從廁所出來，大叔便帶著王楓來到了另一間辦公室，而阿貞卻沒有跟著出來，只是依舊沉默得看著二人出去。
由于是新人，王楓也沒多問什么，畢竟這年頭什么奇葩癖好的人都有。有鑒于身前這大叔的表現，他覺得還是少問多看好些……
這次進來的辦公室應該就是大叔這個老板的了，倒和一般人們見到的差不多，略顯俗氣的皮革座椅，棕色案面的老板桌。只是墻上那些壁紙的圖案看著有些中二，這么說吧，用一部每年在芒果臺循環無數次的影視劇《還珠格格》里面小燕子的語錄，再改編一下：走進一間房，四面都是墻，六張壁紙畫，全是六星芒……
“來吧少年，簽訂契約吧！”正當王楓虛著眼盯著壁紙時，大叔從抽屜里拿出一份合同，右手遞到他眼前，左手捂著側過去的臉，露出一抹反派的笑容道，“成為唔的召喚獸吧……”
“呃……”王楓再次無語，只好選擇無視，接過合同仔細查看起來。
這年頭的合同一定要仔仔細細看清楚，否則說不定這里面隱藏的第幾項、第幾條里的小字說明補充里就隱藏著天大的陷阱。而一旦你將自己的名字簽了上去，合同生效不生效先不說（有效的合同必須經過公證處公證，才可以具有法律效用。），一旦出現違規了，平頭老百姓可經不起打官司。并不是說老百姓就會受欺負，而是打官司的整體過程太過于漫長。先撇開訴訟費用這一說，單是申請、受理、開庭這幾個粗略的步驟，沒個一年半載根本弄不完，這還是處理一些顯而易見，對錯分明的案件。要是碰到雙方互相撕B扯淡的案子，沒個幾年是下不來的。光這就不是老百姓能經得起的，畢竟還要生活，哪有時間天天往法院跑。
當然，絕大多數的雇傭合同都大同小異，也不存在什么太過于不合理的條約。畢竟你是給人家打工，從人家口袋里面掙錢，一些對于公司的傾斜款項也能讓人們接受。一般人，掃一眼大體沒問題就簽了。
反觀王楓這樣在老板面前如此仔細的看合同，確實可能會留下些不好的印象，會讓老板認為他斤斤計較，可王楓卻對此毫不在乎。
不要驚訝于王楓的謹小慎微，也不要懷疑為何他會懂得這些。因為，他當初被坑過（又這么直白……）。
記得當初王楓寫小說的時候，并不是現在的二流網站，而是滿懷著憧憬去了行內最強的某點。可寫了十幾萬字后，申請簽約卻失敗了。正當王楓心灰意冷的時候，那家二流網站找到了他，并痛快的給出了簽約合同。對于剛剛步入社會，頭一次涉獵這些的王楓來說，自然是喜不自禁。可結果卻讓他屢屢郁悶不已。
畢竟網絡小說最看重的就是閱讀量和訂閱量，前者決定了后者，后者決定了收入。可二流網站只有那么幾個曾經的大神在撐著，像他這種文不一定好，又是新人的作者來說，先天性的閱讀流量就不足，更別提上架后那慘不忍睹的訂閱量了。而最讓他郁悶的是，才剛剛簽約一周，某點的編輯便又找到了他，提出了簽約的事情……
可王楓已經簽了合同，此事便只能作罷。而現在想來，即便是撲街作者只能靠全勤獎金度日，某點的獎金額度也要高出許多。每每想起這些，王楓就后悔不已，只怪自己年輕，經不住誘惑。
好了，經過這么自然而然的閑扯時間，王楓也逐條看完了合同（原來這是給他看合同的中間插錄嗎？）。說實話，他手上的這份合同很簡單，甚至是有些簡陋了。無非就是甲方乙方，再加上些公式化的內容罷了。唯一讓他在意的就只有薪金和最后一條了。
薪金方面，倒是沒有出乎王楓的意料。在大叔之前面試的那句“付費章節本公司也調出一大筆資金訂閱了下來”后，他就對這家公司的薪水不抱有任何幻想了。合同上面也沒有給出明確的價碼，也沒有保底薪金，收入全部是按照客戶的滿意度給予相應售賣后的提成。
也就是說，王楓在這里上班，除了能省去伙食住宿費外，剩下的就全看個人本事了。反正他的要求也不高，掙不掙錢全靠個人本事，倒也符合他的性格。畢竟總比一日三餐吃掛面要強吧……
至于最后一條，實則是一條備忘錄：
本合同即日起生效，望簽署雙方本著契約精神遵守。若某一方出于各種理由違約，被違約方有權采取任何措施挽回損失。
這一條乍看之下沒什么問題，畢竟上面那份合同也很簡單，不過就是強調一些嚴禁泄露和損害公司財產的問題而已。可這后面的“任何措施”就值得玩味了。
“我想問一下，所謂的任何措施包括什么呢？”王楓仍舊打算問個清楚。
