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章 ?虛妄之城-虛妄之夢
我用劍做支撐，想要再站起來。一身的鐵甲早已經在出城的時候卸去了。
反正已經無法阻攔死亡與毀滅的腳步。我又何必再做無謂的掙扎。
周圍一片黑漆漆的啊身影在搖晃、呼號。他們的面部表情因為他們的移動和我失血的眩暈而虛幻、模糊。
我已經不記得自己在這里呆了多久，也許一天，也許一年，也許十年。我的記憶因為急促的戰事和無望的希望而變得混亂。
有那么一點時間，我以為自己是在做夢。因為我看見了那道黑影，那道和我有這一模一樣傷疤的黑影。
它頭發披散，衣裳凌亂。風，不知道從哪里來的一陣風，似乎吹開她面上的頭發，發絲貼著她的面頰，怎么也不愿意離開。
地上是它的眼淚。是的，我知道它在流淚。
突然，它笑了，咧開嘴，露出被血染紅的牙齒。它站了起來。即使雙臂下垂，腰背佝僂，步履蹣跚，它依然朝著我的方向走來。
它咯咯吱吱的從喉嚨里發出聲音，仿佛無力的右手猶如機械一樣的緩緩舉起來，指著我。
我后退，可是我的后背就像抵在一塊看不見石板上，退無可退。我在那塊看不見的石板上又抓又撓，最后十指上的指甲都迸裂了依舊沒有逃離。它走到我的面前，右手指著我的鼻尖，喑喑啞啞，聽不清在說什么。
我又一次失去了聽覺。
我看著面前那節森森白骨，我開始顫抖，眼睛里流出來的液體似乎很粘稠。
它用手抹了一下我的下眼瞼，黑色的液體在它的指尖滴落。
血，在經過了漫長時間的氧化之后，就會變成黑色。
腳下的土地發生了劇烈的晃動，我站立不穩一下子跌坐了下來。
直到這一刻，我才發現，我的腳下是空的，下面是一片黑漆漆的翻滾的云霧。
云霧間若隱若現的幾個身影那樣的眼熟，漸漸由遠及近，仿佛在漂浮上來。
他們似乎很驚喜。
殘損的面容，殘損的四肢，殘損的……
殘損的是我的記憶，我明明知道他們的名字，卻怎么也喊不出來。
那些字就在喉嚨邊上，卻一個也吐不出來。
我失去了言語的能力。
它在我旁邊蹲了下來，陪我看著，伸出黑色的手指，在虛空中點著。它手指所點的地方就會出現一圈又一圈的水紋，向外擴散。
那個被它點中的身影，不甘地掙扎著重新沉到了黑霧里，須臾之后又緩緩的浮上來。
浮上來，點下去，浮上來，點下去……
它仿佛從中間得到了極大的樂趣，全然忘了我的存在一般。我身后那堅硬的屏障消失了。
我的聽覺在恢復，我聽到了菁菁的聲音。
她似乎很著急，然后是莫魚哇哇地呼痛聲。
那聲音好遙遠，是從我的頭頂上傳來的。
我試著向上跳了一下，竟然輕飄飄地飛了起來。
向上飄了一陣子，我看見了一片云。白乎乎，軟綿綿的云，從里到外散發著柔和的光，微暖，讓人昏昏欲睡。
右腳踝處鉆心的疼，我低頭，看見它用右手死死地抓著我的腳踝，指甲似乎都掐進肉里面。
我用左腳狠狠地蹬了一下它的臉。它哀嚎了一聲，朝著下面墜去。
終于我置身于云中，云遮住我的雙眼，我想睜開眼睛，但這云就像是粘稠的漿糊一樣，將我的一雙眼皮粘的很緊。
我很著急，用雙手在臉上摸索著，按壓到眼球的位置，然后開始用力向兩邊分開眼皮。
終于，在我精疲力竭的時候，第一縷陽光穿過了云層，投進我的眼睛里。
