引言:自然過程由誰來規定?選項其實只有兩個,要么客觀,要么主觀。恩培多克勒認為自然過程是由偶然與必然規定的,不受目的牽引,如果有目的,整個自然似乎又“主觀化”,而稍有生活閱歷的人都應該清醒地意識到:整個大自然(包括人類生活),主體是由一系列必然性決定和推動的,但偶然性仍不可或缺地以一種特別的形式在起作用。芝諾的偉大,在于其悖論的提出,為人類認識自然過程的規定性提出了全新的視角。這種視角剛開始并不受人重視——甚至被當做一件可笑的事。但芝諾天才地設計出一類悖論,讓人們對“極限”有了初步的觀感,而這背后,其實是他對“連續時間”和“離散時間”的一種考量(契合于現代物理學的“量子說”),深層蘊含的又是運動與靜止、變量系統與常量系統、同一參照系與不同參照系(相對論的重要范疇)的辯證,這些又都收束于“規定性”的框架內。芝諾的悖論是人類的思維由線性向非線性、由一元向多元遞轉的一個關鍵環節。
芝諾:約公元前490年~約公元前425年。
身份:古希臘數學,哲學家,被亞里士多德譽為辯證法的發明人,巴門尼德的弟子,埃利亞學派的代表。
貢獻:向人類貢獻“悖論”這種思維方式,為后世種種新學科的誕生開辟空間。用歸謬法從反面去證明巴門尼德的“存在論”。極成功地將哲學與科學匯通。第一次有意識地運用“思想實驗”,比愛因斯坦早兩千多年。以非數學的語言,最早記錄了人們在面對連續性和無限性時所遭遇到的困難。
背景:埃利亞學派是誕生于公元前6世紀的意大利南部埃利亞城邦,在認識論上實現了從經驗直觀到邏輯推理的過渡。該學派的先驅是色諾芬尼,主要代表是巴門尼德,捍衛者是芝諾,修訂者為麥里梭。色諾芬尼提出“神”是不動的“一”;巴門尼德進一步概括出“存在”是不動的“一”,且只有抽象的“存在”才是真實的;芝諾用歸謬法從反面去論證巴門尼德的“存在論”;麥里梭則修正了巴門尼德的理論,認為“存在”是無限的和不能創造的。
公元前450年,芝諾跟隨巴門尼德去雅典進行了一次訪問,此時巴門尼德65歲,雖然頭發已白,但儀表莊嚴;而芝諾40歲,魁梧而美觀,師徒兩人走在大街上頗有亮相T臺的感覺,人們紛紛注目,看看這兩位埃利亞學者帶來了什么。
這天,師徒兩人正在雅典的街頭交談,忽然一個熟悉的身影映入眼簾。
“麥里梭!”巴門尼德首先認出來了,既高興又意外,這是他的另一個弟子,比芝諾要年輕些,也是一個喜歡思考的學生。
“老師!”麥里梭簡直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真沒想到能在這兒遇見您!”
“呵呵,真是巧啊,哦對了,這是芝諾,也是我的學生,你們認識一下”,巴門尼德讓兩個弟子互相介紹了一下。
“原來是師兄!”麥里梭很興奮地說道,“早就聽說您的名字了,您提出的悖論是我們現在經常討論的話題!”這時周圍也圍上來不少人,希臘之所以盛產哲學家,與這里的人們喜歡思考是分不開的。
“我提出的那些悖論——尤其是那四個最引人注意的,其實大部分人理解得不對。”芝諾向麥里梭,也是向身邊的人說道。
“師兄能不能說得具體點,是哪里讓人們誤解了?”麥里梭問道。
“先講一下您的這四個悖論吧,我們想聽聽您親自講一遍,看看和我們聽到的是不是一樣,可以嗎?”圍觀的人群中傳來話語。
“芝諾,說說吧,我也想聽你親自講一下”,巴門尼德看弟子有些猶疑,于是鼓勵道。
“好的老師,我將這四個悖論大致說一下,趁著老師和師弟以及大家都在這兒,如果有不同想法可以說出來,我們一起探討”,芝諾說道,“首先我對‘二分法’解釋一下,這個悖論的主旨就是:‘運動不存在’。為什么這么說呢,請聽我的分析:位移的物體在達到目標之前,必須先到達一半距離處,如果用字母表示就是:如果要從A到達B,必須先到達AB的中點C,而要到達C,又必須先到達AC的中點D,以此類推,運動就不能開始。不是嗎?”
