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1

山高林密，坡陡路險，趕考的書生終于趕在夜幕籠罩前，到達山林中這間荒廢的破廟。

腐朽的門已經(jīng)難合，窗戶多有破損，頭頂上的瓦磚殘缺不全，讓書生有種置身井底的感覺。月光一點點從墻角蔓延到屋頂，再從缺口飄灑進來，清冷光輝照孤人，孤人孤枕夜難眠。

輾轉(zhuǎn)反側(cè)幾個來回，書生干脆起身，敲打火石升起一堆火，對著火光翻看《孟子》。

廟外風(fēng)聲陣陣，不時摻有夜鳥鳴叫，廟內(nèi)火光彤彤，書生專注讀書，似乎與外界隔離。

這時門外傳出一聲異動，細碎的腳步走上臺階，輕叩廟門，一道婉約女聲悠然回響夜空。

小女子夜間迷路，不小心誤入此處，不知可否進來歇息？

書生合上書，神色未變，道聲請進。

一只玲瓏小腳先跨入門內(nèi)，緊接著艷麗綢緞隨風(fēng)飄動，一個絕美佳人跟從畫中出來般，就這樣立在書生面前。

女子微微施禮，無限戀羞。多謝公子相幫，小女子謝嬌不勝感激。

書生起來讓謝嬌圍火而坐，微微笑道，這廢廟又非我所屬，誰都可入，姑娘不要客氣。

他不問女子為何深夜出現(xiàn)荒莽山林，也不問她有何需要，只是再輕輕頜首，又兩耳不聞地看書。

02

公子在看什么？

過了片刻，謝嬌略帶受冷落的尷尬問。

書生回答干脆，讀圣賢書，為求功名。

公子學(xué)識淵博，此番進京趕考，必然能高中榜首。

書生笑笑：只求謀得一官半職，家中供我讀書已經(jīng)不易，更何況夫人體弱，花費甚多，要是這次不中，就只能在學(xué)堂謀個先生糊口了。

謝嬌眼睛一轉(zhuǎn)，柔聲細語，哎，這火太旺，怎么這么熱啊。

她一邊說，一邊褪去一層外衣，露出如白藕般的嫩滑玉臂，在火光中無限撩人。

書生卻像渾然不覺，向前探身：那我將柴火抽出幾根。

謝嬌一把勾住他的脖子，稍用力拉到身前，說話的吐氣噴到書生的臉上。

公子，長夜漫漫，看這無趣的書，豈不無聊？

書生呼吸有些急促。姑娘，請你放開我，男女授受不親，更何況我是有家室的人。

我與你家夫人比，誰美？謝嬌眼媚如絲問道。

書生沉默下回她，我家夫人是個普通鄉(xiāng)下女子，糟糠之妻，怎能與姑娘美貌比。

她體弱多病，耽誤你的前程，你可甘心？

這……她這些年支持我讀書，付出太多，我不能負(fù)她。

公子也是癡情人呢。謝嬌悠悠嘆說，以退為進，想想倘若公子這次高中榜首，榮歸故里，眾人慶賀，在你身邊的卻是一個粗鄙俗氣的村婦，想必也是心中無憾。

書生長久沒有說話。

03

我在此山間迷路，得公子慷慨搭救，見公子一表人才，一見傾心。如果公子不棄，我愿床榻終日服侍。謝嬌說到這里，媚眼迷離，空氣中充滿無限曖昧。

書生臉上露出動搖神色：但是這般不妥……

有何不妥，公子才高八斗，一般女子哪能配得上你，何必再去管世俗陳規(guī)，人生在世不都是求得快活嗎？

蠱惑的話語越來越顯作用，書生避開眼神，意志力像是即將潰堤。

謝嬌輕輕把手拂過書生臉龐，今夜月光正好，不如你好……

公子抓住她的手，卻很快松開，退后幾步。

姑娘，說實話……我對你也是極為動心，并非我還惦念家中村婦，只是家教甚嚴(yán)，我如果現(xiàn)在就和你享雨水之歡，日后必然被逐出家族，到時候你我居無定所，絕非我愿。不如你隨我一起進京，功成名就風(fēng)光回家，我到時再一紙休書，與你成親，你看如何？

