次爆破進行得很快。等塵埃落定,我們緩緩站起來,只見門的底部已經被炸出了一個黑色的口。手電光太弱,看不清里面有什么東西。
二
周圍一片寂靜,我們聚攏手電緩緩靠過去,視線全部集中在那道黑色的破口上。我忽然覺得,這個破口似乎可以吞噬所有的光線,任何平常的東西都無法照亮里面的情景。
汪藏海說,長白山青銅門里的黑暗只有用犀角蠟燭的“真實之火”才能照亮,這里會不會是同樣的情況?
有時候,人會恐懼的往往是一些未知的東西。這幾年的經歷雖然讓我長進不少,但青銅門不同于墓室或者湖底,在腦海里形成的沖擊太強烈。對于它背后有什么,我從來沒有過任何成形的想象。這種感覺是可怕的,因為你無法對即將遇到的東西做任何方面的心理建設。
然而已經走到這一步,我就算精神上想逃避,也壓不過那種想有所突破的欲望。我走上前,拿起礦燈就想往里照一照——被張海杏一把奪了過去。她用一種看弱智的眼神看著我。
“怎么,你怕里面有怪物竄出來?”我問。
“外行少說廢話。老娘要你怎么辦就怎么辦。”她道。然后打亮了幾個火折子朝里甩去。靠,老子還沒說在這里比你有經驗呢,我心想。等了一會,并沒有什么發生。從外面能看到有微弱的光點分散在另一側的地面上。我看著她的表情很想笑。不過心里還是松了口氣——看起來門內的情景還算正常,沒有出現絕對黑暗之類不科學現象。我們這樣的準備應該能應付。
我們拿出攀登用的巖石錐,把周圍碎裂的巖塊全部敲掉,讓洞口大到足以鉆過一個人。馮個子最小,第一個爬過去接應我們的裝備。然后是張海杏和我。等爬過去時我才發現,門里面的溫度比外面起碼低了三度,一直有涼風從洞口向外涌。張海杏他們已經脫下了防毒面具。之前我們斷定這里是片地質活躍帶,也曾猜想縫隙下面可能埋著活火山??娠@然,這里的空氣不像是受到了地熱或者硫化物的影響。這太不可思議了,我想,難道這里的空間和整個山體是隔絕的?
“奶奶的,胖爺我減肥五年,就是為了這一刻?!迸肿痈谖疑砗?,奮力鉆了過來。
重整裝備之后我們打亮礦燈照向周圍,很快就發現這里仍然是山體裂縫的延伸帶。只不過空間比門外窄很多。四周灰色的火山巖少了新鮮硫化物的附著,可以看見石頭上非常細小的氣泡狀孔洞。腳下的地面比外面要平整許多,沒有那么多亂石??赡苡腥撕唵蔚匦拚^。
我們朝深處行進了一段,忽然,馮指著前方某處說著什么。我抬頭一看,發現前方右側的巖壁上被鑿平了一大片,上面密密麻麻浮雕著大量金色的文字,頓時激動起來。走過去仔細看,發現是類似藏文一樣的符號文字。我詢問地望向張海杏,她搖頭。
“我看不懂。這些字不像是現代藏文的寫法。也許是古藏語?!薄疤煺妫袥]有感覺這情景似曾相識?”
不等胖子問我已經想到了。長白山里的九龍抬尸棺,后面的影壁上也有大量疑似女真文的浮雕,當年裘德考的專業隊伍也無法破解。這些古人真是太會玩了,沒法斷定年代,也不知道是不是故意的。
我拿起燈朝四周照去,除了這片文字并沒有看到別的遺跡。這里的空間比先前所站的地方又窄了四五米,縫隙不斷向前延伸,最后只能看見兩側巖石突出的黑影。
我們把這片浮雕拍下來,繼續前進。又在縫隙里走了大半天,一直到我都開始懷疑在兜圈子,眼前的景象才逐漸有了變化。兩邊的巖壁不再往里收,空氣的溫度越來越低,不一會,我們就進入了一個比足球場還大一倍的湖泊洞穴。
湖邊落腳的地方很窄。很多石頭長期被湖水浸泡,外面板結了一層白色物質,踩上去不太結實。這里和山體表面那些冒著熱氣的泉眼池完全不同,四周的湖水平靜得跟鏡子一樣,似乎完全遠離了地質的活躍帶,水溫也不高。我走到湖邊,將幾盞大燈都擺在石頭上,讓光線分散開來。然后,我立刻就看到了,在這片湖的正中央,赫然聳立著一根巨大的、樣子十分扭曲的柱狀物體。有六七層樓那么高,幾乎都要觸到洞頂。雖然是靜止的石像,但那詭異的姿態看上去就好像在扭動。那瞬間,我就想到了悶油瓶在筆記里所畫的神像。很明顯這個東西就是那座神像放大的版本??磥?,這里的確和當年那座喇嘛廟發生的事情有很大的關聯。
“對這個有沒有印象?”我回頭問胖子,“這種棒槌,在長白山……”
我發現他根本沒聽,而是站在縫隙的出口處,死死盯著旁邊一個角落。“怎么了?”