我的腦子就像干涸可許久的土地終于迎來第一場狂風暴雨，那種一下子就清醒過來的感覺，讓我腦子里嗡地響了一下。
終于，我從一場夢里醒了過來。
依舊是昨夜投宿的那間房。
房間里只有我一個人。我想起來走走，頭暈乎乎地，腳踩在地上也是軟綿綿的。我低頭，不禁無奈。
我根本就沒有醒來吧。我看著腳下那片白色。
我在云朵之上。
我抬頭，陽光從頭頂上裂縫里照進來，這就是一片白色云朵堆起來牢籠。
我聽到了咯咯咯的牙齒磕牙齒的聲音。它從我的背后跳出來。一顆已經變成骷髏的頭，頭上罩著一身水色薄紗，下面什么也沒有。薄紗被不知何處來的風吹起，竟然飄了起來猶如長了一個骷髏頭的長蛇。
我知道是它。
我揮出去手里的東西。一把長劍，華麗的，鑲嵌著璀璨寶石的劍。
我知道這是一場夢了。如果這是一場我的夢，那么我就是主體，夢里出現什么，難道不該是我控制的嗎？
我不想跑了，就在這場夢里做一個了斷，即使是一場夢，我也不想再要一個不完美的結局。
我看著它被釘在佛像的肚臍上，扭曲著，碎裂著，最后炸裂。那尊一直以來笑瞇瞇的佛，被它炸了一身灰色的粉，此刻也沒有生氣。
我撿起那條薄紗，冰涼，沒有重量。我將它握緊在劍刃上劃過，薄紗竟然堅韌到連劍都劃不開。
我想著這是可以劃開的，又試了一遍，依舊劃不開。
我將它丟開。
果然，它像有生命一樣，慢慢展開。
這是一張網。
我要拔出劍，可是我卻在想著這劍不要是拔不出來的吧，甚至相像著劍無法拔出的場景。
我拔不出劍，就只能跑，我所能想就是不能被那網抓住。
偏偏我的腦子里反復的是我被網包裹住，絞緊了，無法呼吸的場景。
等我回過神，我的眼前是編制物的網眼，那樣的清晰。
這樣的東西怕是只有火才可將它燒毀了。
我安靜地看著那團被紗裹了一圈又一圈的人形木乃伊，周圍升起藍色的火焰。
它安靜地任火焚燒，直到變成灰燼。
那不知哪里來的風又吹了起來，將它吹散了。
我又是一個人，在這空空的空間里，連夢里都是一個人。
我坐了下來。和不遠處的佛像，面對面，不知道時間過了多久，久到我和佛像的身上都掛滿蜘蛛網。
蜘蛛網？我看見一只色彩斑斕的蝴蝶莽撞地飛進來，被蛛絲切碎了。
難道，我需要不斷地去放火，才能一次又一次地逃離這場夢中的網嗎？
好吧，那就連這場夢一起燒了吧。
我站在黑暗中，眼前的唯一光亮是那場大火。
佛像已經不會笑了，他臉上的金漆被燒熔了，里面是黑漆漆的。
我感到有人在拍我的肩膀，一回頭，什么也沒有看見，但是那種手放在肩膀的重量依然存在。
我想起了那出現過得黑影。
我看見火光漸漸小下去。一片黑暗襲來。我覺得自己的手腳都失去了感覺，就好像在這一片黑暗中，我只剩下兩顆眼珠子。
我的腦子里面冒出了饕餮的傳說，它貪婪地吞噬著一切，最后就剩下一顆腦袋。
喂，我就想想，你干嘛就真的出現啊。
看著面前那顆毛茸茸的頭顱，我實在無話可說。
我努力地控制著自己的大腦，在它即將將我吞下去的瞬間，修改了畫面：
小朋友，拍皮球，你拍一，我拍一，你拍二，我拍二……“
就這樣，我小心翼翼地控制著，一直拍到天亮。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