想起一個小時候的故事,這個故事是關于我七姥爺的,作為他的跟屁蟲兒,我是整件事情的見證者,這么多年過去了,這件事一直存在我的腦海深處,它改變了我對世界的看法,以至于任何一個人在我面前談論一些匪夷所思的事情,我都心懷敬畏的去認真聽,因為從那件事情開始,我知道,這世界有很多東西是我們沒見過的,我們看到的都只是冰山一角。
姥爺這個稱呼在我們老家是指母親的父親,七姥爺并不是我的親姥爺,他也不是我姥爺的第七個兄弟,至于為什么要這樣叫他,我也不知道,從我懂事時候開始家里人就讓我這么叫他,至于原因,從來沒說過。
我只知道七姥爺是個有意思的人,所以我小時候整天沒事干,最喜歡的事情就是跟著七姥爺屁股后面轉。我的老家在東北深山里的一個小鎮,因為盛產木材而成立了林業局,七姥爺是闖關東來到我們林業局討生活,然后就定居在這里一輩子,并且終身未娶,當然也沒有兒女,因此特別喜歡我,也樂得我跟著他。他總是時不時變戲法兒似的從背包里掏出一些零食,然后對我說:叫姥爺!我執拗的說:你不是我姥爺,你是七姥爺!他就板起臉來說:不叫姥爺不給吃。我貪戀零食的誘惑,就委屈的叫:姥爺!然后他就哈哈大笑,把零食遞給我,說:滾吧!
說七姥爺有意思,是因為他沒上過學,唯一認識的三個字就是自己的名字。但是他卻有一套給牲口看病的本事,問他哪里學的他也不說,但的確很厲害,不是那種正規醫生看病抓藥的方法,是些土方法,比如有次有家人的牛咳嗽,他看了看,就讓去山邊挖些沙子,然后煮水給牛喝,后來牛果然好了。他還會用旱煙油給牲口傷口消毒,據說也治拉肚子。這些我猜想都是沒有科學根據的,但是碰到些疑難雜癥,別人束手無策,還就是七姥爺的這些稀奇古怪的招數好使,況且他也不是江湖騙子一類的號稱包看百病,碰到解決不了的問題,他只要看一看就說這事我管不了,任人家求著他看看,也只是背著手,搖搖頭說著:那不胡扯嗎,看了也是糊弄你!就走了。也正是這樣,附近的人都很信服他。
媽媽說,七姥爺就是沒文化,如果有文化的話以他早些年給生產隊牲口看病的資歷,現在也大小也是個干部了。但我覺得這些都不是七姥爺最厲害的地方,我成天跟著他,自然要比別人觀察的多一些,我崇拜他的原因除了他無師自通的本領,還有就是覺得他身上帶著一股仙氣,但是又不做作。
我親眼看見他給一個崴到腳的馬正骨,就是用手摸,他肯定沒學過解刨學或是骨骼學,但是我知道他清楚牲口身上每一塊骨頭的樣子和結構。
我也經常看見他看病的時候似乎并不是在像其他獸醫那樣的查看病情和詢問主人,我看到的大多數情況是他摸摸牲口的頭,然后又像是自言自語的在牲口面前叨咕幾句,有時候還貼著牲口臉聽一會,我那時候真的覺得他是在跟動物交流。
最讓大家都佩服的是,無論多不聽話、性子多么烈的動物,見了七姥爺都乖乖的,誰家的馬驚了,七姥爺一去就降的服服帖帖,聽說誰家的狗比較兇,只要七姥爺往跟前一站,立馬就乖乖趴下,夾起尾巴。
所以有段時間,我們鎮子附近“鬧瘋狗”,聯防隊就請七姥爺去一起幫忙滅狗的。那段時間挺可怕的,據說一群得了狂犬病的狗到處亂竄,被咬了的人也會像狗一樣到處咬人,一時間人心惶惶的,那時候大人們都囑咐我們出門遇見瘋狗要轉圈跑,說瘋狗不會拐彎,并且怕水。后來這瘋狗風波是在七姥爺幫助下平息的。
這件事過去有段時間,有一天我依然屁顛屁顛的跟在七姥爺身后,看他給“山東劉”家劁豬,說白了就是給豬割小雞雞。聯防隊的小丁火急火燎的跑過來,說找七姥爺有急事,到底是什么事他也沒說,就是看著很著急的樣子,七姥爺就收拾了一下帶著我去了局派出所。
開始我們還以為又是打狗的事,或者誰家的牲口驚了又傷人了,但是當我們一走進局里的小樓,我就感覺出氣氛的不對,聯防隊都站在外面,一群一群聚在一起小聲議論著,臉上表情有些古怪,但是都沒進屋,都井然有序的站在外面,這跟他們平時散漫放肆的風格很不一樣。
七姥爺顯然也意識到了氣氛的不一樣,他沒有直接進去,而是低頭問我說:小牛,一會爺有事你還跟著嗎?