“有好東西。”他看著那里,道,“你肯定熟悉?!?/p>
我走過去,望向他指的的地方,立刻發現了他所說的“熟悉的東西”,那一刻我忽然想笑。可能因為這情景,多年以前只會發生在和胖子他們在斗里瞎摸亂撞的時候。再一次出現,簡直就像回到了過去那種一無所知的情緒里。
那里刻著一串洋文。悶油瓶刻在墻上的字跡和以前相比完全沒有變化。
七晝夜
壹
北意大利的一月,山間堆起了厚厚的積雪。尼黑利緹鎮坐落在阿爾卑斯的法萊爾山區。一年中的這個時候最為肅靜。鎮上的居民們都早早窩在家里避雪避寒。夜色里的街道一片寂冷凄清,蓋滿冰渣的路燈孤眼獨睜。
這時的街道一角出現了旅人,背著沾滿雪的背包,飄著的小雪落在他泛紅的耳后。旅人搓了搓凍僵的手,呵出大朵白氣云蒸霧繞。他突兀地走著,腳踩在地面的積雪上,發出咯吱的聲響,最后,他在一個街區外的路口處停下。
旅人抬頭看著眼前的招牌,小燈泡組成的“mélodie”字樣。仿佛內心有什么被觸動。一聲輕嘆,他凍皺著的眉頭漸漸展平,推開那沾滿水汽、木嵌玻璃的門,走了進去。
暖氣仿佛一瞬浸透了胸口。
“Bienvenue en Chine……”溫婉的聲音傳來,抬眼看見一個橙眸的女子朝他微笑,無法言語的安心。
“你好,先生。要住店嗎?”那女子用流利的意大利語問,他點頭,“是的?!?/p>
她笑了一下,回到臺前翻開泛黃的登記本。他跟過去,解開緊扣的衣襟,從外套里摸出證件遞給她。
旅店里光線昏黃,一樓的木質桌椅光澤溫潤。有零星的旅客散坐在那里,空氣里充斥著黑咖啡的氣味。圣誕剛過不久,墻角還放著纏滿彩燈的舊圣誕樹,樹下是橡木桶密封的白葡萄酒。
多久沒有這樣的感受了……陌生、熟悉而又溫暖。旅者深深呼吸,眼角幾乎要被熱氣蒸濕。
“名字?”“A—Arsens?!苯邪⑸穆谜呋剡^神來,回答道。發黑的鋼筆蘸了蘸墨水,在紙上畫出流暢的花體線條。棕色的長發啊……阿森呆呆地望著女子。
“我叫Sherry,這里的店長?!彼坪踝⒁獾搅四抗?,那女子開口道。
“哦……”
“聽名字,阿森是德國人?”店長抄寫著,隨口問道?!安弧赣H是法國人。”阿森微笑了一下,“看見這‘mélodie’,感覺很親切啊……你呢?Sherry padrona?”
