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蒙山樵夫
就在昨夜,酣睡之中,我被自己的夢境驚醒。在空曠的天地間,我一個人走著,身邊沒有親人,沒有朋友,甚至連昆蟲、飛鳥、動物都沒有。我被茫茫的夜色包圍著,我被身邊的孤獨嚇醒了。好像冥冥之中有個聲音,這聲音不像是我的,又好像是我的。“你是誰?你走向哪里?”我摸一下我的胸口,心還怦怦跳動,我帶著夢中的驚悸,問我自己:“我是誰?”
是的,“我是誰呀?”這清晰的夢語,讓我追思不已。
我是誰呀?浮生若夢,百年過客。我已度過半百人生。我真的沒想過這個簡單的問題。但一瞬間,我又無從回答自己。我是誰?又好像是一個極難回答的哲學命題。夜很靜,家人都在熟睡,只有我是夢醒人。我閉上眼睛,在想,我是誰?一時間,我忘了眼前的自己。我走進了過往的時空里。
小的時候,我是父母的兒子。這是到這個世間的第一個稱呼。我的父母是普普通通的窮苦農民,他們沒有什么文化,可是,他們愛我們。我上面有兩個哥哥,我在想父母肯定喜歡我是個女孩,可是,沒法選擇的是我還是個男孩。我的父母依然愛我,在那樣艱難的條件下把我養大成人、供我上學。雖是在半饑半飽中,我還是長大了;雖是在窮困的農家,父母還是讓我走上了成人成材的正道。在夏日驕陽下,我跟著父親鋤地;在月朗星稀的夜晚,我跟著母親推碾。我沒感到辛苦,可我的爹娘就告訴我:孩啊,好好混,千萬別再當農民。真的有一天,我經過努力,考上大學,跳出農門,當上了當時不被人待見的老師,我實現父母的心愿了。
從那時候起,我又有了一個新的稱呼“老師”。我是我學生的老師,成了幾十個孩子的“頭”,我得陪著這幾十個孩子度過成長的少年,走過成長的困惑和煩惱,踏上他們理想的大學。稱呼其實就是一種責任,學生喊我一聲老師,其實就給了我一個不可推卸的責任。孩子們喊我一聲老師,我給孩子們一個微笑的回應,一個親切的手勢,一個親近的交流。就這一個“老師”的稱呼,讓我幾十年樂而忘憂、不知疲倦、無怨無悔。我常常也想,我曾經是我恩師的弟子,正是他們的培養,我才成了老師。我常常想起我的老師跟我相處的細節,那些動人的場景,讓我懷想不已。我只不過把我的老師施予我的愛,再傳遞到我的學生身上。我所做的也僅此而已。可我的弟子給了我愛戴和尊敬。我感謝我親愛的弟子,陪伴他們成長是我的事業,是我的生存所需。沒有我的弟子,我可能就失業了。沒有學生,我這個老師還有存在的價值嗎?
后來我結婚了,我又一個稱呼,我是妻子的丈夫。從我們牽手走向婚姻的那一天起,我知道我是一個嶄新家庭的主人。多少人在婚姻大典上信誓旦旦,表達愛的忠貞。可是,又有多少夫妻勞燕分飛呢?丈夫這一稱呼,沒有有效期,它是永久的責任。多少人期盼地老天荒的愛情,多少人表達白頭偕老的心愿。可是,這一切都需要時間的考驗。作為夫妻,不可能都是卿卿我我,在這平平淡淡中,在日復一日里,漸漸地讓彼此感覺相依為命了。或許,這是就是愛情的永恒之力。我是一家之主,我是一個女人一生的依靠,這是“丈夫”這個稱呼賦予我的職責。
當兒子帶著他的啼哭來到世間的時候,我倍感人生的幸福和責任的重大。我是孩子的父親,多少次我想到我對父親的依戀。特別是父親在我剛剛參加工作就離開了我。我想我作為兒子的父親,我一定好好陪伴兒子,給兒子做人生的導師,做兒子人生的坐標。我的父親離開我們28年了,我無時無刻不想念他,父親一生勤勞善良在深刻影響著我。我知道我在延續我父親的生命。我知道我的骨子里,有父親的影子,我用我人生的行走,在走著父親的道路。同樣,我是我兒子做人的標桿,兒子要通過我來觀看人生的,為了這,我必須做一個好人,讓孩子引以為自豪的父親,一個關心他愛他的父親。這父親的稱呼好沉重,我必須竭盡我一生之力,為兒子擔負一輩子。
在單位我也有一個稱呼,這稱呼隨著我的崗位的不同而變化著。我不能忘在烈日下,我跟父親鋤地,父親問我的話。我知道我是窮苦農民的兒子,我沒任何炫耀的資本,我沒任何不踏實工作的理由。我現在的工作之于我做農民的父老鄉親,不知要強多少倍。我感謝我所熱愛的祖國給予我的培養,我珍惜目前我所擁有的工作崗位,我愛跟我曾經共事的同志、兄弟姐妹。在人生的一段寶貴時光里,我們朝夕相處,情同親人。我覺得在單位的這一稱呼,就標志著我是這溫暖家庭的一員,給了我一個實實在在的責任,給了我養家糊口安身立命之所;給了我實現人生價值的平臺。“對酒當歌,人生幾何?譬如朝露,去日苦多。”人生半百的我,在這一單位的工作時日,也就十年光景,想到這些,我就想真到了我退休卸任之時,我肯定是無比的留戀。
生命是單向的河流,我們只是它上面的一葉浮萍,所有這一切,我不能左右。我只有努力地踏實地行走。我知道,以后我還會有一些新的稱呼,兒媳婦的公爹,孫子的爺爺,退休的老頭,年邁的老翁。
我的思緒在無邊無際的海洋里飄蕩。呀!我是誰呀?我似乎有了答案。我是父母的兒子,我是學生的老師,我是我恩師的弟子,我是妻子的丈夫,我是兒子的父親,我是我單位的職工,我是同事的兄弟,我是眾多親友的親人,我是這個偉大祖國的一名公民。每一個稱呼的背后,都是沉甸甸的責任。曾經孤單的我,感到了溫暖。原來,有這么多人在愛著我;原來,還有這么多人還需要我去關心去熱愛,去陪伴;原來,孤單的是屬于我的夢境,我并不是一個人在行走。我有這么多的同路人。帶著責任行走,我累并快樂著;帶著責任行走,我且行且珍惜。
我在追問:我是誰?這個問題并不神秘,也不高深。我在追思中,在我的行走中,繼續尋覓并完善著這一問題的答案。哲人說,行勝于言。我知道,真正能回答這一哲學命題的還是靠我的行走。人生的路還有相當長的一段,我還是負重前行吧!
(寫于2018年1月25日丁酉年臘月初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