我當時也是好奇心盛,就毫不猶豫的說:跟著。生怕他不帶著我。
他就點了點頭,說:長長見識也好。然后就把隨身攜帶的挎包摘下來,套在了我的脖子上。
走進房間里,我看到只有派出所長王毛子在,然后還有四個人都是我不認識的,當時我不懂,后來年紀大一些了再回憶起來,才明白他們才是屋子里的主角,因為當時他們是坐著的,而所長王毛子卻站著,但是顯然當時七姥爺是意識到了這些的,所以他一進去粗略的看了一眼,就把目光鎖定在了辦公桌后面那個坐著的中年男人身上。
王毛子見七姥爺進來,匆匆沖他點了一下頭,就轉向那個中年男人說:這就是竇老七。
中年人聽了之后,坐在那里沖七姥爺點了點頭,然后說:來,坐下說。
七姥爺并沒動,仍然站在原地沖著那中年男人說:直接說事吧!
王毛子見狀趕緊一邊把一張空椅子往七姥爺屁股后面湊了湊,一邊對七姥爺說:這個是胡隊,有個案子需要你幫忙協助下。
沒等七姥爺開口,那個胡隊就站起來隔著桌子招呼著:叫我老胡吧,來,老爺子,咱直接說事。
說完他掏出一疊照片扔在了桌子上,然后指著說:你看看這些。
七姥爺往前湊了湊,屋子里其他人見他們都站著,也不好再坐著,就都站起來圍了過去。
一時間他們都只注意在桌子上的照片,卻忽略了我的存在,我個子小,就躲在后面從他們的縫隙間也向桌上的那些照片看去。
那些照片上拍攝的都是一些動物的尸體,有狗的,有牛羊的,也有雞的,但是無一例外的死相都很慘,那些動物像是被什么東西撕咬過,肢體殘缺不全,有些甚至內臟都被掏空了,從照片上看鮮紅的血跡到處都是,慘不忍睹。
王毛子大概也是第一次看到這些照片,我猜他也不知道是什么案子,就小聲嘀咕了句:咱這鬧狼了?
七姥爺淡淡的說:要是狼還會給你剩下這些?他們會直接帶走再吃,讓你找都找不到,更別說拍照片了。
聽到這,王毛子又嘀咕著“那是什么野獸干的?看這架勢挺兇殘……”
沒等七姥爺回答,胡隊就打斷王毛子,然后沖著七姥爺點點頭說:的確不是狼,現場采集到的腳印和毛發顯示,應該是人干的。
王毛子長大了嘴巴,抬頭看著胡隊,有些結巴的問:人,人干的?你是說這些都是人干的?看著像咬的啊?
胡隊意味深長的看了一眼他,說:是人咬的!牙齒痕跡比對過了。
胡隊說到這,我看見七姥爺的嘴角有些抽搐,不知道在想什么。而與此同時王毛子整個人都好像傻掉了一樣,他窩在我們鎮子上,估計也沒見過什么大世面,他的嘴有點不利索了,喃喃著:吃,吃生肉,人吃?
沒等他繼續發問,七姥爺卻開口了,他對著胡隊說:牲口的事我管的了,這人的事我也整不明白,這案子估計我幫不上忙。
胡隊抬頭看了一眼七姥爺,然后又說了一句讓所有人都震驚的話:說是人,但是還不能確定,因為他是個長尾巴的人!
這話一出口,房間里頓時變得鴉雀無聲,所有人都長大了嘴巴,就連一向久經沙場的七姥爺也露出了驚訝的表情,一時間大家都陷入了沉默,顯然這話從一位成熟穩重的老警察口中說出來,相信任誰也不會當成是玩笑話,但是若不是玩笑話,那就真的是讓人目瞪口呆了。
接下來,七姥爺也坐了下來,一屋子人又圍在一起,胡隊就給大家詳細的講述了事情的始末。
原來,近期在我們這一片兒,圍繞我們鎮子周邊的幾個林業局和林場,都相繼有報案稱家里的牲口或者家禽在早上醒來的時候發現被咬死了,現場無一例外的發現動物尸體被吃的亂七八糟,但是都沒有全部吃干凈,也沒有帶走尸體。
起先是當地派出所出的警,畢竟這種事情還沒必要驚動刑警,因為就是以為是什么山上下來的野獸干的壞事,熊瞎子、野豬甚至東北虎或灰狼都有可能,局里本來還打算組織打獵隊進行守夜和圍捕的。但是事情出現轉機是偏偏有戶也被吃了雞的人家,報警稱夜里聽見有動靜就出去查看,發現有人影,但是沒看清,等待追過去就發現自家的雞死掉了,脖子上還冒著鮮血。
所以這戶人家堅持說是人干的,本來是人干的也不算什么大案子,但是因為這事波及面比較廣,而且那時候各種謠言也挺多的,上面怕影響不好,就派了專門的人去調查,這現場一認真取證,才發現,所有事發地點都無一例外的勘察出有人的痕跡,而且是同一個人。
那么好了,確定是人干的,也是當成一般的治安案件處理,唯一特別的是不知道作案動機和作案手段罷了,但是事情似乎遠沒有想象的那么簡單,新的轉折點源于我們鎮上的一個目擊者,是他的口供讓整個事件變得撲朔迷離,也使事件升級到了前所未有的高度。
這個人叫大奎子,是我們鎮上的一個無業游民,那晚打麻將到很晚,就獨自一個人往家趕,走到半路突然肚子不舒服,正好路過一家發現沒有鎖大門,便進去院子里在那家的簡易廁所里方便,這也沒什么,因為鎮子上人彼此都是認識,他跟那家人也相熟,他就蹲那悶頭拉屎。
我們那里沒有路燈,到了半夜人家屋子里的燈關了,基本上就是靠著月亮的一點點光亮了,所以可以說是夜深人靜,烏漆墨黑的,大奎子就這樣摸黑兒拉的正歡的時候,耳邊突然傳來一聲狗叫,并不是那種狂吠的叫聲,而是有些沉悶的哼了一聲,接著就沒了聲音,他又側耳聽了聽,似乎還有什么牙齒咬動的聲音,大奎子以為是偷狗的,趕緊擦擦屁股,提好了褲子就躡手躡腳的走了出去,聲音是從院里西北角傳出來的,大奎子知道那家人的狗拴在那里,借著月光他往那邊看去,遠遠地看見一個人影蹲在地上,似乎在吃著什么,那人背對著他,也根本看不清臉,等到大奎子想湊近觀察,那人似乎是覺察到了他的動靜,就突然站了起來,回過身來看著大奎子,大奎子就叫了聲,誰啊?