“哎?等一下,好像沒錯啊”,有人說道。
“可運動明明發生了啊,我從這里跑到神廟,難道我的行為不是運動?難道這種運動沒有發生、沒有開始嗎?”又有人不解道。
“麥里梭,你怎么認為?”巴門尼德微笑著問。
“師兄的這種說法我也想了好久,理論上講并沒有錯”,麥里梭心中確實有疑問,但又不知從何說起。
“芝諾,我想問一下,你怎么理解運動?”巴門尼德微笑著轉向弟子。
“物體由起點到達終點的一段活動”,芝諾答道。
“運動和靜止是不是截然不同?”巴門尼德繼續問道。
“這個……”芝諾有些猶疑,“雖然在老師您那里,抽象的‘存在’是永恒的、不動的,但在現實世界,運動確實是有的,這個我承認。”
“呵呵,我將‘存在’從萬物中抽離出來,不僅認為它是永恒的、不動的,同時認為它是‘一’,且連續不可分”,巴門尼德講道。
“對的老師,這些我以前學過。”芝諾講道。
“那么芝諾,我們回到剛才的話題,在現實世界,剛才你也承認運動與靜止是截然不同的了,對不對?”巴門尼德問道。
“對,老師”,芝諾答道。
“那么你開始時說的‘位移的物體’肯定不是一個靜止的物體,對不對?”巴門尼德問道。
“……”芝諾感到一種矛盾橫亙在面前,不過很快釋然,“老師,位移也可以為零,‘位移的物體’并不意味著該物體一定發生了運動。”
“哈哈,不錯不錯”,巴門尼德感笑道,“這個物體即使想動,但目標卻讓它寸步難行。”
“呵呵,老師說的是”,芝諾瞬間明白老師已觸到問題的本質層面。
“按照你的悖論,物體本身確實無法移動,但目標確實在做一種特別的移動”,巴門尼德微笑著講道,“沿著駛向物體的方向,目標從剛開始與物體的距離s、到(1/2)s、(1/4)s、(1/8)s、(1/16)s……(1/2的n次方)s,就這樣一直不斷下去,是嗎?”
“對,老師”,芝諾答道。
“也就是說,只要(1/2的n次方)s的值為0,物體也就根本無法運動了,是嗎?”巴門尼德追問道。
“是這樣的,老師”,芝諾回答。
“而(1/2的n次方)s是個趨向無限的過程,而宇宙本身是有限的”,巴門尼德微笑著講道,“所以(1/2的n次方)s不會無限下去。”
“這個……”芝諾感到自己的這個理論與老師對世界的看法是不相符的。
“咱們再換個角度來看”,巴門尼德繼續說道,“位移的這個物體會不會像你那樣去思考并行動,換句話說,它是不是受你控制?”
“如果受我控制,我保證它移動不了”,芝諾答道,引起大家一陣大笑,芝諾也忍不住笑了起來,“但有些移動顯然不受我控制,比如長空的大雁,比如大海的魚兒,它們自由自在。”
“對,所以它們移動了”,巴門尼德說道,大家又一陣歡笑。
“老師您的意思是,我說的‘運動不存在’只存在于我能控制的物體,還有在理論中?”芝諾有些不甘心,問道。
“理論中也是移動的,除非你能證明(1/2的n次方)s是0,否則運動必將進行。當然,現在我們我們既無法證明它是0,也不能證明它不是0,這個問題,大概要等后人來解決了。”巴門尼德講道。
“‘1/2的n次方’中的‘n’是不是無窮,與老師您所說的‘存在’的有限,有沒有關聯?”芝諾接著問道。
“一個是理論中的,一個是我從萬物中抽象出的‘存在’,它們有沒有關聯,我不好說”,巴門尼德答道。
“阿基里斯追龜、飛矢不動和游行問題呢?都挨個給我們講一下吧”,眾人紛紛要求。
“阿基里斯追龜和飛矢不動兩個問題,本質上與‘二分法’是同一種問題,‘二分法’解決了,這兩種也就迎刃而解了,不是嗎?”芝諾忽然想到,笑著對大家講道。
“對!”巴門尼德認同弟子的看法,“至于四個悖論中的‘游行問題’,其實是‘二分法’的一種推廣,隨著‘二分法’的解決,也就不成問題了。”
“原來是這樣啊,真的只是這樣嗎?”人們紛紛感嘆,還有一些疑問依然縈繞心間。
“好了,芝諾,我還要去會見一位老友,下午就不陪你了”,巴門尼德微笑道,“咱們明天見,一起到帕特農神廟逛逛。”
“好的老師,您慢走”,芝諾送別了老師,看到麥里梭有些心事重重的樣子。
“師兄,從萬物抽象出來的‘存在’有沒有可能是無限的?”麥里梭問道。
“這個問題或許可以轉化為:‘萬物’為何物?‘抽象’為何物?這些解釋清了,‘有限’與‘無限’的問題也就水落石出了。”
“您說得是”,麥里梭說道,“我下午還有點事,不能陪您了,您最近不是一直在雅典嗎,改天再拜訪老師和您吧!”