大叔嘿嘿一笑，盯著王楓的眼睛，平淡的說道：“就是字面上的意思啊！既然簽訂了契約，我們的關系就更進一步了，以后有事我罩著你！反過來，做小弟的若是對大哥不忠，哼哼！”他捏了捏拳頭，發出咯吱咯吱的響聲，“想當年我在銅鑼灣當扛把子的時候……”
接下來就是公然模仿一段《古惑仔》的劇情，而且居然嘮叨了十多分鐘還沒停，王楓自然不拿這些當真，在他心里，眼前這不知廉恥背臺詞的大叔早已和不靠譜與蛇精病畫上了等號。
“好了，能先說說我具體的工作了嗎？”見其根本沒有停下來的意思，而且居然開始從《古惑仔之人在江湖》背誦到了《古惑仔之猛龍過江》的臺詞后，王楓趕緊打斷了大叔，將其拉回到現實。
“很明顯啊，招聘啟事也說了，代筆人嘛！”大叔倒是沒有什么不滿，看上去畫風轉變在其身上早已習慣成自然。攤開手道：“我們的客戶呢，千奇百怪，要求也各有不同，要說唯一的相同之處，便是都寫不出東西來。你要做的就是按照他們的意愿，當他們的筆桿子而已。”
這世上，千萬人群之中，每個人都會有自己別樣的人生。這些人生或勵志、或蹉跎。又或者帶著遺憾與傷感，也充滿著幸福與美好。每個人的故事，都足夠寫一本書。即便有些不是那么精彩，甚至于寫了根本就沒人看。
大部分人都生活在日出而作日落而息的忙碌之中，用偶爾的回憶來調劑一下心情而已，并不會去留下什么。
可也有些人，他們的故事也并非曲折離奇，卻仍舊想記錄下來，哪怕是這些故事根本就不值錢，也愿意給自己留下一個完整的回憶。畢竟人是相當健忘的，有些東西，當初明明舍不得忘記，卻也會在紅塵之中，被時間慢慢沖淡變得模糊，想要將其清晰的記錄下來，以現在的科技水平，仍舊只能是文字才可以做到。
可這些人，平日里也沒練得一手筆墨，往往提起筆來，三言兩語后便寫不下去了。并不是腦子里沒故事，只是有時候，想和寫是兩碼事罷了。
而王楓所在的這家公司，目標便是這些人群。他們不會去強求收集一個個故事去出版掙錢，只是滿足客戶們的心愿。幫其將心底里一直不想忘記的故事寫出來，即便只是簡單的裝訂成冊，也足以在多年后讀起時，清晰的想起那些時光里的故事。
人的一生短暫而又漫長。短暫于幾十年的壽命，漫長于回憶里的那些人和事。越是難以忘懷的，越是在多年后悵然，越是覺得時過境遷，越是覺得該趁著還記得時，留下些紀念。
“呋……人類啊，就是這么矛盾，總是拿現在自己的想法去評判當時的選擇，可誰都明白，當時的自己若是沒經歷過，也不會變成現在的自己了啊……”大叔不知何時點燃了一根煙，吸了一口，坐到了老板椅上，目視著窗外淡淡的說道。那感覺，就像是個滿懷心事與辛酸過往的人，正長嘆于物是人非一般。
“嗯……雖說已經開始習慣了畫風的突然轉變，也能接受你突然變得這么有韻調……”王楓聽了工作簡介，心里也不免帶有一份不為外人道也的沉重，緊接著又意識到了什么，問道：“按照北京去年頒布的禁煙條例，大叔你這……”
“哎呀，不要在意這些細節啊騷年！好，時間不早了，該吃飯去了！”大叔彈了下煙灰，站起身來，隨手又掏出一根遞給了王楓，推著他往外走道：“早就聞見你身上的煙味了，忍好久了吧？嘿嘿，這我說了算，不用管什么條例。再說了，寫文章的人，哪個不是老煙槍？”說著，還露出一副我懂你的眼神，掏出火機給王楓點燃。這點倒是能看出，大叔雖然是個逗逼（好吧，就這么直白），卻也相當的隨和，是那種會和員工稱兄道弟的人。
王楓就這么跟著大叔出了門，從八樓下去，來到了二樓。這一層類似于小吃城，有著各種小門面，基本上就是各類快餐。而這些人看著兩人手里的煙，卻也沒表露出什么不滿。
“嘿嘿，處的時間長了，都不是挑毛病的人。”見王楓還有些尷尬的藏掖著，大叔咧嘴解釋了一下。說著便帶其來到一家店外，這店和其他的差不多，只有四張桌子和一個窗口而已。可招牌上卻寫著：“八樓專用食堂”幾個字，想必是大叔找人承包下來的了。
待二人坐下，大叔便扯著嗓子喊道：“白胖子，灑家餓啦！”
“來了來了！”從店里面傳來一陣含糊的聲音，王楓便見一個肥碩的影子從里面蹭了出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