同是天涯淪落人——讀《春風沉醉的晚上》

【原創首發,文責自負】

《春風沉醉的晚上》這篇小說,我剛讀了幾遍后,起初一點不知道它到底有名在哪里?

后來又去查了一些評論再去讀時感觸就很多了。


我當初選中這部小說閱讀,只是看到了小說的名字很吸引我,于是就抱著消遣的心態去閱讀的。但是當我把整個小說讀完后,心情不但沒有什么消遣放松的心態,反而增加了許多憂郁和反思。

《春風沉醉的晚上》是民國才子郁達夫寫于1923年夏的一部短篇小說。小說是一部反映知識分子和底層女工之間愛情的小說,故事發生在上海。

小說以第一人稱敘述了因失業的“我”而搬家,最后在上海的一座貧民窟認識了隔壁女工17歲的陳二妹,兩人從相遇到猜忌再到互相理解和同情的故事 。

小說是郁達夫少有的描寫工人階級的作品,作者以抒情的筆調,細膩地描繪了男女主人公復雜而微妙的情感世界和心理變化。

自己對于這篇名著的理解,至少有以下三點。

首先作者文筆細膩,故事情節不急不躁,層層推進。

一對青年男女互為鄰居,應該是天天見面,可是作者郁達夫只寫了這對男女之間的五次交談,隨著他們交流互動次數的增多,他們之間的感情也在一步步向前推進。

第一次兩人交流,是在“我”入住這里的第一天,女工對“我”很疑懼。

男主主動打招呼,而女工一字不說,表現出對女工對這個“我”這個男人的極度警惕和戒備之心。第一次交流以失敗告終。

第二次兩人交流,時間是發生在“我”入住一周后,女工對“我”由疑懼到產生了好奇心。

作者重點是想說女工第一次開口說話了。這當然是作者非常要記錄下來的事情,女工第一次開口主動給“我”講話了,而且第一次開口,她就問,“你天天在這里看的是什么書?”,話語里包含著女工對“我”的好奇心。大家可以想象,一個陌生人和你同住在一個屋檐下一周了,原來一直不理你的人,終于與你說話了,是不是很激動呢?我想“我”是很激動的,于是作者記錄下來了這一次交流互動。這一次交流互動是成功的,是為后面兩人感情的推進做了鋪墊。

第三次交流,時間發生在“我”入住十幾天后,女工對“我”由好奇到信任。

女工買了香蕉和面包,送給“我”吃。女工的善良不僅讓“我”迅速改變了對她的看法,也讓兩個天涯淪落人有了更多的共同話題。這一次兩人交流明顯比前兩次都多很多。女工對“我”的態度也發生了很大變化,由之前的“戒備”、“好奇”,變成了敞開心扉式的與“我”交流。變化的原因也許是經過這十幾天女工的觀察,發現這個隔壁男生也沒有做什么壞事。又整天不出門,把自埋在故紙堆里發呆,看著也讓人可憐的。女工應該起了憐憫之心,于是就有了送東西給“我”吃的故事情節。

這一次“我”也了解到了女工的姓名叫“陳二妹,在工廠工作以及她父親去年秋天去世情況。陳二妹父親的后事是五十多歲的房主幫忙料理的。房主從未對失去依靠的陳二妹起過壞心,這讓她尤為感激。兩人的感情通過這一次交流是逐步升溫了,達到了一定的高度。

第四次交流描寫,時間發生在“我”入住20多天后。女工對“我”再次出現了疑懼情緒,兩人產生了誤會。

那一天有郵遞員來送信,陳二妹喊“我”下樓去取,語氣中帶有點“疑懼我的態度”。陳二妹對“我”的態度轉變是事出有因,而“我”對她這種態度因為不了解緣由而恨恨的。

“她對我講這話的時候,她的疑懼我的態度更表示的明顯,她好像在那里說:“呵呵!你的事件是發覺了啊!”我對她這種態度,心里非常痛恨,所以就氣急了一點,回答她說:

“我有什么信?不是我的!”

而為什么女工對“我”有疑懼的態度呢?是因為從第三次交流談話后到現在,女工發現“我”經常夜不歸宿,可能在外面干什么見不得人的勾當。所以女工又對“我”又有了疑懼的態度。可是“我”并不知道。于是誤會產生了。

第五次交流描寫,是在“我”收到信后的第二天,這一次兩人把話挑明說開后,解除了誤會,兩人感情達到了最高潮。

去郵局取了5元稿費后,又經過劇烈的思想斗爭之后,慷慨地花了3元去買了一件竹布單衫以及巧格力、香蕉和雞蛋糕等雜食,準備帶回去讓陳二妹吃,以回報陳二妹。

可是當下了夜班回到家來都已經是晚上10點鐘后的陳二妹,嘴里雖然吃著“我”花巨資買回來的巧格力,但是她眼里卻在流淚。

“我”以為陳二妹是因為受不了工廠的延長4個小時的加班而痛苦流淚,誰知陳二妹告訴“我”說,她流淚并不是因為工作的原因,而是擔心“我”在夜晚外面干什么見不得人的勾當。