那人沒回答,而是作勢向前一撲的樣子,張開嘴巴,發出了“嗤嗤”的吼聲,大奎子嚇得“媽呀”一聲一屁股跌坐在地上,事后他說當時那人叫的太突然,聲音又很可怕,最主要的是他隱隱約約看見那人的牙齒很尖,所以當時嚇蒙了。
那人趁著大奎子摔在地上,也沒有撲過來,而是馬上轉身像個夜貓一樣敏捷的逃走了,事情最離奇的地方就是,大奎子從那人逃走的背影中看到了些古怪,用大奎子的原話就是:那人長了個尾巴!
“長了個尾巴?會不會是腰里別了個棍子或者長刀之類的?大晚上的大奎子看錯了?”王毛子聽到這插嘴說。
胡隊搖了搖頭,說:之前問過很多次了,他堅持說不會看錯,況且那尾巴是會動會搖擺的,絕對不是眼花,他說就是尾巴。
這時候七姥爺也開口了,他說:大奎子雖然平時嘻嘻哈哈的,但是說正事還是靠譜的,他這么堅持說是,應該有把握,我看他也沒必要撒謊。
胡隊也點了點頭,說:我們也這么看,畢竟我們審過的人多了,撒不撒謊還是看得出來的。
七姥爺又問:那會不會就是什么動物,比如猴子?
說到這全屋子的人的目光又再次看向了胡隊,胡隊猶豫了一下,說:人長尾巴,的確有些說不通,但是大奎子說那個人除了有尾巴,身子臉和動作都是人的樣子,還穿著衣服,尾巴倒是像貓或者猴子一類的那種尾巴。我想,他既然看清了是人臉,倒不至于把動物錯當成是人。
話說到這里,一屋子人都沉默了,有人開始哧溜哧溜的喝著滾燙的茶水,有人開始抽起了煙,七姥爺也從我挎著的背包里掏出煙袋鍋子點了起來,事情似乎陷入了僵局,盡管不合情理,但是卻讓人無從反駁,貌似只能順從。
七姥爺抽了幾口旱煙,首先打破了沉默,他說:胡隊,我就是個給牲口看病的糟老頭子,這事我管不了。
胡隊先是一愣,然后走到七姥爺跟前,說:老爺子,你的本事我早聽他們提過,今天雖然沒聊幾句,但我還是見識了一二。這么說吧,你們這片兒,這事你管不了就沒誰能管了!
接著他又指著桌上的那疊照片說:大奎子目擊的現場勘察過,狗被咬死了,從作案手法和現場遺留證據顯示,都跟之前的幾起案子是同一人所為,基本可以并案偵查。你想一下,雖然我們不知道他出于什么目的,但是就憑這么個古怪的東西,誰能保證他接下來還會干出什么傷天害理的事,今天是牲口,明天會不會是人呢?
說到這,胡隊停頓了一下,看向七姥爺,然后接著說:所以,不管有多難,我們是一定要把這事解決的,就看您老愿不愿意幫我們這個忙了?
胡隊說完把頭偏向七姥爺,就那么看著他,七姥爺吧嗒吧嗒的又抽了幾口煙,然后把煙袋鍋子沖鞋底磕了磕煙灰重新放好,就說:罷了,有多大力使多大力吧!
七姥爺說完,我看見胡隊臉上露出一絲喜色,接下來大家就提議先去幾個保存完好的現場看看,一行人剛要出發,才發現角落里的我,胡隊指著我說:這小孩誰家的,要不先送回去。
沒等我開口,七姥爺就說:這是我徒弟,他得跟著,他那包里可都是我吃飯的家伙,沒他打下手我干不了。
胡隊聽七姥爺這么說,也就沒再趕我,只是囑咐了句:小伙子出去了可別亂說,這可都是國家機密。
接著我們一行人去的是最后現場,也就是大奎子目擊的那個地方。原因是之前的幾起案子因為沒有受到重視,現場基本上都沒有保留,只剩下一些照片和瑣碎證物。胡隊指了指一堵高出人半截的墻說:現場勘查基本確定是從這個地方翻進去的,攀爬痕跡很少,說明這個人身手很敏捷,善于攀越。
七姥爺仔細看了一眼那墻,又想了想說:能翻上去,不驚動狗,這本身就不單是敏捷那么簡單了,應該還有其他的本事,偵查是你們的本行,相信這邊能找到的可疑之處你們都分析過了,我總跟牲口打交道,那晚這家其他的牲口不是沒事嗎,我去看看能問出啥嘛。
七姥爺這話一出口,除了我之外的所有人臉上都露出驚訝的表情,有人還小聲嘀咕:這審犯人聽說過,難不成還有審牲口?