“法國?!膘`動的女子望著他的眼睛,露齒而笑,“而且請叫我patronne……”
“哈哈哈……”阿森也笑了,接過房間鑰匙,“一會我下來,想喝杯咖啡……還有,能幫我準備一份晚餐嗎?煎魚就行。”
“沒問題?!钡觊L眨眨眼。“謝謝你,patronne。”“不用謝。晚上注意關窗,阿森先生。半夜的天氣可能會很糟。”
一夜雪無眠。
【注】
(1)mélodie:法語,翻譯為“音”。
(2)Bienvenue en Chine:法語,“歡迎光臨”。
(3)patronne:法語,女店長。前面的padrona也是女店長,意大利語。
貳
正如店長預言,窗外的風呼嘯了整夜。緊閉的窗戶顫抖著,阿森在床上裹緊被子,后半夜才睡著。依然和前幾個夜晚一樣,做著那些混沌的夢,夢里有些臉沉了又浮,亂入的窗響成了夢境里水面的破碎聲。
醒來后已是上午的白亮。窗外有人語,有雪鏟挫地。風雪停了。下樓的阿森看見了店長。而后者正端著熱騰騰的牛奶和熏肉三明治,試圖從狹窄的木樓梯上來。
“啊,阿森先生,這是您的早餐?!薄霸绮??哦謝謝,可是我并沒有叫早餐……”“這是免費服務?!钡觊L不由分說,將牛奶杯塞到阿森手中,大方地笑。阿森看著店長呆呆地裂開嘴,傾斜的牛奶從虎口順著手指,不斷地小股流下,滴到臺階上。
“哈哈哈……”上樓的人看見這個場景笑了?!癕att!”店長轉身招呼。阿森看見一個穿著破襖,濃密胡子的大叔正望著自己,露出一嘴的黑牙。
啊……好燙。這才意識到牛奶,阿森有些尷尬地端正杯子笑了起來。店長也笑著,說下來拿毛巾擦擦,早餐就在吧臺吃吧。阿森點著頭慌忙不迭地跟著店長。與Matt側身擠過的時候,后者粗笑著捏了捏自己的肩。阿森看著走下去的店長的背影,嘴唇抖了一下,眼睛微閉。隨即扭身下樓。
“Sherry……Sherry店長,那個人是誰?”“剛才那位?那是Matt Bianchi先生,是老客人了。他每年冬天都會來這里過圣誕節,一直住到春天才走,是個很有趣的人。”店長說著把濕毛巾遞過來,阿森擦著手上的牛奶,一邊透過玻璃看門外的鏟雪隊。
“哦!那可真是很長時間……”咬著三明治隨口說道。“當然了。冬天上阿爾卑斯,一般都是要住到開春的……阿森難道不準備常住嗎?”“常?。俊卑⑸仡^看著店長,“不不不……我只是在這里歇一晚而已,今天打算要繼續西行了——如果有列車的話。”
“如果有列車的話?”
“如果有列車的話?!卑⑸c點頭,“三明治味道不錯。和家里做的……呃……簡直一模一樣!”“是么?謝謝?!钡觊L笑著點頭,隨即擔憂地望著門外,“不過……如果雪像昨夜那樣下,列車一定會停運的——原本沒打算在這歇腳?”“沒有?!卑⑸f著,呆望店長的臉,目光過于專注,店長被盯著不由自主“噗”地笑起來。
“麻煩開一下廣播,Sherry!”有人在叫。店長應了一聲,走到吧臺一角的收音機前,旋著木質的旋鈕,把聲音調到最大。
“受冷空氣影響,預計今日午后法萊爾山區將再降大雪,交通管理處決定暫停列車運行……請居民們做好防寒準備……”
“Scheisse。(1)”門口鏟雪的工人聽到后罵了一句,把鏟子丟在一邊。“看起來,你也最好多住一天?”店長收起阿森的盤子,故作輕快。然而阿森卻望著干凈的臺面輕嘆。
“怎么了?”店長收拾畢,從吧臺后湊過來,“向西去,有要緊事?”“不……”阿森搖頭,“只是去找個人而已……”“哦?”阿森默然。
店長抬起頭,瞳孔里映著門外的白光,愈發明亮。
“我猜……那個人在法蘭西?”笑著問道,“初戀情人?”“喂……”意外地被猜中大半,阿森做著不明的手勢欲言又止。“不!不是初戀,是……”“愛的現在時?”“啊……你真的很聰明,店長?!?/p>
倆人一起笑了。阿森笑著笑著視線卻飄渺到了很遠的地方。
“Sherry~!一壺黑咖啡!”“來了~~”店長轉身照顧客人,阿森坐在臺前,順手拿起一份《晚郵報》翻看。不知何時,Matt已經坐到了身側。
“怕大雪阻礙了你飛向天邊的云端?(2)” Matt大咧咧若無其事地說。顯然剛才聽到了談話?!澳鞘窃姼枨岸说睦硐胫髁x,”阿森看著報紙說道,“我只是怕自己坐上錯誤的列車而已(3)?!薄肮?!都一樣!”