謝嬌面色凄然，公子，奴家連個名分都這么難要嗎？說罷泫然淚下，熒光點點。

書生見她樣子，于心不忍，踱步幾圈后道，既然這樣，明日我們一起進城，城里有我一個至親伯父，待我極好，我求他為我們做個見證，先行結(jié)拜，休書明日送往家中。

聽他此言，謝嬌這才止住哭，尋思片刻點頭，既然如此，公子莫要負(fù)我。

書生重重點頭，信誓旦旦：我必不負(fù)。

04

這一晚，書生堅持不肯先行雨露之歡，非等白天成親后名正言順才可。謝嬌只好先行睡下，書生坐看一夜圣人書，偶有嘆氣和搖頭。

天色大亮，謝嬌起身沖書生嫣然一笑，百媚叢生，一塵不染。兩人收拾行裝，沿著山路一直走出去，中午時分已經(jīng)進城。

書生想先在路攤簡便吃飯，謝嬌卻徑直拉他到了最豪華的酒樓，點了幾道名貴菜品，驚得書生筷子都握不住。

公子放心，奴家有些積蓄。女子邊說邊掏出一個錢囊，打開看，里面金光閃耀，讓書生咂舌。

待我們今日成親，奴家的，便也是公子的。

書生被這金子耀得眼花，一個勁點頭。

吃罷飯，書生帶謝嬌在城中七扭八拐，走了進半個時辰才到了一戶人家。雖然不大，倒也極為別致。

書生敲門，有一小女童開門，眼睛咕嚕嚕轉(zhuǎn)望向他倆。

書生笑道：依依，不認(rèn)識我了？快給你爹傳話，說他的侄子前來拜訪。

被喚作依依的女童蹦起來，很快就跑進里屋。沒多久從里面走出一長髯中年男子，笑呵呵地稱呼賢侄，熱情將二人引進屋中。

伯父喚下人將他們行李收好，沏茶倒水，極盡周到，看來關(guān)系果然甚好。書生向他說自己昨夜遇到謝嬌，彼此傾心，想請他主持婚事，另派人將休書送入家中。

伯父面露難色，書生又說，游子在外，伯父如父，還請成全。謝嬌也跪下，凄哀相求。

伯父嘆口氣，你們說得不無道理，這樣吧，我到后面安排人準(zhǔn)備下婚事所需物品，你們稍作等待。

二人面露喜色，急忙道謝，伯父擺擺手，留他們在大廳。

05

書生喝了口茶，問端坐一旁的謝嬌：姑娘，你究竟看上我什么？

謝嬌嬌滴滴回答：當(dāng)然是公子品行、學(xué)問……

書生擺手，說，肯定不是因為這個，荒郊野外，孤身美女，我當(dāng)然知道來路不正。

謝嬌變了臉色，公子，你是什么意思？

我自小讀圣賢書，不輕言妖鬼，但自小聽聞不少傳說，倒也知道山間鳥獸成精、異形有靈的可能。姑娘無論你是什么，肯定非正常之人，我又不是讀書讀傻了，豈能不知。

謝嬌見他這么說，聲音冰冷，你既然知道，成親難道是假的。

書生嘆口氣，若我喜歡，隨你是人是鬼或是妖，縱有千般危險也無礙。我只是想不通我有什么讓你看中，身上無財入不了你眼，你若圖我性命，昨夜就直接動手，別說才華之類，太過虛假，算不得數(shù)。

謝嬌盯他看半天，莞爾一笑，看不出公子想得通透呢。其實我是一只狐妖，見公子體質(zhì)為萬人難尋的純陽之體，只要和公子交合，采陽補陰，我的功力必然大增。

書生面不改色，那我呢？

謝嬌冷冷說出四個字。

精盡而亡。

書生面無懼色道，你說這話，不怕我反悔親事？

你以為我看不出，你本來就無成親心思？只是想看看你會耍什么把戲，結(jié)果帶我來這。軟的不行，自然就使硬的，待我對你用強之后，就殺掉整個院子的人，若怪，就怪你自作聰明。

書生從位子上站起來，不緊不慢地說，如果這樣，我就只能逃跑了。

他慢騰騰向門口走去。

06

謝嬌目光陰冷，起身就要抓他，卻發(fā)現(xiàn)自己被牢牢定住，無法動彈。

書生走到門口，回頭說：我家中貧寒，哪有城中這樣的親戚。這自然并非我伯父家，而是百妖館，剛才你見的人就是專門降妖的館主。

謝嬌怒道，我修煉已有千年，豈是小小人類能困住我的？

館主說他能降住，必然無差。他剛才起身離開就是告訴我有十足把握，若是覺得沒有把握降伏你，剛才就會把我叫出去，留你一人在此了。

陰險！謝嬌臉上表情扭曲，哪里還有之前柔美姿態(tài)？她費力伸出手，那手竟然開始伸長，眼看就要到書生面前。

書生用憐憫眼光看她一眼，砰得將門關(guān)閉。

門上，貼著一道黃符，金光閃閃。

只聽得屋里雜亂聲起，驚呼聲、詛咒聲、打翻桌椅聲、痛苦呻吟聲。

直至無聲。

書生面露不忍，昨晚一夜未睡，他一直在想要不要用這般決絕做法。

院子正中，百妖館館主正在等他，遞給他一個錢囊：按照館里規(guī)矩，金子你我各分一半，但從你的部分里扣除被破壞的桌椅錢。

書生笑嘻嘻伸出手，還有呢？

館主一愣，什么？

你們抓住的妖，是要全國巡展，我為你們找到了妖源，這部分自然是有酬勞。

你知道得還挺多。館主不情愿地又掏出一小錠金子。

是你們推廣的好，我們那個偏遠小縣都有你們告示，各地都有你們分館，遇到妖精便知送到何處。

這妖啊，可真是抓一個少一個，我們生意也不好做。館主感慨。

書生走出百妖管，掂量下得到的錢，心下歡喜，細心藏進衣服最里層。

家里生病的夫人，終于有錢治病了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