我看見胡隊雖然也感到有些意外,但僅僅愣了一下,就饒有興趣的看著七姥爺說:有幾只雞在栓狗的旁邊,走,咱們去看看。
想想也是,七姥爺也不是警察,如果警察都找不出的線索,他能找出來,那他也就真成神人了,但他畢竟只是個普通人,擅長的僅僅是跟動物打交道,雖然不知道管不管用,但是在警方束手無策的情況下,出奇招也許能夠致勝,我想這也是胡隊請他幫忙的原因。
一行人就走到了院子里,那戶死了狗的人家已經被囑咐過待在家里,不要隨意走動,也不要出去亂說,此刻見王毛子帶著人過來,就也湊過來,女主人叫春英,我叫她春英姨。
七姥爺問她:出事那晚,這些雞都是關在旁邊的窩里的嗎?
春英姨大概也是被嚇壞了,神神叨叨的跟七姥爺嘀咕著:對對,都關在這窩里,你說也怪了,就狗被咬死了,雞一個都沒事!七叔,那到底是個啥東西啊?
七姥爺并沒回答她是那是個啥東西,估計他也不知道,但說了句:先吃雞,那狗不是叫了,這東西聰明著呢。要不是大奎子撞到,你那幾只雞也剩不下。
春英姨聽了之后點點頭,隨即好像又想起了什么,接著說:你說也怪哈,咱家這雞自從那晚上開始,公雞早上起來不打鳴了,母雞也不下蛋了,真邪性!
七姥爺聽完,好像不出所料一樣的點點頭,然后囑咐眾人等在外面,他自己哈下腰蹲在雞窩門口,把頭探了進去。
七姥爺在雞窩里待了有一會兒,我們都不知道他在里面干了些什么,大家都這么好奇的等著,等到他鉆出頭來站起身,大家都把目光齊刷刷的望向他。
七姥爺搖了搖頭,說:這窩雞都嚇蒙了,一般的人和野獸都不至于把動物嚇成這樣,雖然不知道是什么,但是它們一定是見到了非常可怕的東西,以至于現在都沒有緩過來。
一旁的胡隊就接口問:那現在該怎么辦。
七姥爺說:這周圍大片山林,各個林場之間都通著,找是找不到它,相信這些天你們也沒閑著,但是估計沒收獲。
說到這,七姥爺頓了頓,然后看了看胡隊,見后者點了點頭,就接著說:既然叫我來幫忙,那不管是什么東西,就先把它當成野獸,對付野獸最好的辦法就是誘捕!
胡隊就問:去哪里捕?我知道你們就算是打獵下夾子也要選個地點,一般都是觀察到的野獸常出沒的地方。
七姥爺說:我記得鎮子邊上老徐家的狗剛下了崽子,就去他家碰碰運氣吧!
這話一出口,在場的人都面面相覷,不知道七姥爺憑什么根據能夠準確的說出這個誘捕的地點,其中一個警察忍不住問:你怎么知道那東西會去那里?是剛才雞跟你說的嗎?
他這話問的有些不禮貌,但是胡隊沒有打斷他,也把目光投向七姥爺,似乎也在等答案。
七姥爺沒有馬上回答他,而是把手一背,一邊踱著步子往院子外面走,一邊慢悠悠的說:還真是雞告訴我的!