阿森翻過一個版面。收音機里放著Toto Cutugno的Solo Noi (4)。
“你在等雪停?”“我在想著目的地?!?/p>
Matt又一次露出的黢黑的牙齒,用力拍了拍他的肩?!澳阋彩莻€理想主義者啊小子!”他哈哈笑著,突然湊到阿森背后:“有大雪必有狂風,有狂風必然會刮來更多的云,下更多的雪。到最后……”
“暴風雪?”阿森回頭,感覺脊背一陣冷。不過隨即說,“你說的一點也不符合氣象常識……”Matt又拍拍他,站起身來,大步朝門口走去。
“告訴你吧,小子!冬天的雪,這里的雪,從來沒有停過!從來沒有!短暫的好天氣——之后是更大的暴風雪!哈哈!”
推開門,外面一股風涌入,阿森感到全身上下的寒冷?!皝?,小子們!鏟雪需要幫忙嗎?……”Matt撿起那個工人丟下的雪鏟,加入了鏟雪的隊伍。
“……” “真是,那個老頑童啊……”店長不知何時已經站回吧臺后,熟練地擦著杯子,“是誰在圣誕節派對上嚎著春之歌跳踢踏舞來著?要真信這一套,還快快樂樂地出去鏟雪?”阿森呵呵笑了。“你笑什么?”店長也掛著笑容。兩人心照不宣地對望,直到另一個顧客把店長叫走。阿森繼續看報,翻來覆去的版面上印著“Bordeaux、Medoc、Bordeaux……”(5)
“中東形勢不佳啊……”嘴里莫名地咕噥了這么一句。
趁著雪還沒落。阿森走出門買了點快用完的日用品?;貋淼臅r候感覺越來越冷,提著袋子的手不禁顫動起來。再次推開mélodie的門,簡直是如救贖般的溫暖。旅店里意外地聚集了不少人。那些鏟雪的工人們也都坐了進來,圍成幾桌打著撲克。店長不在大廳里。有烤雞的香味從側門傳來。
阿森站在門口微笑著呆了好一陣,才向里走去。“嘿!小子……”Matt坐在桌前的人群里招呼,“你也來玩一盤!”阿森費了些功夫來謝絕那些人熱情的邀請,獨自上樓。一切整理妥當后,他坐在床上,不驚訝地看著窗外已經飄起的雪花。這樣坐了一陣,冷的感覺又一次襲來。
每次總是這樣,帶著破碎之感卷起別的感觸。仿佛內心深處的風灌滿整個黑暗的走廊。掀起的東西都是尖銳傷人的。
阿森忽然站起,在箱子里翻找什么……壓在箱底的東西……這樣冷的時候,每次總是要看一眼,再看一眼。然后……
照片上的背景也是飄雪。上面的女子溫婉地笑著,站在教堂高處。照片的背面,“Tu vois!C'est ma Paris!(6)”清晰的墨跡仿佛未干。
“Claudie...”阿森喃喃。
“阿森先生?”門外傳來店長的聲音。阿森連忙將照片塞回箱子里去,打開門。“啊……有事嗎?”
“我剛做了幾只烤雞,不介意的話……下樓和客人們一起分享?”店長盯了阿森片刻,笑道?!班浮玫摹x謝。”看著店長的阿森一時說不出話來,只好僵硬地點點頭。“最好快下來。他們商量好,面前雞骨頭最少的人負責洗牌!”店長轉身下樓而去。阿森也只好關上身后的門,跟了下去。
吃過午飯,無所事事的阿森和Matt那群人玩了一下午的撲克。外面的雪越來越大,天色逐漸黑下來,直到門窗上的水汽覆蓋住所有外界的景象。整個mélodie成了茫茫大海中的孤島一座,可渾然不覺地充斥著歡聲笑語。
店長斜靠在吧臺一角,與客人們隨意聊著,時不時看看牌局,端上幾杯熱啤酒。阿森從桌邊下來,有些昏沉地坐到臺前。旅行的疲勞氣還沒有消散,就在人群中如此鬧騰,實在有些受不住。
“阿森先生,不繼續玩了?”店長坐到對面,阿森只是趴著咕噥“明天一定得出發”。店長望著他煩亂的表情,明白這里孩子嬉戲在自家沙堡般的歡騰對他毫無意義。畫面靜止了一會,只有背景的笑聲,甩牌聲和碰杯聲。
“她是什么樣的……我意思是你要去找的那個人?”店長忽然問。阿森意外地抬頭,與店長橙色的瞳相對。他做著形容不能的手勢,欲言又止,店長噗地笑了:“總是這樣的吧?愛著誰的時候,就覺得……”店長望著阿森的眼里發著光,“好像是自己的新的生命……一切都不可思議起來!”
