照理說,第一爐香燃完了,故事也該結束了。但都沒有,故事讀完了,卻在心里留下了一點子寒冷的溫度,巴掌大的房間里留下了一爐香屑,也還殘存了些燃盡的那一爐香的氣味。
自從遇見喬琪,薇龍的眼淚似乎就從未停止過。第一次因著喬琪哭,是他在陰森森的天空下斬釘截鐵告訴薇龍:他沒辦法和她結婚的時候。
她倒是顛倒著角色地因著喬琪“寤寐思服,輾轉反側”。卻也正是由于這樣的寤寐思服,而在那樣朦朧的清晨,看到喬琪和睨兒在一起的身影。
當炙熱的真情,遇見喬琪的時候,仿佛全部都幻化成了浮影,饒是怎樣都抓不住,也都成了灰塵,或跌落在地上,或隨了那熊熊烈火七零八散地懸在半空中。
縱然最后她嫁給了喬琪,薇龍還是在萬家燈火通明,處處歡歌笑語的時候,就在喬琪的身邊,留下了眼淚,只是這次的眼淚,怕不單是因著喬琪,還因著她那破滅了的愛與希望。
愛怕深愛,怕你將自己低到塵埃
張愛玲遇見胡蘭成時,說:“見了他,我變得很低很低,低到塵埃里,但心是歡喜的,從塵埃里開出花來。”
誰陷入愛的泥沼的時候又不曾低到塵埃里呢?
愛上盧兆麟,薇龍多多少少對姑母多了些仇視,甚至這樣想她:“女人真是可憐!男人給了她幾分好顏色看,就歡喜得這個樣子”!因為她的心里,正隱著對盧兆麟的愛呢。
愛上喬琪,她像個瘋子一樣難以自控地抽打著睨兒,顧不得自己的形象,也顧不得下人們的咂舌。因為她愛上了喬琪。
愛卻是怕深愛,更嚴格地說,是怕一個人深愛。
薇龍雖與盧兆麟情投意合,奈何薇龍仍要依靠姑母生活,盧兆麟終也逃不過姑母的魅惑。就這樣兩顆年輕的心各奔了東西,兩位年輕人的愛終被扼殺在了搖籃。
大凡即使再高傲的女人,心中還是會對“歸宿”二字有著特別的向往吧,有時候更像是所有女人的一種本能。
薇龍如此,張愛玲又何嘗不是?或許也正是這種“向往歸宿”的本能,讓女人在愛情的這條河流中,漂泊不定,任人擺布,像極了任由河水擺布的凋零的黃葉。
蒼天繞過誰
姑母可以說是名副其實的交際花了,富貴場上旋轉了一圈,本以為她是可以做愛情的主人,這世間所有的情感,她都能把玩地老到且不失優雅。
可就是這樣一個女人,還是會因為喬琪的不癡迷而氣憤,因為盧兆麟的一點子好臉色就喜笑顏開。說到底,也不過即使這樣一個魅力十足的女人,也不過是“情感”這東西的玩物罷了。
薇龍笑姑母因為盧兆麟的好臉色就歡喜,她又何嘗不是因為盧兆麟給了別人好臉色而愁苦呢?歸根結底,姑母,薇龍,或者說張愛玲,不過都是“情感”這東西的玩物罷了。
因著什么呢?不過是都愛過罷了。如果不曾愛過,這些聰穎的女人又怎么會讓自己身處在情感的是非之地,不知不覺失去理智,且不惜低到塵埃。
未看到結尾時,我以為張愛玲至少會讓薇龍和喬琪離婚吧,但沒有。她只是坐在喬琪的旁邊哭了,并且自嘲和那些街頭拉客的女人并無二樣。這樣的一個結尾,反倒讓我的心里無端更生出一些凄涼。
總以為結尾或者圓滿,或者悲愴,圓滿的讓人欣慰,悲愴的讓人痛徹心扉,無論圓滿還是悲愴,至少,最后的那一刻是痛快的。笑,能笑得開懷,哭,也能哭得酣暢。
但張愛玲就是這樣靜默地為《第一爐香》做了個了結,平白讓人心里蒙上了一層灰沉沉的現實。她不讓自己的文字使人哭,偏讓你哀嘆,一聲接一聲地,永沒有止境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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