這話當然沒人信,就算是經常看他用交流方式給牲口看病的我,也不相信他真的能夠聽到雞告訴他這個信息,不過胡隊還是跟了過去,一邊跟在七姥爺身邊走,一邊詢問著晚上該如何設局誘捕那東西,看來他選擇了相信七姥爺,我想這一方面是因為“用人不疑疑人不用”,另一方面是因為他在沒有別的辦法的情況下,試試七姥爺的方法也不會有太大的損失。
我當時私下問過七姥爺真的是雞告訴他那東西會去老徐家的嗎,七姥爺只是笑笑摸了摸我的頭,并沒有回答我。后來事情過去很久,等我稍大一些再問他,他才告訴我說:這世上有沒有人能真的聽懂動物的語言,他不知道,但是他并不會,或者說他所謂的跟動物交流是靠猜的。他給牲口看病,看著像跟動物交流,其實多半是靠觀察和經驗的積累,再結合實際情況去分析。所以,雞當然不可能告訴他那東西會去老徐家,他之所以那么說,其實也沒有多大把握,完全是對自己直覺的信任。但是,也并不是沒有依據,首先是他觀察到那東西幾次作案的地方,都是鎮子邊緣或是偏僻人家,再結合那東西單獨面對大奎子一個人卻沒有進攻而是選擇逃走,說明他很謹慎而且對人懼怕,老徐家在鎮子邊,適合那東西作案;再說,從那些被吃剩下的動物尸體看,那東西喜歡新鮮肉,而且嘴很刁,吃雞就吃雞胸肉、吃豬和狗就挑脖子那塊最鮮韌的肉,說明他很會吃,而老徐家狗是鎮上最近唯一下崽的,他覺得那東西絕對抵抗不住狗崽的誘惑,那東西更是美味;第三個根據就是,從上幾次作案時間七姥爺看出了那東西的進食時間間隔,又知道上次它被大奎子沖了沒有吃飽,估計近期馬上還會作案,況且餓著肚子也不會遠走的。
七姥爺講的時候當然沒有像我寫的那樣規規矩矩的分析,他說他當時就是腦子里面記得這些信息,然后再觀察那窩雞的時候,腦子里自然而然的就想到了這個結果,我問他那怎么會那么肯定呢?他說:娃,你記得,凡事要么不說,要說就一定要當個真事兒說,自己都不信別人怎么信。
當然這些都是后話,當時的情況是我們到了老徐家,王毛子就派人把他家人都接走另外安排住處,等于整個房子都換成警察的人,按照王毛子的意思,公安局的人在里邊蹲守,聯防隊在外圍布防,但七姥爺說不能這樣,人太多,緊張的氣氛能讓那東西覺察出來,就不敢來了,人不在多,貴在精。
于是最后聯防隊全部撤走,就剩下公安局胡隊他們四個,還有七姥爺和我,王毛子因為胡隊覺得他熟悉周邊環境,或許有幫助,就讓他也留下了。
七姥爺沒讓動那窩狗,說原來什么樣現在就什么樣,只是小心的在狗窩旁邊精心的挑選幾個位置暗藏了幾個獸夾子,然后讓人抓了幾只雞過來,每隔1個小時殺一只,用新鮮的血腥味增加吸引力。
胡隊那邊幾個人不但準備了手槍,還特意帶了兩把麻醉槍過來,也許是為了抓活口。他們還安排王毛子借了一張捕野獸的網,一應工具都準備的挺周全。
東北的冬天太冷,夜里屋子外邊根本待不住人,我們就兩個人一組的分別待在幾個屋子里,透過窗戶向外觀看。
夜漸漸的深了,那晚有些陰天,月亮不是很明亮,人家的燈相繼熄滅,偶爾幾聲犬吠也聲聲漸弱,鎮子上黑的深沉,靜的可怕。
我跟七姥爺一個屋,我倆就那么蹲在炕上,扒著窗戶往外看,我緊張的大氣都不敢喘,七姥爺看著我說:你困了就去睡!
我當然不會睡,就說:我不困。然后我問他:能說話?
七姥爺笑了:能,小點聲就行。
我就壓低聲音問他:那東西是人嗎?
七姥爺說:應該不是。
我說:那是鬼嗎?
七姥爺又說:也不是,你就把它當成一個厲害的野獸吧。
我嘀咕著:厲害的野獸?那不是很危險,你帶著我不怕我出事了我姥爺找你算賬?
七姥爺說:你還挺鬼!你記著,這世界上什么野獸都不可怕,真在可怕的其實是人。大奎子見過它還能好好的活著,爺我就敢帶著你來。
我若有所思的點了點頭,然后七姥爺讓我從他包里給他把煙袋和茶壺拿出來,我知道他煙癮又犯了!七姥爺有三寶,煙袋、茶壺和小鳥,他每天煙袋不離手,沒事就抽上幾口。茶壺是一個鋁制的軍用水壺,他喝茶不講究,就是茉莉花茶葉放進去,倒進去開水喝完再倒,一天下來從濃喝到淡,天長日久,那茶壺的內壁都是茶垢,他也不洗,說是這樣即使不放茶葉光倒水也有茶香。至于說小鳥,是他的愛好,他喜歡養小鳥,關在籠子里掛在房檐下,沒事就喂喂食喂喂水。
那晚我就這樣看著他一袋接一袋的抽著煙,中間喝幾口水,偶爾我們聊幾句,一晚上都沒睡,然而并沒有等來那東西,隔壁兩個房間估計也都沒睡,等了一晚上,天剛亮就迫不及待的趕過來找七姥爺詢問。
王毛子進來就問:竇老七,這等了一宿啥玩意兒沒有啊?!
其他人也都看著七姥爺,七姥爺說:這東西還挺耐得住性子,估計上次碰到大奎子讓它變得更加小心了。
接著他轉向胡隊說:胡隊麻煩你查一下昨天附近有沒有牲口被吃的類似案件再發生?