仿佛陷入什么好的回憶,店長看著臺邊的燈。
“一切都充滿可能性……滿是希望的世界……自己就像變成了孩子……不是嗎?”回頭,卻看到阿森望著他,帶著些許憂郁的表情。
“Sherry...你的眼睛,和她真的很像?!卑⑸蝗徽f。“我?”“你。”“……眼睛?”店長歪頭,不信地笑問。“眼睛?!卑⑸觊L的眼睛,視線的落點模糊,“還有你剛才說的話……不不不……”阿森把頭轉開,“你說,你是法國人,Sherry?”“bien entendu!”(7)
阿森摁著太陽穴,調整自己的呼吸。
“阿森先生?”“對不起……我想我該回房間了。”突然站起身,阿森快步向樓梯走去。在上第一階臺階時,回頭?!皠偛藕鼙福觊L,我想我是酒喝多了……”“阿森先生?”“……晚安,店長?!?/p>
“……但愿有好天氣讓你出發!”店長朝樓梯上喊了一句。目送阿森消失在黑暗的地方,亮色的眸子里是擔憂的陰影。
“不懂人生樂趣的小子?!?Matt的聲音在背后響起。店長無奈地搖搖頭,笑道:“看起來他真的很愛那個人。”
“可他一直在望著你?!?Matt說。“不……我能理解他這種心情。他向西的腳步是不會停的。這里的他只是覺得被困而已。”店長肯定地說。
Matt點起一支煙,吐出灰色的云霧繚繞在橙黃的燈暈下。
“mélodie。你的店,mélodie?!薄跋壬??”店長回頭。
“……好名字。”
“……謝謝?!?/p>
【注】
(1)Scheisse:德語罵人話,此處可翻譯為“媽的”。(事實上那片地區雖屬意大利,居民們大多說法語或德語)
(2)天邊的云端:出自俄國詩人阿赫瑪托娃的《詩五首·一》前段“我仿佛俯在天邊的云端/把你講的話兒思念……我們/就是這樣離開大地/像星星漫步于高高的天際……”表達了一種理想的狀態。
(3)錯誤的列車:出自意大利詩人蒙塔萊的《煙霧》“或許是錯誤的列車,或許是多余的章節……”表達了等待著的人的焦慮心情。
(4)Solo Noi:直譯就是“Just We”。
(5)Bordeaux:波爾多,法國地名,因盛產紅酒而出名。Medoc(梅鐸克)是其代表產區,有“酒中凡爾賽”的稱號。(此處其實就是報紙上的廣告版,阿森翻來覆去地看,可見心思并不在報上)
(6)Tu vois!C'est ma Paris?。嚎窗?!這是我的巴黎!
(7)bien entendu:當然了!
無題片段練習(輕小說風)
[a]
機器亦是生命。
控制循環的系統,邏輯門1與0的變換……從最初按下turn on的那天起,細小的電流就通過無數的線路走遍它的每一個角落。自此,所有的元件都開始了精細的工作。它們消耗著自身,完成著一個又一個被設定的目標,然后老化,最后又進入到了名為“回收”的死亡……
就好像,真正活過的生物一樣。
只是,如今這個實用主義至上的年代,還擁有那樣夢想家一般思想的人,恐怕已經屈指可數了吧。
因此對于以此獲得了活著機會的“生命”來說,這一切,才可稱得上是奇跡的降臨。
“ESCZ021 117 764 352 0528 FSCZ 710 07……”
——視界在向外延展,電子探頭從瞳孔的位置將外界的光線采集,在處理器中形成了名為“圖像”的東西,映著的正是剛才那位對他進行了“開機”命令的青年人。
然而內部運算輸出的結果,這一次所執行的操作,卻不是呼喚自己的“主人”,亦不是對周圍的環境發出“認知”的請求,而是對自己正在運行的“事實”,要求再一次地進行確認……
“現在……是什么時候了呢?”
