前段時間《我不是藥神》大火,各個公眾號推送霸占朋友圈,接著是姜文的《邪不壓正》。可是引起我注意的卻是電影開頭的另一部電影的預告片:身著太空服的吳京在和一個俄羅斯宇航員聊天,并試圖打開一扇什么門,畫面一轉,大屏幕上打出了“劉慈欣”的字樣,接著是“流浪地球”。
我瞬間興奮起來,還沒等到《三體》,但到底等來了大劉。《流浪地球》電影會呈現出怎樣的狀態,是國內科幻電影力作,還是又一部毀了原著的爛片,目前不得而知。只是此時此刻,我只是想聊一聊大劉的那些讓我驚嘆和沉迷的作品。
末日之后——空曠
三體人在決定逃離母星之前,三體星經歷過一場“大撕裂”的末日:星系中的三顆恒星都近距離從三體星旁掠過,星體被恒星的引力拉扯,從地核處撕裂開,“灼熱致密的核心物質涌上地面,海洋在巖漿上沸騰,大陸如消融的流冰般漂浮……巨大的山脈可以在一個小時內升起,又在同樣短的時間內消失”,由于星球撕裂而形成的隕石因重力再次墜落到星球上,形成長達幾個世紀的隕石雨。文明與生命在蒸騰的星球上迅速湮滅。
這些描寫十分符合主流文化對末日的想象,如《2012》中的大地崩裂,《后天》中的世界冰封,都和劉慈欣的末日描寫是一致的。而《流浪地球》中的末日圖景也在這一范圍內:地球停止自轉,一半長晝,一半永夜;高溫融化冰川,潮汐吞沒城市;地球公轉軌道劇變,表面的生態環境不再穩定,人類被迫移居地下,地下城卻遭遇巖漿滲入,未能撤離的人們隨著城市一起被巖漿吞沒……
我想,這也是《流浪地球》比《三體》更早也更容易完成影視化的原因。故事流暢飽滿但并不復雜,想象奇妙生動卻并不恣意,一切在框架之類卻也足夠好看。所以,落于影視上,這些都是正好的,可落于文字上,就顯得單薄了。所以《流浪地球》的末日之景遠不如《三體》來得有魅力。
《三體?黑暗森林》中人類的兩千艘恒星級戰艦在土星軌道附近排列成巨陣,仿佛是太陽系中驀然升騰起的兩千個小太陽,如上帝鋪下的光芒,驕傲地向三體文明宣示著人類的力量。卻不想,兩千艘恒星級戰艦被三體一個如卡車般大小的武器在幾十分鐘內盡數毀滅!死亡的焰火涌動在太陽系內,這末日之光,輝煌得慘烈。
而在《三體?死神永生》中,末日想象更加恣意和離奇。一張歌者發向太陽系的二向箔迅速將三維的太陽系二維展開,所有的星體,所有的生命,都以越來越快的速度從三維跌入二維,進入死亡之域,最終鋪展成二維平面上的一幅死亡巨畫。人類經過四個世紀的掙扎,一次次面臨絕境,一次次絕處逢生,卻最終以自己完全意料不到的方式走向滅亡。而滅亡的不僅僅是人類,還有太陽系,還有不斷向二維平面跌落的整個宇宙!
如果說《流浪地球》里的巨浪翻滾、巖漿迸流都還在傳統的末日想象內,那《三體》里的黑暗森林法則和降維打擊則重塑了末日,令人嘆為觀止。只是比起末日本身,末日之后的沉寂更令我震動。
在《三體?地球往事》中我最喜歡的場景是這樣的:
死寂的星球被暗夜籠罩,長空之上是一輪巨月,巨月投下冰冷的銀光,使得因不被恒星照射而極度寒冷的星球更生森冷。這個星球上難得的智慧生命站在荒蕪的大地上看著巨月,他知道這不是月亮,而是伴隨著上一個文明毀滅的產物,是這個星系的恒星近距離掠過這顆星行后從行星上直接撕裂下來的部分!
這是三體經歷“大撕裂”的末日之后的場景。上一個文明隨著“大撕裂”徹底消亡,漫長的歲月后,新的文明在廢墟上重生。可是,不論是幸存還是重生,都無法再掩蓋生命對末日的恐懼,于是末日之后,悲哀、荒涼、絕望蔓延成一片沒有邊際的空曠。
這樣的空曠在劉慈欣的作品中反復出現。
承載了人類希望與信仰的兩千艘恒星級戰艦化為萬千碎片,在太空中冷卻、飄蕩;給了地球光與生命的太陽氦閃爆發,太陽發出它五十億年來最壯麗的光芒后永遠地暗淡沉寂;哺育了人類文明的太陽系跌入二維平面,展開成一幅細節完備卻再無生命的文明的標本,消沉在二維世界里,直到宇宙的盡頭。
末日之后圖景是冷寂的,不再洶涌,不再激蕩,只有一片平靜的空曠讓人默默地咀嚼,咀嚼出渺小、絕望與寒涼。
因為末日之后,宇宙依然是璀璨的,因為不管是三體的毀滅還是太陽系的隕落,在宇宙千億光年的尺度上,這都是不值得留意的事情。只有對文明本身而言,末日才有意義,那些被視為永恒的支柱消亡在生命與文明之前,于是末日之后,留給這個生命與文明的,只有寸草不生的時空。宇宙再璀璨,與它無關;可它再荒寂,也與宇宙無關。
光錐之內,才是命運;
我在命運之外,只有空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