胡隊點了點頭,派了人去打電話,沒多會那人回來說:基本確定沒有。
七姥爺點了點頭:那就好,沒吃就總要吃的,只是時間問題,附近的道路口和主要山道都被你們的人封閉盤查了,估計那氣氛也會讓它不敢輕舉妄動,它應該還在咱們鎮上,咱們再今晚再等等。
胡隊點了點頭,其他人也沒有說什么,就這樣繼續守著,到了夜里,大家商量了一下,還不知道要蹲守幾天,就不能像昨晚那樣大家都不睡覺了,時間長了身體扛不住,于是安排兩個人守夜,中途更換,其余人全部睡覺。
然而第二夜也并沒有任何動靜,這時候大伙兒都沉不住氣了,有人開始懷疑甚至抱怨七姥爺,我覺得其實七姥爺自己心里也不確定到底能不能等來吧,所以胡隊再次問他的時候,他只是說:你要我想辦法,我能想到的辦法就是繼續等,沒別的辦法。
后來大伙兒提議撤了吧,不行再另想辦法。但是胡隊似乎掙扎了很久,還是選擇了繼續蹲守。第三夜因為之前睡得足了,我翻來覆去睡不著,見身旁的七姥爺閉著眼睛躺在那,就問:今晚那東西會來嗎?
起先七姥爺沒說話,過了好久才說:你沒看我睡覺呢嗎?還吵我!
我說:你瞎說,你根本沒睡覺,你沒聽收音機。
這樣說是因為我知道七姥爺有個毛病,睡覺的時候必須開著收音機,即使不聽,也必須開著才能睡覺,如果睡著了有人把收音機給他關了,他立馬會醒。所以,我猜測他根本沒睡,只是閉著眼睛躺著。
七姥爺說:爺我睡不著啊,這次好像是猜錯了。
我說:爺你真的聽見雞跟你說那東西要來老徐家嗎?
還沒等他回答,我們就聽見院子里先是傳來“啊”的一聲,然后緊接著是幾聲“站住,別他媽跑”的喝罵聲,我們趕緊起來沖了出去,這時候發現胡隊他們也已經到了外面,我們打開燈看見狗窩附近的一個獸夾子已經合上了,殷紅的血跡撒了一地,那母狗正在窩里夾著尾巴,以一種詭異的姿勢蜷縮著,瑟瑟發抖的哼哼著。看來是那東西被夾住又逃脫了,守夜的王毛子和另一個警察已經追了出去,胡隊吩咐剩下的一個警察跟七姥爺與我留在這邊等候,然后就帶著另一個警察一起也追了出去。
我們三個人就在院子里焦急的等待著,也顧不得天冷了。大概過去了十幾分鐘,就看見他們幾個人垂頭喪氣的回來了,其他人就趕緊問怎么回事。
王毛子氣喘吁吁的說:太他媽快了,那都不是人的速度,剛追不大一會兒就給我們甩沒影了。
剛才光顧著追了,來不及細問的胡隊讓他把守夜時候發生的事情詳細的給大伙說說,他一邊喘著氣,一邊扶著墻坐了下來,說:我倆一直盯著的,后半夜那東西鳥悄的就進來了,他奔狗窩過去,很奇怪不知道為啥狗沒叫,多虧了七叔的夾子,給他夾住了一只腿,我倆尋思趕緊往外跑,一個抓他,一個堵門,誰想到那東西力氣特別大,硬生生的把獸夾子掰開了,然后就打算跑。
說到這,王毛子喘了幾口氣,像是遇到了什么可怕的事情,然后磕磕巴巴的說:門,門不是被堵住了嗎,沒想到那東西從墻飛出去跑了!
“飛出去?!”胡隊驚訝的問,同時把臉望向跟王毛子一起守夜的那個警察。
那警察也有些顫抖的點了點頭,說:沒看見有爬墻的動作,就嗖的一下從墻上就跳出去了。
也許是“飛”這個字眼太過于驚世駭俗,所以他用了一個“跳”字,但不管怎么說,那兩人多高的墻一下子就出去了,真的讓人匪夷所思。眾人還在琢磨,七姥爺趕忙提醒說:先不去管飛不飛的事了,趁氣味還沒散,現在可以趕緊調警犬過來追。
七姥爺的話提醒了胡隊,他趕緊派人打電話調人和警犬過來,王毛子也把聯防隊的全部召集起來,等各方人馬一到齊,先是讓警犬嗅了嗅那血跡,然后一群人就跟著警犬開始追蹤,因為時間沒過多久,又有血跡可循,開始一切都是很順利的,從路線上看得出那東西逃到了鎮子東邊一片山林,但是漸漸地走著走著,警犬們停滯不前了,甚至在警察拉著向前走的情況下,也只是硬著頭皮象征性的往前邁幾步便想往回縮,給人的感覺像是遇到了什么可怕的東西,讓他們懼怕。
胡隊問牽著警犬的同事:怎么回事?
那警察也丈二和尚摸不著頭腦,搖了搖頭,大概他也沒見過一向絕對服從命令的警犬為什么會出現這種情況。但是,能夠讓警犬也懼怕到這種程度,到底這山林里存在著什么危險,大家都不知道,夜風吹過松樹林,發出“嗚嗚”的聲音,一時間大家的臉上都露出緊張的神色,各個神經緊繃。
七姥爺走過了摸了摸警犬的頭,然后盯著它們的眼睛看了一會,嘴里似乎安慰著說:乖,別怕,別怕!