>>
“都說了今年是公元2302年,你剛才聽見我說的話了嗎?另外搜索網絡這種程度對你而言應該很容易的吧?不用去問,自己查查也能清楚地知道了……然后呢,你叫什么名字?只知道你是以前喬老大搞出的型號,有沒有正式名稱都不知道……”
青年人絮叨著。那嗓音里帶有特殊的頻率的變化。語速越快,聲音則會變得越尖。識別難度和計算強度都陡然地增加了。沒有充分預熱的處理器甚至開始出現短暫的延遲。
>>
“……知道嗎,那個家伙消失后十年以來留下的東西大都被征用到戰場上消耗掉了,還虧得我在他家倉庫找到了你!……怎么說,一看就知道是大杰作??!畢竟是那個人最后的心血吧。而且你這種型的人工智能真是超稀有的!現在通用的十七種電源配型一個都沒法用。最后我還是在傳說中的——”
“系統……”
“誒?”
“剛才的系統時間,已經確認完畢了。”機器人說,“你家的wifi信號不太好啊,我才連上的。”
“……”那人無言地瞪著。
機器人發出了無奈的,幽幽的嘆氣聲。
“怎么了,你怎么看上去不開心啊?”一副失敗者般的沮喪表情,“明明是才被啟動的,獲得了新生命的哦?”
這該怎么說呢?語言系統搜索著合適的表達。告訴他自己并不是什么最后的杰作,而是身為軍用機器人,卻因為設計失誤的緣故,戰斗中響應的速度只有同類機型的65%,成了設計者口中不愿再被提到的“失敗”之作嗎……
就算是被喚醒,在十年前他可能還有一絲提升的希望,然而剛才他就通過網路比對了,裝備著所有十年前尖端模塊的他,現在自身零件的落后率也到了88%。
這樣的機器,在哪種情況下都是毫無用處了吧。
帶著失敗成品的烙印,在錯誤的時間被錯誤地喚醒。這真是他作為人工智能最不幸的一天了。
……雖然是這么說,但他也只有唯一的一天來感慨這件事。
青年人還在不停說著“知道嗎你的設計感很強啊”,“外型看起來超不錯的,有點像我中學時代隔壁學校校長兒子長大后的樣子”之類網絡購物般毫無緊要的夸張評價。機器人卻暗自決定了——一會自己就走到公共站去請求回收,或者重造。無論仿生機器人的思想多么接近人類,理性優先的思考原則卻是任何設計都無法避免的。
這是任何一個普通人工智能都能隨便作出的考量。
“對了,你還是沒告訴我名字?我叫王一帆,就是剛才所說的喬老大的徒弟。你呢?”
既然是馬上準備銷毀的機型,名字什么就沒有認真回想的必要了吧……機器人這么想著。
背對著青年人的窗子外面,一輛車身上大大印著“新品!紅燒鯽魚飯”的便利店貨車正在經過。
方才聯網時收到的雜志推送,商業版似乎有《溫州——五花八門的小零件之都》這樣奇怪的標題。
“我叫程子文。”機器人肯定地說。
“程子文……嗎?”
語氣有些許遲疑。
機器人卻是一直注視著他。
“……是個好名字呢?!?/p>
最后,他還是這么說了。
[b]
“干得漂亮,文!相信你一定看了今天的《預言家日報》頭條,他們在說你提出的改革方案有多英明,一周之內,傾向魔法部意見的學生多了一倍。馮一定高興壞了——”
程子文還沒來得及走出壁爐,字條就像箭一樣地飛到了臉上——不用猜也知道這是出自誰手。想到這他便不由微笑起來。這時,辦公桌上的銀質自鳴鐘忽然發出了尖嫩的聲音,仿佛小貓的輕叫。程子文伸出手柔和地撫過它的頂蓋,直到它恢復安靜。
“并沒有什么……我只是找了很多教師的建議作參考?!彼氐溃斑@些人比我有經驗得多,對學生們的想法也一清二楚。你知道的,像賽威這樣的人呆在部里肯定有比我更好的位置。而我只是不符合身份地遞交了意見書,最后被馮部長采納了其中的一部分而已……”
“……另外你的案子怎么樣?我聽說昨天你和他們一起出去了?!?/p>
他揮動魔杖,紙條擠開辦公室門上的銅質小窗飛了出去。不一會便收到答復——