“好的”,芝諾看著麥里梭離開,圍觀的人們紛紛向芝諾致意,漸漸散去。
因為最近幾天旅途勞頓,又加上上午大量的思考,吃過午飯后,芝諾在客棧好好地睡了一覺,上午的思考太興奮了,這一覺還處在興奮的余波中,夢就在其中氤氳而成。
芝諾在夢中來到一座偌大的圖書館中,分不清外面是白天或黑夜,只看到圖書館里面光線異常柔和明亮。圖書館正中間是一張圓桌,周圍有椅子,上面坐著一些身著奇特服裝的人們,他們正在喝著不知什么東西,正聊得開心。
“牛頓爵士,您對微積分的貢獻真是太大了,這種分析和運算工具極大地推進了科學的進步!”愛因斯坦向牛頓致意。
“微積分的思想其實自古就有,古希臘時期人們就用窮竭法求出了一些物體的面積和體積,雖然窮竭法中沒有顯示積分的法則,但其中已經含有了原始的積分思想。偉大的哲學家芝諾提出的二分法、阿奚里追龜和飛矢不動等悖論,對積分思想的發展起到了重要的啟示和推動作用。”牛頓講道,“不過這些悖論雖然可用微積分(無限)的概念進行解釋,但還是無法用微積分解決,因為微積分原理存在的前提是存在廣延。以具有廣延性的線段為例,經過無限次分割后,它仍是由具有廣延性的線段組成,而不是由無廣延性的點構成。而芝諾在悖論中既認為線段具有廣延性,又認為線段是由不具有廣延性的點組成,這就自相矛盾了。”
“在同一個空間——或者說在同一個參照系下,這是‘自相矛盾’的,但我們生活的這個世界是多維度的,每個物體其實都同時處在不同空間中,可以用多個參照系同時進行考量,尤其是那些微小的物質。波粒二象性理論告訴我們,所有的粒子或量子既可以部分地用粒子的術語來描述,又可以部分地用波的術語來描述,這正契合了芝諾悖論中線段不僅可以具有廣延性,同時又是由無廣延性的點構成的理論。芝諾的悖論在狹義相對論中是成立的。”愛因斯坦解釋道。
說話間,牛頓和愛因斯坦以及身邊的人們都發現芝諾來到了他們的身邊,這引起了人們的一陣歡呼。
“非常榮幸能夠見到您!”人們紛紛上前表達自己的敬意。
“我提出的幾個悖論還很不成熟,如果有時間的話,我會再好好修改一下的”,芝諾微笑著說道。
“不,不”,牛頓站起來向芝諾講道,“您關于運動的悖論不是簡單地否認運動,而是在其中寄寓了很深的思想內涵。”
“對啊”,愛因斯坦也站了起來,接著講道,“動與靜、無限與有限、連續與離散的關系,是您第一個將它們顯著地呈現在人們面前,您以悖論的形式對它們進行了辨證的考察。所以亞里士多德稱您為‘辯證法的發明人’,黑格爾也指出您客觀地辨證地考察了運動,是‘辯證法的創始人’。”
“沒有沒有”,芝諾謙虛地回道,這時忽然感到一陣眩暈,接著又覺得有一陣風吹著自己的面頰,似乎還有海風的咸味,睜眼一看,自己還是在古希臘雅典的客棧里。和往常醒后還能記住夢中一些內容不同,這次只記得自己心情非常愉悅,至于夢的內容實在記不起來了。
天色已漸漸暗淡下來,好長的一個夢,都有點餓了,附近飯館的聲音傳來,芝諾先去填飽了肚子,然后在客棧附近遛了會兒。繁星籠罩時,又帶著一天的興奮與深思再次進入夢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