那警犬果然安靜了許多,但是仍然夾著尾巴趴在地上,瑟瑟發抖,七姥爺對胡隊說:看樣子它們是不肯再追了,我猜測那東西就在附近,你們可以在這片林子搜搜看。
聽七姥爺這么說,大家也都更加戒備起來,那些沒見過什么世面的聯防隊員甚至動作都開始有些僵硬,一副如臨大敵的樣子。胡隊召集了幾個負責人,簡單介紹一下情況,就布置大家按隊形進行拉網搜查。
搜索很快就開始了,胡隊調集的人馬中應該有類似軍人的角色,所以紀律性很強,隊形也很專業,但是一伙人將整片林子搜索了個遍,也并沒有發現可疑的地方。那夜是陰天,林子里烏漆墨黑的,天氣又特別的冷,再加上緊張,搜索了有一陣子后許多聯防隊員體力跟不上,就氣喘吁吁了,樹林間滿是喘氣的聲音和呼出的白氣。
有的聯防隊員已經堅持不住開始放棄了,就靠在樹下呼哧呼哧的喘著粗氣,有人點起了煙,胡隊正好看見,立馬過去把煙打掉,然后小聲罵著:誰他媽讓你抽煙的,怕別人看不見是不是!
那聯防隊員被胡隊劈頭蓋臉的罵了一句,卻不敢說話,立馬站起來,準備繼續搜索,就在這個時候,他忽然感覺臉上一熱似乎有什么東西滴落上來,隨手一擦,然后把手湊近一看,是血!
嚇得他趕緊仰頭去看,卻發現幾十米高的松樹上一團黑影抱在上面,他就“媽呀”一聲叫了出來。
身邊的胡隊也覺察出不對,也同時抬頭觀看,幾乎在所有人都仰頭看去的時候,那團黑影突然動了,就在高高的松樹與松樹之間來回穿梭,那是我們第一次真的見到那東西,雖然看不清具體的樣子,但是長長的擺蕩的尾巴還是看的清楚,它的速度很快很快,就只能看見一團黑影在幾棵樹上閃了幾下,等所有人都反應過來,就消失不見了。
胡隊他們玩了命似的追了出去,但是哪里還有那東西的蹤影,沒多久就一個個氣喘吁吁的回來了。他們追的時候,七姥爺沒動地方,而是一邊將我攬入懷里,一邊仰頭觀察那樹。等胡隊他們回來,抱怨著,太可惜了,沒抓到的時候。七姥爺沖胡隊指了指那樹,然后說:剛才搜查是我大意了,誰也沒想到那東西是待在上面的。你們看那樹上,是不是有什么東西。
胡隊他們順著七姥爺指的方向往樹上看,黑暗中果然隱隱約約看見有一團東西附在樹上,看樣子像是個樹屋。
大伙猜測可能是那東西的巢穴,后來有兩個干警爬上去勘查,七姥爺雖然年紀大了,但是也執意要上去,說是或許可以發現一些別人看不到的東西,就也上去了。
等到他們下來,下面的人都好奇的詢問上面的情況,兩個警察只是嘖嘖稱奇,說上面的樹屋搭的很精致,還使用了油氈紙這樣的人類物品做了屋頂的防水處理,然后就是的確發現了一些可疑的血跡和毛發之類的東西,另外還找到半截沾滿血跡的褲腿,已經取證和拍照,進一步的發現需要檢驗之后才能得出。胡隊再轉向七姥爺,七姥爺搖了搖頭,表示沒發現什么特別的東西,只是差不多可以肯定那東西在里面住過。
胡隊又問七姥爺接下來該怎么辦,是不是可以在這個地方蹲守,七姥爺說:可以試試,但是估計那東西不會回來了。
折騰了一晚上,雖然沒有抓到那東西,但是胡隊的收獲還是很大的,他一邊安排人送去那些證物化驗,一邊留下幾個人隱蔽的蹲守在這里,然后就讓其他人各自回去休息了,臨了,他走過來握著七姥爺的手說:老爺子,真是太感謝你了,這幾天辛苦你了,先帶孩子回去休息休息,剩下的事咱們回頭說。
我看見七姥爺跟胡隊握手的時候,表情有點尷尬,是那種羞愧臉紅的感覺,我知道七姥爺除了喝酒喝多了,就只有在覺得不好意思的情況下,才會出現這種表情,但是當時因為太黑了,估計胡隊沒看見。
與胡隊他們分開之后,跟著七姥爺往家走,我小聲問他:七姥爺,那上面啥樣啊?
他漫不經心的說:動物是絕對搭不出來,沒那腦子,可是要說是人,估計也沒那本事。
我又問:你在上面都看到啥了,你是不是有啥事瞞著大家?
七姥爺停下了腳步,認真的看了看我,然后笑著說:說你鬼還真是沒說錯!
接著我們一邊走,七姥爺一邊跟我說了他在上面看見的一些事情,七姥爺說他一上去就被那搭建精巧的樹屋驚到了,但是這還不是問題的關鍵,問題關鍵是他看見了半截沾滿血跡的褲腿,那應該是那東西被獸夾子夾到腿,然后為了查看傷口,撕掉的半截褲子,那半截褲子在其他兩個警察眼里,沒什么特別的,就是個證物,但是在七姥爺眼里,卻能看出一些特別的東西。
七姥爺說那半截褲腿沒什么特別的,但是他讓他感到意外的是,盡管那半截褲腿血跡斑斑而且沾滿了油污,但他仍然一眼就認出了那半截褲腿,確切的說是認出了那條褲子曾經的主人,是我們鎮子上一個耍猴人。原因就是那半截褲腿的褲口邊有一根皮條子,那是耍猴人整日在寒冷中奔波,為了防止風從褲腿灌進去增加寒冷,特意在褲腳加的繩子,這樣勒緊了可以保暖,而那個耍猴人用來綁褲腳的皮條子是有一次七姥爺給他的,那皮條子是七姥爺用野豬皮制作并染色的,所以很是熟悉。
我聽到這,就問七姥爺:那你剛才咋不和胡隊說呢?