“很糟。布魯斯托的那幫小混蛋一口咬定說只看見比特巴伯一個人走進了茂葉林,之后也從來沒見過什么麻瓜。我們都沒什么辦法。我本來打算用些吐真劑,沒想到突然幻影移形來了一群魔法濫用局的人,說要給我們可能的濫用藥品行為提前警告……一定是曉誠那該死的家伙干的好事!這家伙以前在學校里就是鐵板一塊……”
皺巴巴的羊皮紙被密密麻麻的字跡覆蓋著,而它的主人似乎一點兒也不想掩飾自己的不滿。紙條的邊緣還沾有未干的墨漬。程子文笑著施下了一個清潔咒,之后又拿起白羽毛筆?!跋麓卧囋嚁z神取念吧,”他寫道,“你可以試著練習直接用目光獲取信息。如果他們察覺到什么,不拔出魔杖不用藥品,一些法律條款就無法適用。這樣你只需向阿修報告,比面對曉誠要輕松多了……”
燭火在愉快地跳躍,辦公室的小窗在不停地響動。源源不斷的字條和報告預示著國際事務司一整天正式忙碌的到來。而程子文身后的文件籃已經開始滾動自己身上的十二個滾輪試圖接住所有飛進來的東西。又過了一會,墻角壁爐里的火焰忽然變成了綠色,從那里走出來一個年輕的小伙子,樣子十分匆忙。
“你遲到了,高平?!背套游恼f。
“抱歉,程司長!家里的小精靈們總是鬧個沒完。”高平一大早便看上去精疲力竭,程子文注意到他額頭仍然沾著的一滴豌豆泥,挑了挑眉毛。
“記得和你說過,這些小精靈沒有足夠的魔法契約會出亂子?;蛟S你該把它們辭掉一些比較好?”
“真是抱歉!下次一定會留意的,司長?!备咂焦緡佒?,回避了程子文的建議,轉頭整理起了籃子里的文件。趁著他還在手忙腳亂,程子文坐回桌邊,很快打開了最后一張私人傳信:
“那你得陪著我練練這個!你知道這方面我一直不如你。另外今天阿修和林文遠去阿茲卡班提審了,所以我一整天都沒有任務。羨慕嗎?中午餐廳見!”
那真是令人期待啊。他想。
“想想看,馮這么看重你,他是不是真的準備退休了把部長的位置給你?”坐在暖烘烘的魔法部的餐廳角落,一個穿著黑色斗篷的年輕人叼著叉子猜測。
“唔……”程子文費力地咽著土豆餅,“這些事我想沒人能說得清?!?/p>
“我看八成是這樣?!蹦贻p人肯定地說,接著又壓低聲音:“你瞧,明明也有很多威森加摩參與,他什么都沒提,偏偏今天一直在向《預言家日報》談你的能力——”
“也許他只是想放大國際方面的影響呢?”程子文隨口說著一種可能,“好吧,馮部長有他的決定,可無論我們怎樣我們都沒必要關心太多。而且你看,復活節假期都快到了,我們卻還在討論這個,不覺得……”
“那我們該討論什么?”年輕人抬起頭,卻撞到了程子文的目光。他忽然想起什么似地低頭笑了起來,叉子擺弄著盤子里的半截烤腸。臉頰在壁爐的火光里有些泛紅。
“阿帆……”程子文聲音柔和,“想想假期我們該去哪兒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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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很遺憾,傲羅總部的假期就要被取消了。”一個冷冷的聲音從背后冒出來,嚇了兩人一跳。王一帆迅速從座位上彈起來——卻看見一個托著水晶球的高大男巫站在身后,平靜地看著他們。
“……閆杰?梅林啊,什么風把神秘事物司的長官吹到公共餐廳來了?”王一帆叫道。餐廳里不少人注意到了這個部里最為神出鬼沒的男人。一時間整個空間都安靜下來,周圍開始蔓延著竊竊私語。
“好久不見你了,和我們一起吃午餐嗎?”程子文鎮定地邀請著。閆杰搖搖頭——他舉起了手里的水晶球,猶豫片刻,忽然將它擱在了王一帆的頭頂上,認真地端詳著,像在觀察黑色雞窩里一顆將要破殼的蛋。
“嘿,你干什么?”王一帆驚恐地躲開,摸了摸自己的頭。