“我”這才發現我們之間原來是一場誤會。

我每年在春夏之交要發的精神衰弱的重癥,遇了這樣的氣候,就要使我變成半狂。所以我這幾天來,到了晚上,等馬路上人靜之后,也常常走出去散步去。一個人在馬路上從狹隘的深藍天空里看看群星,慢慢的向前行走,一邊做些漫無涯涘的空想,倒是于我的身體很有利益。當這樣的無可奈何,春風沉醉的晚上,我每要在各處亂走,走到天將明的時候才回家里。

“我”晚上出去散步,完全就因為自己神經衰弱,需要等到夜晚街上安靜之后才能出去散步以釋放自己的情緒,每到此時,“我”才覺得自己是行走在春風沉醉的晚上,心情非常愉悅,也正是由于有這樣愉悅的心情,“我”才有了更好的精神,才有了創作的激情,才有了后面得到稿費。

“我”知道原來是陳二妹誤會我了,解釋清楚,誤會解除,兩人的感情也達到了故事情節的最高潮。

其次,小說注重表達人性之美,從而無形中提升了文學作品的藝術美。

人性之美主要是通過收破爛的房東的好人品和女工陳二妹的單純善良熱情來表達的。這些人性之美被作者浸透在文字當中,于不知不覺間提升了文學作品的藝術美。

房東的好人品,又是通過陳二妹的口講述出來的。“樓下的老人倒是一個好人,對我從來沒有起過壞心,所以我得同父親在日一樣的去作工。”

陳二妹的美德表現在她只是一個17歲少女,可是她卻能對一個隔壁的大男人做到事事關心,關注隔壁大男人的困難處境和每一個異常的舉動。

看到“我”整天待在房間里不出去,她焦急不安;看到“我”整夜外出,夜不歸宿,她焦急不安;看到“我”會突然有錢了,還能買得起竹布單衫和巧克力,她怕“我”干壞事,更是焦急地流淚。

陳二妹這個17少女的單純善良和熱情讓“我”對她的感情也逐步升溫,直到我“看了她這種單純的態度,心里忽而起了一種不可思議的感情,我想把兩只手伸出去擁抱她一回,但是我的理性卻命令我說:‘你莫再作孽了……’”

人性之美又可以通過揭露人性之丑來突顯人性之美。像N紙煙廠的一個李姓工頭,仗著陳二妹父親撒手人寰之際,總是找機會戲弄她。陳二妹也因此對N紙煙廠深惡痛絕,建議“我”不要買N紙煙廠的煙。

還有馬路上到電車司機對“我”的怒罵,在“我”手拿五元稿費去買衣服的途中,由于心情激動,馬路上的“我”迎面遇著了一輛無軌電車。旋即,“我”聽到了來自電車內的怒斥:

“豬頭三!儂(你)艾(眼)睛勿散(生)咯!跌殺時,叫旺(黃)夠(狗)來抵儂(你)命噢!”

還有估衣鋪里,當“我”因為價格與店員討價還價時,幾家店鋪的伙計都不約而同給了“我”同樣的嘲諷。

生活中,美,總是與丑并立存在在這個世界上的。陽光也不是總會照到同一個地方,只是看我們用怎樣的眼光去看待它們。

最后,時代決定命運是小說想表達的主題。

雖然兩個天涯倫落人,惺惺相惜,相互幫助體諒,帶給了兩位天涯淪落人無盡的溫暖,但是他們任何一方都無法改變對方的命運。

陳二妹每天早出晚歸,一個月只能賺到9元錢,除去飯錢,也就只剩4元錢,4元錢按照小說里“我”的一次購物體驗,也就只能買到一件單布衫和一些巧克力等零食。

陳二妹生活的時代是資本家剝削工人的時代,是任你再怎么努力都無法跳出固有的底層階級的時代。他們的命運無法改變,無法擺脫現實的殘酷。但是如果陳二妹放到20世紀的今天,一個努力掙錢,每天上12小時班的人,應該會活得比陳二妹要幸福得多很多。

除了陳二妹這個女工外,落魄的知識分子的“我”也好不到哪里去,雖然“我”留過洋,懂得幾門外語,還會寫小說,但是依然會時常口袋空空,找不到工作,連房費都交不起,只能靠寫稿度日,但是投出去的稿子又往往是石沉大海。好不容易有了一筆稿費買了一件不合時宜的衣服和三個零食,再去交房費都不夠了 。以后的日子不知道怎么過呢?讀來令人唏噓不止。

“我想了許多零亂斷續的思想,終究沒有一個好法子,可以救我出目下的窮狀來,聽見工廠的汽笛,好像在報十二點鐘了,我就站了起來,換上了白天脫下的那件破棉袍子,仍復吹熄了蠟燭,走出外面去散步去。”

這部《春風沉醉的晚上》小說,雖然給我們展示了20世紀20年代底層人民生活的沉重和清苦,但是小說在揭露社會的黑暗面的同時,又不忘讓讀者感到了生活的一絲希望。

生活雖然沉重,清苦,但是總還是有希望的。陳二妹有工資可以養活自己;而我畢竟也有了一筆稿費,可以暫且度日。

希望“我”和陳二妹兩個天涯淪落人,仍然有那么一天,享受一下春風沉醉的晚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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