七姥爺說:這事哪能隨便說,有可能認錯了,也有可能是耍猴的丟了褲子,隨便說會害了人家的。
我們就這么聊著走回了家,那晚上我感覺七姥爺都沒怎么睡,躺在那里翻來覆去的,我因為年紀小經不起勞累,躺著躺著就睡著了。第二天一大早七姥爺就把我叫起來,說是帶我去耍猴家看看。
我就跟著七姥爺來到耍猴家,七姥爺先是帶我圍著耍猴家小心的轉了一圈,在墻角處我們發現了一些血跡,但七姥爺沒有聲張,他帶著我趴在離耍猴家不遠處一個隱蔽的地方偷偷觀察起來,沒想到這一看還真的看出一些收獲,我們看見耍猴的手里拎著一只活雞鬼鬼祟祟的走到院子角落,然后猛地掀起地窖的門,迅速的把雞扔了下去,就馬上關上了地窖的門。
我先是聽到雞慘叫了一聲,然后就沒了聲音。看到這里,我也大概能猜出什么了,就扭頭看向七姥爺,我從沒看見七姥爺表情那么嚴肅過,他對我說:小牛,你去找胡隊長,告訴他這里的事情,讓他馬上過來。
我問:那你呢?他說:不用管我,我留在這里看著。
我馬上撒丫子一樣的往派出所那邊跑,留下七姥爺一個人在這邊守著,事實上,只是我當時年紀小,對他的話信以為真,其實他在我走之后,根本沒有在這邊守著,而是一個人下到了地窖里。
派出所離耍猴家不算太遠,但是來回一趟加上中途我再跟胡隊學話描述在耍猴家看到的情況,時間也廢去了不少,等到我們一行人再次返回的時候,我看見七姥爺正坐在地窖口吧嗒吧嗒的抽著旱煙,耍猴的耷拉著腦袋站在一旁。
胡隊見到這情景愣了一下,然后把頭轉向七姥爺,七姥爺把煙袋鍋子沖鞋底磕了磕,然后站起來說:我跟那東西說好了,你們把他帶走吧,剩下的事就是你們的了。
后來的事就是胡隊帶著人打開地窖的門口,然后果然沒有遭到反抗,就帶走了那東西,當然也同時帶走了耍猴的,也是從那個時候開始,我就再也沒有見過耍猴人和那個東西,甚至再也沒有人提過這件事,后續的任何關于這件事情的進展胡隊他們也再也沒有對我們說過。
后來我問七姥爺,他下到地窖里見到了什么,發生了什么,真的跟那東西說話了嗎?
七姥爺卻沒有像往常一樣耐心的回答我,而是對于這一切都閉口不談,有關七姥爺在地窖里和那東西之間到底發生了什么,似乎永遠都成了一個謎。
這件事雖然沒有多少人知道,但是那段時間里整個鎮子進出的公路都是封閉的,過往車輛嚴加盤查,人們多少還是會感覺到一些異樣的氣氛,于是就有了各種五花八門的傳言,我們學校里也都受到了影響,那時候鎮上有閑錢買報紙的很少,一個家里比較有錢的同學不知道在哪里拿來一張地方小報,信誓旦旦的說報紙上寫我們這邊發現了個“人猴”,具體什么是“人猴”大家也不知道,但那時候的孩子對未知事物總是好奇的,后來有人就煞有介事的說從大人那里聽來的:我們鎮子上有戶人家死了個女孩,埋在了后山,但是其實那女孩并沒有死,只是一時斷氣讓人誤會了,后來女孩在棺材里醒來就用力敲棺材板,被附近的一只公猴子發現了,就把她挖了出來,最后不知道怎么回事,女孩就被猴子弄懷孕了,就生下了“人猴”。這話當然報紙上沒寫,只是在孩子間流傳著,但報紙上的確有過一篇關于“人猴”的報道,后來我仔細看過,內容是說“不要毒害孩子,讓這種人云亦云的謠言流傳”,看來報紙出來辟謠了,真實的故事我見證了開頭,卻永遠也不知道結尾,但是每當他們有模有樣的說著這些事情的時候,我都不置可否,因為有句話叫做“捕風捉影”,沒有風吹,哪來的影動呢?
再說七姥爺,因為這件事,他不久就離開了我們鎮子,走的很匆忙。我媽說他好像是被調去給國家辦事了,或者受到獎勵享福去了。最后一次有七姥爺的消息還是許多年前,得到的卻是死訊:聽說七姥爺有一次在峨眉山旅游的時候,在山道上被一只突然跳下的猴子撲到了山崖下,就這么意外去世了。從此,我就再也沒有聽到過關于七姥爺的任何消息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