“安靜,我在確認著這個預言。”閆杰嚴肅地說,“……好了,現在我可以斷定阿修他們遇到了麻煩。你的組在五分鐘內就會收到通知?!?/p>
“麻煩?”王一帆皺眉,“他不過是去阿茲卡班提審而已,況且他已經去過上千次了……”
“只是,這次非同小可?!遍Z杰看上去不像開玩笑。王一帆知道他已經進入了預言家的狀態——無法被任何人打擾,于是也只好閉上了嘴,注視著閆杰的表情變化,等待最后的結果。
最后,閆杰念念有詞地放下了手中水晶球,發出了嘆息。
“但愿他能把性命留存到你們趕到的那一刻。”
他告訴王一帆說。
無題片段練習二
林白鳳也不記得那人是如何將自己移至榻上。理傷敷療免不得觸及傷口,中間又醒轉數次,混沌中,周身時如置身火海,時如墮入冰窖,又似有千萬蟻蟲噬咬一般,熬至雞鳴時分方覺安寧,昏沉沉睡了去。又睡到黃昏時分,夕照入簾,這才徹底醒來。只是翻身牽動身上傷口,不由低低痛罵一聲,不敢再動。少頃,只聽得門口響動,一童子手中托有藥盞細布等物,悄然置于幾上,回頭見他醒了,乃笑道:“大俠真英雄也!不出一日便緩過來。待我去報與主人?!北愦掖蚁铝巳ァS诌^了一盞茶工夫,一年青男子推門進來,至榻前如釋重負一般,見林白鳳神色清明,乃問:“俠士傷可還好?若能飲食,我即便命人去備下。”白鳳勉力道:“不必了,當謝先生救命之恩。”那人微微搖頭:“昨日見你重傷如此,如今能救回已是造化,此為天降福與你,不必言謝。”小童在一旁取了布,細細拭過白鳳額邊。
那人便道:“小生姓柳,原江南人氏,三年前隨經商友人至廣州府,后友人借船出海,便留得此地閑居。一來此處無親少故,未有涉及江湖之事,二來平日里深入簡出,只托人賣些書畫為計;若有俠士仇家入城尋找,亦無所疑處。俠士在此,盡可安心修養。”白鳳點頭。那人略退一步,即命小童上前侍藥。只是那小童喚作阿坤者年幼力輕,又因白鳳習武,骨骼沉重異常。阿坤端得藥時便抬他不動,反倒扯住了傷口。白鳳吃痛,雙目顧上而翻下,只坐不起。那人見狀無法,便近坐于榻沿,俯身,一臂托住白鳳脊背,將其緩緩扶起,另一臂招向阿坤,示將藥盞遞與他,侍其服下。
林白鳳自幼身世坎坷,后雖被流火寺收留,學武歷過無數雨暴霜侵,入江湖后更是腥風不斷,于是竟從未遇見過如此溫良之人。今日見恩人盡心照料,心中更如泉涌,便是掙扎也要開口。乃感激道:“柳先生仁德至此,今日之恩定不敢忘。來日,若有力所能及之事,便是赴湯蹈火不辭。先生莫要不信林某承諾。”柳先生笑:“人都道江湖之人一諾千金,我必是信。只是舉手之勞,本也無須感念至此??上疑磉厽o人服侍過傷者,不然或使俠士少受些苦。如今只得盡力而已?!卑坐P默默。
侍畢,柳先生自起身,吩咐阿坤好生為白鳳敷藥,自己先出去了。那小童見主人走,笑嘻嘻的,一面受命換他身上包扎細布,一面道:“果然是柳總有方。方才我勁力太小,對不住也?!卑坐P內心奇道:“這小童竟敢直呼主人名姓?”阿坤見他神色,知是有疑,乃笑道:“我家主人在蘇州時曾為吳縣知府的賬房總管,故時人皆稱柳總,彼時大小事我替主人接洽,也時有如此稱呼,在外人前便呼得慣了?!卑坐P雖出聲即吃痛,此刻好奇,也免不得忍痛問起他家主人名諱。阿坤乃道:“我家主人姓柳,名觀梅。方才聽大俠自稱林某,可問大俠尊名?”白鳳自答:“我名為白鳳。白為白霜白,鳳為鳳凰鳳。”阿坤笑道:“這兩個字我識得,一會就寫與主人。大俠如還有吩咐,我在這帳上系一銅鈴,大俠只搖鈴便可?!鄙偬熳灶h首。待包敷完畢,又困意上涌,復躺下睡了。自此,三五日之內,其間或有飲食,或有更衣,皆由柳觀梅主仆悉心照料。暫且不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